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很快就到了,季方鱼赶了前一天晚上的高铁回了T市.原本打算是和宋锦知一起回的,但宋锦知临时有事儿回不了,就只有季方鱼一个人回了.
年年清明季方鱼不管在哪里、在做什么,都会赶回老家.老家的风俗习惯祭扫时只能小辈跪长辈,如果季方鱼不回,季方磊的坟前就无人祭拜了.
其实季方鱼是个无神论者,但是在这方面她却是严格遵守着家乡的风俗.
季方磊的忌日也是同样.
往年清明时节春雨纷纷的T市今年却是长空澄碧、风和日暖.墓地周围的柳树枝叶尽数舒展,随着东风将行人的哀思扬至天空.
下午,季父、季母同季方鱼就到了季方磊的墓前.
跪拜时,看到墓碑上标黑的“季方磊”三字和标红的“季方鱼”三字,红了眼眶.
生者标红、死者标黑.在这一方石上,区分生死如此简单.
小时候不理解《海贼王》里的一句话,现在经过了些事的季方鱼倒是有些深刻体会了.
“一个人的死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不过是多了一座坟墓,但对于相依为命的人来说,却是整个世界都被坟墓掩埋.”
季方磊刚去世的时候,季方鱼和母亲号啕大哭,那时候她觉得没有未来—看不到未来的色彩,一度埋怨自己到拿起了剪刀放到了手腕上:后悔小时候跟他争这个争那个,后悔老是在父母面前告他的状,后悔没对他好一些再好一些.
有人觉得兄长宠妹妹是应该的,可妹妹照顾兄长是不是也应该?
季方磊比季方鱼大7岁,去世的时候正好是季方鱼高考结束的那一个暑假.
这些年,季方鱼有所悔恨,可她知道反正是没用的,后悔是没用的:世界上如果有时光机、后悔药,那么整个人类历史都可以进步千万年了.
7年过去了,好歹季方鱼一年比一年有长进:季方磊去世后的第一个清明她来祭扫时,哭的用完了一包纸巾.今年这个清明她学会了把眼泪往心里流.
因为季方鱼知道,她哭,季母也会跟着哭.大家都不哭,都把眼泪留在心里.
今年清明,季方鱼姑姑一家也回了T市.二十多年前,因为姑父工作原因,姑姑一家搬到了S市,平常只有节假日回来看看.说是姑姑,但因为季父是入赘的,所以其实是季母那边的亲戚.季母和姑姑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十分要好,连着两家关系也亲密.
姑姑家有个比季方鱼小一个月的女儿,叫季歆.因为年纪相仿,季方鱼同季歆处的也好.这次两个人就约着一起去乌镇玩.
T市离乌镇大概一个小时的车程.两人打算自驾,司机是季方鱼.假期第二天两个人起了早,但等花了半小时找到车位停好车时也已经十一点多了.
季歆是第一次来乌镇,而季方鱼年年都要来乌镇三四回,对乌镇已经是熟门熟路.所以这次还兼了导游一职.
原本打算先逛会的两个人都败给了自己的肚子:早上走得太急都没吃早饭,肚子早就饿了.所以只能先找吃的.但由于是清明假期人本来就多外加正好是饭点,找了半小时才找到桌空位.
“这人也太多了吧!”季歆看着菜单吐槽着景区内拥挤的人流.
“节假日,哪哪人都多.况且还是乌镇呢.”
“两位,这边有两位客人想问下你们能不能拼个桌?”服务员引着两个身材修长的男生过来询问,语气带有一丝歉意,“实在是没空位了,您二位的桌子也是四人桌.”
季方鱼原本是拒绝的,但抬头一看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季小姐?”萧惟珩倒是先认出了季方鱼,“我是萧惟珩,之前有见过一面的.”
季方鱼听到面前这男子的声音,全身一抖,凭白无故好像觉得进了梦里.
喜欢墨柘的十年里,第一次遇到一个人声音和他如此相似,以至于让季方鱼不能自制.
声线温柔细腻,温文尔雅,周遭的杂音都消了音,只有他如玉石之声不断回荡在季方鱼的耳边,就拂过人她的心尖尖,让一颗心都酥麻了.
“萧先生?”如果细听,可以听出季方鱼声音中的一丝丝颤抖.
“抱歉打扰你们了,只是我们找了很久都没找到空位.不知道可不可以和你们拼个桌?”
她抬眼望去,萧惟珩白皙清俊的脸庞,五官立体分明,嘴边噙着抹笑,白色衬衫在暖阳下像是透着耀眼的光,直直的撞进心灵深处,扫尽阴霾.
季歆看季方鱼愣在一边也没有答话,两个男生和服务员都站在一边,场面有些尴尬,就跟服务员说同意拼桌并请两个人先坐下.又在桌子下踢了下自家姐姐的脚,才让季方鱼回过神来.
“真的很巧.”季方鱼看着坐在身边的萧惟珩,觉得这一刻有这一份巧合,人生圆满.
“确实.没想到在乌镇遇见了.”
同萧惟珩一起来的是他的同事,也是a大附属医院的心外科医生,叫赵林和.两个人也是来旅游的.
季方鱼很少同不太熟的人主动搭话,她不喜欢社交,觉得费精力费脑子.但是面对萧惟珩,她却开始主动搭话:
“萧先生,听你的声音感冒好的差不多了吧.”
“好了.说起这还要谢谢你的偏方,挺管用的.”他嘴角噙着笑,澄亮的眼中带着谢意.
“你试了么?这是我妈教我的,我感冒的时候都会喝.”季方鱼有些心花怒放.
季歆有些好奇,什么感冒、什么偏方?搓着手,按耐住性子准备等会找个时机八卦一下.
大家点的都是些家常菜,但听着萧惟珩的声音,季方鱼比平常还多吃了半碗饭.
吃饭的时候四个人商量着一起逛,因为萧惟珩两人也是第一次来乌镇,听季歆说季方鱼对乌镇很熟悉,就也加入了队伍.
阳春三月的乌镇,早是一片绿色跃然于眼前.乌镇多桥,桥边春水荡漾,阳光洒下,微微波光如细细鱼鳞闪动;岸边的春柳万条垂发,依着微风舞动.
他们先去了木心美术馆,路过染坊的时候季歆要拍照,季方鱼就又充当了摄影师.
“姐,中午吃饭的时候你怎么直勾勾地看着那个萧惟珩啊,还有什么感冒、什么偏方啊?”
看着季歆八卦的脸,季方鱼深知不道一下原委季歆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就把之前萧惟珩送她回家的过程简要的说了一下.
听完季歆眸子陡然一亮,季方鱼一看就知道她在脑海里脑补出好几个场景,怕她又追问下去,忙不迭跑了.
今天他们来得巧,往里逛的时候正好遇到有越剧老师在演出.那是一个临河建的木制戏台子,不大,正演着《梁山伯与祝英台》,演的是两人在书院读书的戏份.
季方鱼对于越剧并没有多少了解,只是小时候跟着季母看过,因而还记得一些.
现在年轻人多数听演唱会,很少看戏剧的,所以四个人都觉得挺有意思,站在一旁听了好一会.离开的时候,季方鱼和萧惟珩走在了前面.
“萧先生是南方人么?”
“季小姐直接叫我萧惟珩就好了.我老家是W市的,但因为父母工作的关系从小就搬来上海了.”
“那你也叫我季方鱼就好了.怪不得我听你说话像是南方人.”
“我基本都生活在上海,W市确实很少回去.”
“我也是南方人,就是隔壁T市的.”
两人相视一笑.
逛到五点的时候,他们就去中午吃饭的客栈准备吃晚饭.这一次他们早做准备,中午离开的时候就跟老板说好五点过来,省的像中午那样找了半天都找不到位置.
老板好心的给他们留了靠河的桌位.
一个下午,季歆和赵林和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甚至还加上了微信.
赵林和也是个话唠,聊着聊着就说建个微信群聊.季歆是积极响应,几秒的工夫四个人就齐在群里了.
季方鱼看了一眼群聊名字,不禁失笑,赵林和取了一个“乌镇有缘人”,是事实,但怎么感觉像个交友相亲群聊.
赵林和麻溜地从群里添加了季方鱼的好友.季方鱼看看群成员里,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几下.
不一会儿,萧惟珩通过了季方鱼的好友申请.
萧惟珩微信名就叫“X”,头像是一只柯基,他还发了自己的名字过来.
“萧惟珩.”原来他的名字是这三个字,怪好听的.
礼尚往来,季方鱼也把自己的名字发了过去.
萧惟珩也是第一时间将季方鱼的微信备注改好.
季方鱼,一方池中的鱼么?那是快乐还是愁闷呢?
她遇到一个声音很像他的人,跟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跟墨柘对话.季方鱼想今天晚上睡觉应该会笑醒吧.
吃完晚饭,天色也暗下来了.季方鱼想去买个灯笼,所以一行人就又到了灯笼点,季歆原本对灯笼无感,但看着店里小巧玲珑的兔子灯笼,还是剁了手.季方鱼买了顶宫灯样式的,萧惟珩和赵林和都买了绘着绿竹的球型灯笼.
季方鱼付完款转头一看发现季歆和赵林和都消失了,只剩萧惟珩在门口等他.
古镇夜晚的灯光偏黄偏暗,笼在这个身材欣长的男人身上,为他平添了一份遗世独立的气质.
“季歆和赵林和人呢?”季方鱼踱步走至他身边询问.
“他们怕渡口人多,先过去了.”
原本以为渡口人多,到了却发现人也不多.四个人很快就上了乌篷船.
“真舒服啊.”赵林和边看着岸边的夜景边说道.
两岸灯光闪烁,河中便眩晕着灯光.桨声声声分明,船只一摇一晃,心反而安静下来.春风一拂,吹皱了春水,抚平了心灵.乌镇有的,是岁月静好.
“以前这边都是靠船出行的,慢慢悠悠,无风无浪的,就这样过一辈子.”
季方鱼语气轻柔,不易察觉的一丝忧愁伴着尾音飘散在了晚风之中.
萧惟珩对语气很是敏感,看着手搭窗棂望向窗外的季方鱼说:“这样的日子,确实很好.”
有个从年少到古稀、从黑发到苍发相伴一生的人,日子平淡却安稳温馨,多么令人羡慕.
游船结束之后,四个人就出了景区.萧惟珩的车停在了地下停车场,而季方鱼把车停在了地上.原本萧惟珩打算把两个女生送到车子那边,但被季方鱼拒绝了.太麻烦了.
临分别的时候赵林和还说回上海一起吃饭,季方鱼应了.旁边的季歆则不太开心,她假期过了就要回S市
“再见,赵林和,”季方鱼看着萧惟珩的眼睛,语速放缓些,语气缱绻,“萧惟珩.”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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