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离安安静静地在古宅里呆了几天,忽略旁边一只动不动就损自己的熊孩子,勉强也算安静。规规矩矩这么多天,这可着实不是自己的风格,好不容易拆了纱布,都能从她此刻眼睛里看到闪着星星,尘见此笑着冲她点了点头,“出去吧,晚饭前记得回来。”顺便还摸了摸月离的脑袋。
等看到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月离深吸了一口,表示这才是自由的感觉。不过好像还有……突然出现声称自己是大师的老头。“姑娘,请一定要相信老夫啊,你眼中生气十分稀少,这是已死之人的征兆啊!”月离看着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在自己面前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偏偏他悲痛的就是自己,被人说已死,也是很不爽的。
“你说我已经死了,连我这小姑娘都知道话本子里的鬼可是只能在夜里出现,那我怎么能在大白天出现呢?”
“这…这正是奇怪之处啊。你却也不是鬼,老头子我着实想不明白。”月离看那老头还在低头冥思苦想这个问题,此时不溜何时溜,说我死了,我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么不靠谱的瞎话都敢说。被这件事一弄,月离逛街的心思也没了,索性便直接打道回府了。
月离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打量起月觅医馆所在的这条巷子,即使在白日这里也格外安静,不过也对,这整条巷子里,只有尘的那座古宅。门口的琉璃灯还是如自己第一次见到的那般,明明近看不亮,却能照亮这半条巷子。
月离已经都踏进去的一只脚在注意到缩在古宅门口的一个小男孩后,又瞬间收了回来。小男孩穿着一件墨蓝色的小衫,在看到自己之后,便站起身来甜甜的叫了声“姐姐。”长的也是十分讨喜。可这出现的理由嘛,“姐姐,求求你帮帮我好不好?爷爷说只有你能帮我。”月离事后才知道,小轩口中的爷爷便是在街上那个奇怪的老头,但这次他却是靠谱了一回。
尘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小轩,便低头继续品他的茶了。“姐姐,他是神仙吗?只有神仙才能长的这么美。”月离表示其实妖精也可以很美的,话本子里的妖精比神仙可是还要美的。不过这话她可不敢当着尘的面说出来,但美人师傅即使是妖精也是天底下最好的妖精。
“师傅,你可以帮小轩吗?他的手臂上不久前开始长出了鱼鳞。” “鱼鳞?罢了,他能寻到这,便是有缘,进来吧。”月离还是第一次进到尘的房间,整个房间的陈设却是极为简单,只有房间正中的一个半人高的金丝白玉雕花灯座显得有些突兀。
“坐吧,把你的手臂给我瞧瞧。这女子的怨气倒是不小,难怪。”说完,在小轩的额头上点了一下,他便直接晕了过去。
随后起身拿起琉璃盏放在小轩的额头前,“出来吧。”一团黑色的雾气便从小轩体内涌出,慢慢形成了一个身着一身红色罗衫的女子,那女子生前也定是个美人,只是此刻她脸上略带狰狞的表情,破坏了这份美感。“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虽说汝不是凡人,但还是劝汝不要多管闲事。”
“你已经缠了他三世了,每一世看到他在你的折磨下而早早去世,这份怨气还不能消吗?”三世,这女人还真是够恨。那女子好像听到了月离的心声一般,转过身看着月离,眼里闪过一丝迷茫,但很快被仇恨重新代替了。“汝知道什么,他不光负我,还亲手杀了我的孩子,那也是他的孩子呀!”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好像那个孩子还在她的肚子里一般。
“那件事确实是他的不对,可人妖终是殊图,况且那只是这孩子的前世。”尘依旧手执琉璃盏,眼神里装的是自己看不懂的内容。“离儿,你先出去。”
和月离一起被尘‘请’出来的当然还有边嗑瓜子边看戏的 豼貅。
“笨女人,你真是去哪都能惹到麻烦。”
“总比你这嗑瓜子没事干的小孩好。”
豼貅抖了抖自己手里的瓜子袋,才发现已经空了。 “愚蠢的人类是理解不了本大人的。还有本大人的瓜子没有了,快去买,记住要五香的。”
月离刚想坚决拒绝这种不平等要求,就看见 豼貅的眼睛变成了血红色,差点忘记了这小孩不是人。没错,自从前几天桃月的事件后,月离曾追问豼貅关于他所说的自己也可能是妖的事情,在他的房间竟然看到他变成了一只巨大的兽类,却并不像自己认知里的任何一种兽类,更像是四不像。跟据「山海经」记载,龙生九子,子子不同。相传豼貅是龙的第九个儿子,共有二十九种型态,七七四十九种化身,是祥瑞之兽,又名僻邪,四不像!自己这小师兄也许可能真的是豼貅本兽。
“不要妄想反抗本大人,小心本大人送你回地府。”说着还叉着腰,特别傲娇地看了月离一眼。
直到太阳已经开始落山了,尘的房门才重新被打开,小轩高兴地跑了过来,将袖子弄了起来给月离看,手臂上的鱼鳞此时已经没有了。不知道尘对那个怨魂说了什么,她能放过小轩。月离把小轩送出巷口后,才发现尘依旧站在房门口,瞧着自己一脸疑惑,叹了口气。“你很想知道他们的故事?进来吧。”月离耸了一下肩,表示这种事情谁都会好奇的好不好。尘不知道对着琉璃盏念了些什么,琉璃盏开始亮了起来,笼罩了整个屋子。
当然看戏始终不能少了我们的 豼貅大人。
“这鱼可买不得!没看着这鱼都流泪了,这鱼恐是成精了。”一个年轻人从渔夫手里抢过一条鲤鱼,只是那鲤鱼额头竟有一块金色的鱼鳞,有像泪水的液体从它眼角流下。
“你这人真是奇怪,要买就买,不买就走开,别妨碍我做生意。”年轻人后面的小厮递给了渔夫一两银子 ,他才离开了,“真是个奇怪的人。”渔夫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不由的嘀咕着。“嘘,小声点,那可是李府的那位少爷。”
“李家的那位少爷?难怪。”这李家少爷李若鸣平时性子就极为温吞,又最是喜爱听书绘画之道,可却一点也不喜钻研家中经商之理,关于他的言论多是不求上进,行为举止多是莫名其妙。
“小鱼,快游吧,下次别再让抓住了哟。”李若鸣小心地把那条鲤鱼放进海里,“李安,我们走吧。”
“少爷,这鱼真成精了吗?”
“我怎么知道。”
“那少爷那时不是说它成精了吗?”
“随口说说的。”随着主仆二人越走越远,两人的话也渐渐听不清了。可那条鲤鱼仍然在海边徘徊,望着已经走远的那个人,迟迟不愿离去。
“谢谢姑娘,救命之恩。”禁不住父亲整日在耳边的念叨,李若鸣这才应下此次南下谈判的生意。却没想到回来的路上,商队被土匪所劫,本来自己也难逃一死,却被眼前这个红衣姑娘所救。那时自己倒已受了重伤,这姑娘便让自己到她家养伤,想了想目前他确是再无他法,“还不知道姑娘的姓名呢,总不能一直姑娘姑娘的叫着吧。”
“你叫我丽娘就好。”
“你也别叫我公子了,李若鸣。”
接下来的事就如话本里的那般,在李若鸣养伤期间,两个人相知相爱,甚至更是拜堂成亲,私定终身了。本也是郎才女貌,再加上郎有情妾有意,也算是一桩美谈。可…这接下来发生的事却是让月离怎么也没料到。
几个月后,李若鸣身上的伤早已好了彻底,便想着回家瞧瞧父母,丽娘自是跟着的。可没想到在这路上,却是出事了。遇见了一个道士,丽娘生生被打回了原型。不过这李若鸣不仅没有一点害怕和后悔,更是怒斥了那道士,“不论她是什么,妖怪还是人,她始终都是我的丽娘,我李若鸣的妻。”月离摇了摇头,她不明白,从这里看,这李若鸣定是极爱丽娘的,后来又怎么会负了她呢?
回到家后,李家父母也算是接受了丽娘。丽娘本就温柔体贴,长的也是清秀可人,自是讨得李家父母的关心。虽说丽娘不是世家小姐,但胜在李若鸣喜欢,这李家倒也算是承认了丽娘这少奶奶的身份。
可在一年后二人却是迎来了一件灭顶之灾。李若鸣在一次经商回来时,却亲眼看见他最爱的妻子依旧是最初的红衣加身,此刻脸上附着红色的鱼磷,眼睛里带着血色,一副狰狞的模样,手上不知从何沾染的鲜血嘀嗒在地上,李母坐在地上,恐惧地看着眼前一步步走向自己的突然发狂的丽娘。
白日里丽娘在得知自己怀孕后,明明还欣喜若狂。而李母是信佛之人,前些日子还去了附近的寺庙求自家儿媳能为李家填后,没想到这么快便有了如此好消息,便非带着丽娘一起去了寺庙还愿,说是感谢上天赐子。可这个晚上一切都变了,丽娘就像变了一个人,院子里已经躺了三四个丫环的尸体,她们死前都是带着恐惧而走的。
“妖终是妖,是嗜血的。”这一剑终是刺进了丽娘的胸口,而那剑的尽头正是她心爱之人。
“我怀了我们的孩子,你…你要当父亲了。”丽娘吐了口鲜血,转过头笑着看向李若鸣,最终这场人鱼之恋以悲剧结束了。
几年后,李若鸣娶了一个商人的女儿,有了一儿一女,生活也算是美满了。只是他的府里再也没有养过鲤鱼,也不许府中之人吃鱼。不知道他是否还会想起那年穿着红衣的丽娘,怕是,他始终没忘,不然为何总是望着书房里当年为丽娘所画的画像发呆。
“师傅,丽娘为何要杀人?”
“若我告诉你,杀人的并不是丽娘,而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呢?”
月离脸上多了几分茫然,“肚子里的孩子?”
“人和妖一般是不会有孩子的,即使有了,上天也是不会允许的。她们本不会如此的,坏就坏在寺庙还愿这件事,却是让天上那位知道了,自是知道,便不会不管。也终是人妖殊图吧。”
“可白素贞不是也怀了许仙的孩子吗?”
“那是有神仙在背后护她。”回答的倒不是尘,而是已经看了半天戏的豼貅。
豼貅见尘看了自己一眼,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低头闭了嘴。
“那些故事都是话本子里讲的,离儿怎能当真呢。”
“那师傅又是怎么说服丽娘离开的呢?”
“有些事情离儿还是不知的好,为师等会去查你今日背诵的内容。”尘说完便转身离去,豼貅见此也跟了上去。
月离顿时瞪大了双眼,“不是吧,师傅我错了,那么厚的一本医书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背会。”
在众人离开后,本已然离开的丽娘却缓缓显了身形,自己恐是真的错怪了夫君,可那自己这么多年放不下的又是什么呢。那位仙人告诉她,自己和腹中的孩儿已经造下了罪孽,背负着府中的几条人命,若不是死于夫君的一剑,天上的那些神仙恐怕要出手了。到那时候自己的孩儿也许会经历万般折磨,而自己也早已魂飞魄散了。罢了,这些事自己该放下了。
这一日月离坐在院里抱着医书,望着那棵桃树发了一整天的呆,这李若鸣恐怕也算不上负了丽娘,可丽娘好像也没错,她只是爱上了人。只是一句“人妖殊图”,便生生葬了这份情。一个情字又有多少人能道清呢?可天上的神仙怎就能这般断定人妖殊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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