谈到亓城,必会提到月家,传言亓城十家商铺有七家都是姓月的,可想而知月家之富,令亓城之人无不羡慕。谈到亓城的女子,又必会谈到月家千金月离,这要追溯到十五年前,月夫人怀胎十月终于生下了月家长女,可听当时在场的丫鬟说这月离出生后却是不哭不闹,任产婆想了无数法子,也没有半点反应。后来,幸是得到上天怜悯,那夜月家来了一位神医,这才将月家小姐从鬼门关救了回来,只是从此落下嗜睡之症。
只是众人不知,除了这嗜睡之症,月离从小便一直做着同一个梦,只不过随着自己越来越大,梦里的场景也是越来越清晰,甚至如今清晰到好像就发生在自己面前。在梦里,她见到了她自己但又好像不是她自己的一个女子。眼前出现的竹屋虽不大,但整个竹屋却莫名的给了她自己一种家的感觉,仿佛她曾在这里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春秋。走进那竹屋,一股花香迎面而来,窗子上挂着紫丁香编的饰品,桌子上摆着刚盛开的满天星。梳妆台上的一支白玉兰簪,此时正静静的躺着。再往里走,竹木所做的床,萤绿色的纱帐。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枕头下应该有着一个同心结才对,仿佛那就是她自己曾经亲手放的一般。
忽然一阵琴声传来,悠扬动听。月离瞬间被这声音所吸引,这抚琴之人一定对自己很重要,不然为何自己的心脏此刻跳的这么快。
梦里,谁的琴声悱恻缠绵,谁的歌声悠扬婉转?袅袅清音似人间天籁,回声淌过流水,穿越高山,落在风里百遍千遍。月离一路跑到院中,院中的桃树开的正好,片片桃花落下,装染了整个世界,一白衣男子在院中抚琴,修长的手指在琴上划出美妙的音符,如墨般的长发在风中轻扬。
在那桃树下,有一紫色的身影在舞动,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灵动,飘逸,清雅,灵动得仿若手持琵琶的飞天,飘逸得犹如漫天轻盈的雪花,清雅得就像步步生莲的仙子,轻高曼舞倾国倾城。她用她的长眉,妙目,手指,腰肢;用她髻上的花朵,腰间的褶裙;用她细碎的舞步,繁响的铃声,轻云般慢移,旋风般疾转,飞舞的桃花落在她的发间,更添美丽。桃花丝丝,柔情更如花,落了满天,花瓣最终飘过了红颜。
女子的面容渐渐清晰,那是一张和月离有着七分相似的脸,她眼里的温柔只为她面前的男子。一舞结束,她微笑着向男子走去,她的薄唇微动,似在叫着男子,可她叫的什么,月离却始终听不清。
“月儿,你跳得越来越好了。”富有磁性的声音,格外的好听,但月离自己好像已经听过无数次一样,那么熟悉,那么留恋。
男子起身为那女子拿掉了头上的那朵桃花,“月儿,你美到,连那桃花都爱慕与你。”被唤作月儿的女子笑了笑,“又开我的玩笑。”月儿牵起男子的手,向着远处走去,明明是很温馨的场面,月离不知道为何她的心那么痛。她伸出手,想阻止她们继续向前走去。
再一眨眼,周围的一切却都已改变,出现在月离眼前的依旧是那一片桃花林,漫天的桃花美艳动人,飞落在地上躺着的女子身上,依旧是紫色的蝶纹云绸,白色的玉兰簪,她的眼睛紧闭着,像是睡着一般,但身下被鲜血染红的桃花让月离明白,这个叫月儿的女子在这桃花下已经死去了。一滴泪从她的脸上流过,滴入这极美的桃花之中,心好痛,仿佛那里被人掏空一般。梦被惊醒,但泪却依旧。她到底是谁?那个他又是谁?漫天飞舞的桃花,令人着迷的琴声,那个白色的身影为何会令自己那么熟悉?
“啪!”月离被这一下全是彻底打清醒了,看来自己的后脑勺又和戒尺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月小姐怎么又睡着了!画画讲究用心,月小姐看看你画的这叫什么!”都是五十多岁的老头了,还被自己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月离也着实是有些不忍心啊。真怕他哪个大喘气一下没上来,直接去见阎王了。月离愁着眉头盯着自己面前的白纸,上面这个胖胖的一坨未知生物就是自己刚才的画作,还真是抽象。
想当初当初月家老爷为自己的女儿定下的首选可不是画画,而是琴棋书画中的琴。月离是不知道那只对敛财之道感兴趣的老爹出去一趟后抽了什么疯,非说什么要让自己不能输给方家小姐,请了一位二十多岁的女子教月离弹琴。但不得不说月离在这方面的天赋还不如画画,那位特地请来的老师在听到这位月家小姐弹了几次后,看向她的眼神也越发的奇怪,最后实在是受不了才向月父请辞。
本来月父是打算再请一位年长一些的老师的,但在听过了月离为他特地弹了一曲后,月父这才大手一挥,结束了月离的弹琴生涯。其实那魔音灌耳的琴声就连月离自己也快受不了了,看来音乐细胞这个东西也不是会眷顾每一个闺中女子的。月离拖着下巴,趴在桌上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梦里的那个白衣男子他为何弹的琴声就那么动人,就像潺潺的泉水泌人心坯。
在月离终于又成功气走一位教绘画的老师后,月父无奈的看着自己这个得来不易的千金女儿,揉揉了自己深深皱在一起的眉头,让自己先冷静下来。深呼一口气,忍住自己想要爆发的脾气,转身对家里的下人留下了一句“从现在开始,不能让小姐离开月府。”,便离开了月离的房间。
石壁上清泉溅落的水珠跌入潭中,滴答、滴答……微风拂过院中正开的茂盛的桃花树,将一片片飞舞的粉色带入潺潺泉水之上,一袭翠绿的衫裙,发间的步摇随着女子的动作在空中微微摇动,女子眉间微皱,灵动的眼中此时少了份笑意,多了份迷茫。月离一手托着自己的下颚,瞧着窗户外面的桃花树,被关禁闭的这些天,自己又梦到那个桃花树下弹琴的男子和翩翩起舞的女子,那个男子到底是谁呢?那个紫衣女子虽然和自己长的一张极为相似的脸,但不用怀疑,绝对不是自己,即使长的再为相像,可给人的感觉确是千差万别,她身上好像带有一种来自上位者的贵气和与生俱来的自信感,那么她到底又是谁呢?
突然月离像是想起了什么,轻锤了一下自己的头,眉间也舒展了开来,拎起自己的裙摆转身快速离开。“娘!”待月离跑到后院的正厅堂室时,才发现平时这个时间都在账房的月父也在房内,皱着眉头,看到自己后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而月母从月离进门后,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
见此,月离的步子也不由慢了下来 ,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到,“爹娘,你们是不是瞒着我在外面还有一个女儿?”
月父听此胡子一翘,瞪眼呲目,月离丝毫不怀疑自己的脑袋下一刻就会受到暴击,“你这逆子,又在胡言乱语什么!”。待听到月母的一声叹息后,这老头又扶着额头一脸愁容,“怎么说她也是我月家的千金,去跟着山野村医学医,让方家那老头知道,还不知道该怎么笑话我呢。”
学医?听见月父的话,月离明显愣了一下,虽然说自己在琴棋书画当面都没有丝毫造诣,但自己什么时候决定要去学医了。再说老头不是行商的吗,就算让自己学也应该学经商之道才对呀,一脸疑问地看向还在痛心疾首的月父,可他抬头给了月离一个白眼后就转过头去不再往这边瞧上一眼。倒是月母走了过来,握着月离的手,眼里满是心疼,“离儿,别听你爹说的,什么山野村医,那可是救了你的神医。你出生的时候得了一场大病,所幸有一神医路过救了你。神医见与你有缘,要收你为徒。我们自是不忍你小小年纪便离家在外,但毕竟人家确实是你的救命恩人,便应了他,待你成年后便上江南的月觅医馆拜神医为师。爹娘也知你的本事,但若真跟神医学了一些医术,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只是月离没想到第二日月父一大早便让下人替备好了所需的一切,急匆匆将自己赶去了江南水乡。甚至出发的时候,月离还瞧见了月父眼里多出来的光,好像送走的不是自己的千金女儿,而是一个令他头疼的魔王。
一辆马车从远方缓缓驶来,只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气,月离拉开车帘,瞧着外面无望的绿树蔓草,这境遇不禁让自己想起前几日在茶楼里说书的讲的一个故事,讲的好像是一名医女与皇子的爱恨情仇,不知道自己这半路出家的医女有没有人家那般境遇。
“咕咕...”一只白色的鸽子突然飞进了马车里,落在了月离的手上,月离这才转头将自己从幻想里拉了回来,望向手里的鸽子。
这鸽子倒也长的有些奇特,本来纯白的鸽身,不知道为什么尾巴处却有着一缕红色的羽毛,像是沾染了鲜血一般。那鸽子抬头看了一眼,便又转过身拿尾巴对着月离。
“这……这,你这鸽子倒也是有趣。算了,这一路无趣,就留下你吧。听你咕咕咕地叫,就叫你咕咕可好?”那鸽子倒也不吱声,直接躺在月离手上歇了起来。
“小姐,你在和谁说话?”叶子往马车里瞧了一眼,见到自家小姐手里多出来的鸽子,心想小姐不知又从哪里捡来的,自家小姐从小就爱在路上捡各种千奇百怪的东西,据自己不完全统计,小姐这些年带回府中,数不清的奇形怪状的石头,一个丑到不忍直视的木雕,一个已经坏掉的贝壳风铃,甚至上次小姐还捡回来一尊佛像,为此她已经挨了老爷不少的说道,还因此被关过禁闭。不过看来目前小姐这爱好已经发展到捡活物了,但念在这一路无趣,让小姐打发些时间也好,在听到小姐一声无事后,便又将车帘放了下来。
叶子今日穿着一件绿色罗衫,倒真快成了叶子了。不过刚才那鸽子在听到月离叫了叶子后,回过头往上瞧了一眼。那一眼像极了藐视,月离摇了摇头,绝对是自己看错了吧,想起最近越来越清晰的梦,自己倒真的快有点神经质质了。
“小姐,夜深了。我们今晚先在客栈里休息一晚,明日再赶路吧。”叶子叫了半天,都没有听见自家小姐的回答,等她揭开车帘后,果然不出她所料,小姐又睡过去了,那只被小姐捡来的鸽子正趴在小姐腿上,也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到了半夜,月离从睡梦中醒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今天一天的睡眠量对她来讲已经足够了。这时,屋外传来几个人的说话声,贴近房门后,能清晰的听到这家客栈老板的声音,“等会将东西准备好,今天晚上的这只肥羊应该能让我们捞不少。”
月离无声的打了个哈欠,这家客栈原来是黑店,看来今天晚上不能休息了。但现在该怎样能在避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告知叶子呢?月离沉思了一下,抬头笑着看向正窝在床上的咕咕。咕咕看着月离那不怀好意的视线,鸽身抖了一抖。
随后月离把写好的纸条系在咕咕的腿上,轻轻抚摸着鸽身,“咕咕,现在去找刚才你看到的那个穿绿衣服的姑娘。不然今天我们就吃烤乳鸽。”
叶子正准备关窗子,就见一只鸽子飞了进来,腿上绑着一个纸条。‘叶子,此间黑店,夜晚留心,随时跑路。’叶子将鸽子重新放了出去,收拾好行李,蹲在门后面,随时准备听小姐的信号,以便跑路。
月离准备了一块浸了水的手帕,拿着屋里的一个茶壶,事先钻到床地下。果然没过多久,屋子里出现了一阵迷烟。一炷香后,有人进来,发现床上没人后,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见“哐”的一身,随后倒下了。
月离看着眼前倒下的男子,他头上鲜血直流,俯身探了探鼻息,只是昏死了过去,拍了拍双手,从他的身体上跨了过去,“这就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接下来,咕咕该你出手了。”如果这一幕让叶子看到,又会觉得小姐疯了,竟然对一只鸽子说话,还认为它能听懂人话。
这家云福客栈是这方圆百里唯一的一家客栈,老板和官府有点交情,平常只要闹的动静不大,都是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天本来见月离一行人衣着华丽,贪财起了杀心。可去几个房间的人半天都还没回来。这时突然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鸽子冲着老板的眼睛直直飞了过来。“去去,哪里来的死鸽子。”不知道为什么,这鸽子只盯着老大的眼睛啄。
“给老子抓住这个死鸽子。”底下的人忙着抓咕咕,上面的人同样也不闲着,忙着跑路。
“老大,怎么眼睛有点花?”“我怎么也看不清了。”等从天而降的药粉散尽,已经倒了两三个人。
早在那人月离爬进床底时,就乘机将自己的胭脂水粉包好,绑在了咕咕的腿上。
待剩下的人反应过来时,那鸽子已经不知所踪了。而月离一行人已经驶出了客栈一段距离。
“扑哧扑哧...”看着刚飞回来的咕咕,月离更坚信之前的想法了,“其实咕咕你是话本子里描绘的妖怪吧。上辈子我与你有恩,这辈子你是不是来报恩的?”听到月离的话后,咕咕再次将尾巴对向了她,以此来表达自己对她的无语。叶子也捂住了自己脸,自家小姐话本子是不是看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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