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时间

不创不作,与天地合德,节玺相信,如月应日。此圣人之所以宜世也。——鹖冠子.天则

这是上古时代,在当时宇宙天文中心的郢都(今荆州),在玄都观的观天侯台上,浑天侯仪玄机缓缓转动着,玄机上的赤道环、黄道环、白道环有条不紊,互相交错。这是一个有序的、完美的宇宙原型。玄都观的道友们,围绕着浑天候仪,屏息静气地等待着。侯仪缓慢地转动着,水漏均匀地滴落着……忽然,一滴水似乎变成了更大的一滴水,滴速变快了,那轻微的滴答声开始变得清晰而急促。侯仪玄机的转动也在无形中加快了,三环旋转,纷纭交错,侯仪上点缀的星辰宝石开始纷纷落下。这是郢都侯台千百年来从未出现的场景。

然而习惯了几千上万年的平静,面对浑天侯仪传递出来的末日天象预警,玄都观道友们个个都惊呆了,人生的价值在那一瞬间灰飞烟灭。有的人已经发足奔逃出去,似乎要与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赛跑。那凝立不动的唯有不多三五个身影,似乎试图要挑起这末世浩劫的重担。

年轻英俊的玄都大法师太乙真人陪着织女大帝,在侯台的高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看着那面目全非的浑天候仪玄机,看着那因为震惊而骚动起来的道友们,大法师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大帝你看,灭世浩劫来临,最后的时间刚刚开始……”

织女大帝淡淡地回道:“灭世浩劫是凡人的终结,对你我不过是一世的轮回罢了。对天道教来说,最后的时间才是我们的时间。”

太乙笑道:“这是一个颠倒混乱的时代,唉,倒霉的我——们,却要负起重整乾坤的责任!”

织女大帝笑起来,说道:“真人你又乱穿了。虽然意思差不多,但也不要把哈姆雷特的感慨拿来乱用。不然左史记言,后人读到,又要凌乱了。”

这玄都大法师名号太乙,守望这玄都侯台已不知轮回多少个世纪,因此还有个名字叫做曾侯(荆州附近有曾侯乙大墓,出土有全套编钟,富奢超过前代和同时帝王。)。大帝便是当时的北极大帝织女,轮值北极帝星神,两万五千八百年一个轮回。

旁边侍立的是葛天帝师,葛天氏之后,观天观星世家,最善识天文地理。此际他凭栏紧瞅着那转动不已的侯仪,脸上露出微笑,说道:“真人预见得不错,华阳地方紫气回旋,生气上冲于天,将来转机之地,果在华阳。”

织女大帝说:“这番能见到这一步,也是运气了,”回身对太乙一揖,“我也该回去襄阳了。告辞告辞。”说罢头也不回,飘然下楼。葛天师立即随后跟上。

太乙在后面浅浅打躬,笑嘻嘻地说:“这么快就要走了?不多玩几天么?好的好的,慢走慢走,等我安顿一下便来找你耍子……”

此时的华阳国主月神娘娘羲嫦,正在月神台上与嗣任月神华胥并坐做法,周围白衣月巫司士成队侍立,白日当空,云岚平静。羲嫦忽觉耳中听到一声霹雳,不觉睁开眼睛,却见华胥也在睁眼远望。羲嫦不觉问道:“华胥,你可听见了什么?”

华胥答道:“娘娘,我似听见一声霹雳,自西北传来。望去却全无动静。”

羲嫦向西北望去,在那一览无余的蓝天绿野的虚空里,似有浩浩白光翻滚升降,同时那白光的势能也由她这一瞥间传递到月神台上,羲嫦感到胸中猛然一撼,浑身如有火焰冒出。华胥却依然眼也不眨地望着西北方向。羲嫦心中起疑,不觉正襟危坐,静心斋庄,心中狐疑不定。 

华阳国逢三五六九午成市,这天正是十五,望日开市,华阳国主羲嫦娘娘必定要亲来走走看看,为的是洞察民情,是一方首领的日常。这天羲嫦携亥、午、未、申四月巫巡市,由主管市场的平准司女臣随陪着,毕竟仲春季节,万物复苏,草长莺飞,禽兽蠢动,诸巫也感到精神爽利,生机勃发。大家一边信步漫游,一边随意漫谈。街上市井繁荣,来往走动摆摊买卖者,总不外乎妇女儿童。看那些女子,虽非诸巫这般姣好容颜、美丽衣饰,却也收拾得光头净面,簪花戴朵,呼朋引伴地一起闲逛耍子。

五人走过东西两市,不见愁容之女,不见哭泣之童。倒是听了满耳朵的娇声嫩语莺莺燕燕,看了满眼睛的穿红挂绿红红翠翠,简单快乐,令人歆羡。羲嫦心想,“就此可知华阳之民,目下衣食丰足,无忧无患,也算是不枉我等日夜慎惕,勤谨操劳了。”于是心中颇感满足。正跟十月说笑,商量三月三修禊庙会,如何搭设长棚,招引四方男女少年来游乐;又如何催动花房芍药应时开放,便于男女约会为信。又说到去年华阳添了几多婴幼,损了几多老少;今年又该有几多孩儿出生,人口总是增长。正在说算个不听,听见背后有脚步声啪嗒啪嗒追上来,一把童音轻声叫道:“娘娘留步!襄阳有人来传葛天师书信!”

羲嫦和四巫回身一看,原来是学宫幼年小徒,名叫月娥的,八岁年纪,小小巧巧,两眼溜圆,红绳束着一双倒扣抓髻,穿一身白纻学服,在后侧躬身施礼。见娲娲回身,月娥随即说道:“娘娘,天师府尹良老师来了,现正在学宫喝茶着,等娘娘呢。”

尹良是襄阳帝都天师府葛天师门下助相首座,据称郢都神机心算第一,羲嫦去襄阳曾见过的,她也知道天师府师尹助相众多,一般事务根本也不用尹良出城来办,何况是送信而已。娲娲心中转念,脚底加劲,一壁带众月巫月娥回中城,一壁问道:“尹良老师怎么说?送的是什么信?”

月娥说:“他并没有说,他来了先到学宫,见到我就让我找娘娘送信,叫我见你就说是天师府尹良老师到了。他们一共来了三个,还有两个是尹马老师跟尹张老师。”

羲嫦听了点头,不再作声,心里纳闷。尹良与她是老相识,同来的另两位叶是玄都观年深老成的老师,羲嫦也是相熟的。看来此番不管所谓何事,天师府务必要收到回音才算完事。四巫也看出尹良老师此来,似有重大事情,但是没见到本人,还捉摸不定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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