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晴天。
归秘江一反常态的波涛汹涌，岸边矗立的问天塔直插云霄，黝黑粗长的塔身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一条虚线从塔座中央无限延伸，若从上空望去，会看到这个首尾相交的巨大圆圈，把岛城一分为二。
虚线内侧是衣着光鲜的贵族，举手投足间优雅大方。
虚线外侧是一排摆摊生存的穷人，他们来自附近各个小村庄，小心翼翼的在此赚取收入。
而在这一排摊位中，有个跪地少年格外显眼。
衣服满是补丁，双腕缠着布条，下跪的身前铺了张麻布，麻布上是用黑炭写的工整字体。
“楚鹤，即将年满十六，卖身救妹妹，不管觉醒什么职业，都将终身为奴，做牛做马，永不离开..…..”
那些虚线内侧的贵族们不少在此驻足，他们津津有味的看完卖身契，然后好奇的盯着楚鹤身后。
木担架上的小姑娘大约十岁左右，身子骨单薄羸弱，双目灰白没有焦距，脸上毫无血色，咳嗽的时候努力压制着声音。
她不知道哥哥在干什么，但她怕自己的咳嗽声会让哥哥担心。
对于贵族们来说，这种类似赌石性质的卖身还是比较有意思的，他们要揣摩少年觉醒的职业和救她妹妹的付出到底孰轻孰重。
但看小姑娘这服半死不活的模样，眼瞎应该是最弱的病了。
“收保护费！”
有个凶神恶煞的壮汉从虚线一头逐渐靠近，而他距离楚鹤越近，声音也越来越低。
临近最后几个摊位时他甚至连话都不说，只是恶狠狠地瞪着眼，敲桌子。
“啾妹今天好些了哟~”
出乎意料，壮汉像没看到楚鹤一般，跨过他来到担架旁边，蹲下身子笑着咧开大嘴。
啾妹熟悉这个声音，他之前总是会带些吃的来，但自己吃不下，后来他也就不带了。
看着双目空洞的少女把头转向自己，那虚弱的嘴角似乎在极力展现出一丝礼貌，壮汉眼眶一红，把手伸向了怀中。
“好好休息噻，太阳这么毒，我去找个遮光的噻…”
壮汉起身离去，依旧是凶神恶煞的收着保护费，楚鹤拿起木担架旁的小钱袋，遥遥跪地磕头。
“哥…哥…渴…..”妹妹声若蚊蝇，可楚鹤听的清清楚楚。
竹筒的水已经没有了。
正值正午，日头毒辣，啾妹的嘴唇已经有些干裂。
旁边的大妈递来一个苹果，大伯递来一根黄瓜，水资源对于穷人来说无比珍贵，他们也无能为力。
楚鹤唯一能做的，就是连连磕头感谢。
可啾妹几次张口，都以失败告终。
她没有力气，一点都咬不动。
“啾妹，坚持下，哥哥马上会来。”看着远处虚线内侧的冷饮店，楚鹤一咬牙，硬着头皮冲了过去。
这是在玩火，穷人擅自跨过这条线，脏了环境是要出事的。
听着哥哥跑远的声音，还有附近的滔滔江水，啾妹咬着牙用尽全部力气，一点点撑起身体。
身体剧烈的抖动，但她的信念更加强烈。
其实这个渴她是能忍受住的，她也知道竹筒里没水了，可只有这样，哥哥才能暂时离开她。
楚鹤自幼聪慧，根骨优异，甚至曾被云游的大觉醒者有意收为徒弟。
可那时楚鹤提出了要带着啾妹的要求，所以也错失一场机缘。
如今哥哥即将十六岁，这是楚鹤人生最重要的日子，一生就此一次，她不想再当哥哥的累赘了。
卖水果的大妈送完顾客后扭头一瞥，看着空荡荡的木担架慌了神。
“啾妹！我的傻啾妹哟！”
幸好江边还有些距离，啾妹也实在没有力气，这半天不过爬出去几步远，大妈小心的把她抱回担架。
明明是个十岁的小姑娘，可大妈却丝毫感觉不到任何重量。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大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感叹命运无常。
“跳江？！有意思，跳跳跳！”几个看完麻布的公子哥乐了起来，他们人生中第一次碰见这种有趣的事。
“挺聪明啊，看我们来了故意卖苦？来！让赵哥帮帮你！”
为首的公子哥说完，跨过麻布就是一脚。
啾妹从木担架上滚落，喉咙发出虚弱的痛吟声。
“我看你是真瞎还是装瞎！”第二脚踢到了啾妹脸上。
啾妹没躲，她也躲不了。
“哦哟？还装的挺像。比那些演员都厉害耶！”赵公子再次抬脚，大妈拼命的一把抱住。
可紧接着，大妈的身影就飞了出去“MD，敢碰老子，找死！”
大妈昏倒在凌乱的水果摊中，赵公子冷笑一声，朝着啾妹又是一脚。
啾妹滚出去几步，身体不由自主的抽搐。
多数小商贩不忍直视，多数贵族喝着冷饮笑意浓厚。
谁能拒绝在无聊的人生中旁观一场他人的热闹呢。
买完冷饮的楚鹤见围了不少人，心中顿感不妙，慌忙挤进人群后目眦欲裂！
昂贵的冷饮撒落一地，楚鹤把公子哥奋力一推，连爬带滚的跑到啾妹旁边，紧紧搂在怀中。
“啾妹，醒醒啊啾妹！”
不对劲，啾妹的身体开始忽冷忽热了。
旧病又复发，楚鹤慌忙从怀中掏出竹筒，轻轻递到啾妹嘴边，这个竹筒颜色有些不同。
“啾妹…来…张嘴….”
“喝尼玛！”赵公子刚才差点被推倒在地，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竟然会被个贱民推出去。
这让身后的伙伴们不看了笑话？传出去还怎么在岛城混？
又是一脚，竹筒在空中划出一个弧线，顺带一条浅浅的鲜红。
“血？！”众人一愣，赵公子也露出了狞笑“魔道！！两个魔道！！饮血的魔道！！”
啾妹此时才知道，这些年自己的解药，竟然是哥哥的血吗，怪不得哥哥手腕上总是缠着麻布，还骗自己说是练武。
啾妹不知道哥哥为什么这么做，但她此时已经意识逐渐模糊，想问也问不出口了。
“给我按住他！我先解决了这个魔女！再慢慢收拾这个杂碎！”
几个家奴闻言冲上前去，可楚鹤却紧紧抱着妹妹不松手。
嘎嘣，一根手指断了。
嘎嘣，又一根手指断了。
嘎嘣嘎嘣，十根手指全掰断了。
家奴们心有不忍，他们佩服少年的意志力，明明是几个练家子，却丝毫无法撼动这个紧抱妹妹的双臂。
“卸了他的胳膊！用我教你们吗！”公子哥再次下令，家奴没有办法，只得按命行事。
咔嚓！
咔嚓！
两根胳膊全都断裂，楚鹤被家奴死死按在地上。
肢体的疼痛他丝毫感觉不到，在楚鹤眼中，只有一动不动的啾妹。
“哇偶~”公子哥激动的手舞足蹈“好一副兄妹情深哟，你给我瞪起眼看着！今日我就替天行道，灭了你们这俩个魔道乱贼！啊哈哈哈哈哈哈”
赵公子扭动着身体，像跳舞般踏着小碎步，不紧不慢的摇晃到啾妹身旁。
飘飘的一脚，像孩童踢皮球，更像猫戏老鼠。
“妹妹！！！”
楚鹤嘶吼着，那每一脚都像踢在他的心脏上，他想爬起来，可背后的家奴稳如泰山。
赵公子继续仰天大笑，继续又是一脚踢向啾妹。
啾妹已经没有了任何反应，任由赵公子踢来踢去。
“啊！！！啾妹！！！！！”
楚鹤心底如万仞割裂，无尽的愤怒像血液一般，疯狂充斥着身体各个角落。
“哈哈哈哈哈哈”看到楚鹤双眼流下血泪，赵公子笑的更欢了。
“嘿！看我大力神脚！射门咯！”
眼看赵公子抬脚蓄力，准备把啾妹踢入江中之时，楚鹤的脑海轰然炸裂。
积压已久的无尽愤怒，化作一股狂躁能量从他身上爆发。
这种感觉上一次出现还是十年前，红月夜火漫天，家族灭门，他抱着妹妹慌乱逃亡。
周围一切都被这股力量震飞，啾妹的身影也消失在江岸边。
迟迟赶来的壮汉吓了一条，归秘江水流湍急，这掉下去可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就当壮汉动用魂力营救之时，却见岸边有道人影缓缓升起。
楚鹤抱着啾妹，浮立半空，两条黑白双龙低吼着围绕在周围。
“妹….妹妹….”他低声呢喃，然后缓缓抬起头，望着震惊的公子哥面色冷漠。
那表情，仿佛像盯着一个死人。
这时众人才发现，楚鹤的双目竟然一黑一白。
白眸有黑叶，黑眸生白叶。
魂力凝型的黑白双龙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情，齐齐冲着赵公子怒吼。
“魔！！！！魔！！！！杀！！！杀了他！！！！！”赵公子简直要吓尿了，然后连滚带爬的向问天塔跑去，几名家奴赶紧组成人墙。
可楚鹤毫不理会， 那双诡异的叶眸中什么都没有，只有衣着华贵的背影。
动妹妹者，杀无赦。
楚鹤突然消失，下一秒就出现在赵公子身前。
就像是撞到了坚硬的铜墙铁壁，巨大的反震力让赵公子一屁股蹲在地上，然后双手撑着地一点点后退，楚鹤一步一步不紧不慢的跟着。
“别！！！！别杀我！！！”
“你…你不能杀我！！！我舅…舅舅是…啊！！！！！！！！！”赵公子话未说完，一只脚已经被踩成了肉饼。
像小孩走铁轨一样，楚鹤顺着他的脚继续往上踩去。
喜欢踢是吗，今天我就把你三根腿都踩成泥巴。
“啊！！！！”
“啊！！！！！”
撕心裂肺的声音不禁让人浑身打个冷颤，赵公子的整条右腿已经被踩成了扁平的长方形肉饼。
楚鹤缓缓低头，继续开始踩另一只脚。
“住手！”
一声娇喝传来，随之出现的是问天塔神女。
神女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一尘不染的白裙高贵圣洁，当她看到眼前这一幕时，每个细胞都有反胃的呕吐感。
长方形肉饼下渗出黄红之物，好一个丧心病狂的魔道！
楚鹤抬起头，狂躁的黑白双龙齐齐低吼。
神女被这个眼神吓了一跳，然后就是她终生难忘的画面。
一个疯魔的少年，抱着四肢垂落的小姑娘，轻轻抬起右脚，咧嘴而笑。
右脚之下，是赵公子的可爱小脑瓜。
“噗~”
圆圆的肉饼，红油白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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