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弱水三千茶楼内,公主苏幕晗一身便装,坐在茶楼一间雅间内。

喝了三盏清凉下火茶后,内心的烦躁才被压下。

上午在兰苑,她再次被吴念远羞辱,不过她已经习惯了,越是难肯的骨头才香。

“芳菲,孙芳原的事办得怎么样了?”孙慕晗出声询问。

设计陷害孙芳原的计谋是她出的。她和孟芳菲是表亲,她比孟芳菲大两岁,自幼一起玩到大。

孟芳菲未婚夫不满之事,她很清楚,孙芳原一个穷教书先生妄想娶孟芳菲,简直是作死!

提起孙芳原,孟芳菲刚刚消下的火气,再次腾起。

上午在金玉楼,计划虽然仓促,但是以她对孙芳原的了解,定然能姐院长之手将其赶出书院,可是……孙芳原如同变了个人似的,她偷鸡不成蚀把米。

“公主,都是芳菲无能,吴院长他袒护孙芳原袒护得太厉害!”

苏幕晗点点头,吴念远护短是出了名的,有吴念远在,计划失败很正常。

“别急,本公主保证十日之内,孙芳原要么退婚,要么消失!”苏幕晗唇角勾起一抹嗜血。

在她看来,孙芳原就是一只爬到她脚下的蚂蚁。

“表姐,就知道您对我最好了!”苏幕晗激动得差点抱住苏幕晗。

“激动个啥劲儿,改天带公子真到我府上玩!”

苏幕晗这句话让孟芳菲脸色一白,公子真是她要嫁的人,怎么可以带到公主府?

“怎么?不乐意?本公主是想替你试试他对你是否真心,再说,本公主从来不强人所难,如果他不愿意,我会逼他?”苏幕晗拉下脸,她的公主府内虽然优伶面首众多,但每一个都是心甘情愿的。

孟芳菲略显尴尬,道:“表姐……好吧!”孟芳菲对公子真心里还真没底。

孙方圆潇洒离开后,漫步在繁华的古代大街上,再回头看看金玉楼,抚抚胸口,又一次侥幸从那只蓝孔雀眼皮子底下逃脱。

她有种强烈的预感,无论如何躲避,总能和吴念远再次相遇!

漫无目的漫步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不知不觉,太阳已经爬到头顶,孙方圆的肚子开始闹革命,恰巧走到弱水三千楼下。

这家茶楼的饭菜味道不错!

她在一楼大堂,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点了最精美的菜品,不顾形象地饱餐一顿。

当跑堂的伙计把账单递到她面前时,她伸手去包袱里拿银票,却拿了个空……包袱什么时候不见的?

孙方圆想到在金玉楼曾与孟芳菲厮打在一起,或许是那个时候掉落的。可是……她却不能回金玉楼,金玉楼是孟芳菲的闺房,她再次回去等于羊入虎口。

算了,那些钱财本就来路不正……

伙计见孙方圆半天掏不出一个铜板,脸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僵了下来。

孙方圆苦着一张苦瓜脸弱弱地问:“小哥,能赊账不?”

“赊账?”伙计瞪大了灯泡眼,“做梦!”同时将一碗剩饭的汤,从头到脚把孙方圆淋成落汤鸡。

闻着一身呛人的饭味儿,孙方圆撸起袖子准备跟伙计干一架,士可杀不可辱!

但当她看见伙计背后突然间出现的三个彪形大汉时,顿时怂了。

伙计撇着嘴,斜眼看着孙方圆,道:“这个穷鬼装阔绰,吃了霸王餐,恰好小姐今天在,带他去见小姐!”

孙方圆看着凶悍的彪形大汉,敌强我弱,只能放弃抵抗,乖乖跟在三个彪形大汉身后上了三楼。

她被推进一个雅间,绿色纱帘后端坐着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

彪形大汉操着洪亮的嗓门说:“小姐,这里有个吃霸王餐的!长得还挺俊……”

听着彪形大汉的话,孙方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家小姐难道喜欢玩弄美男?

“哦?”纱帘后的女子来了兴趣,缓缓起身,绕过帘子,出现在面前。

孙方圆看清女子面容时,心中暗叫不好。

真是冤家路窄,这个女子长着一张蛇精脸,蜜蜂腰、丰乳美臀!

孟芳菲视线移到孙方圆脸上时,嘿嘿一笑,笑容令孙方圆毛骨悚然,若非起了杀心,定然不会有那么惊悚的笑意。

“孙芳原,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今日落到本小姐手里,真是老天都要灭了你!到了阴曹地府别怪我心狠手辣!”孟芳菲脸上得意的笑容这都遮不住!本来她以为得等回书院再收拾孙芳原,没想到这么快就落到她手里,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太难得了……

“孟……孟小姐,咱们之间真的有误会!我真的是个女的,不信你来摸!”孙方圆指指自己鼓鼓囊囊的胸脯,试图澄清误会。

此时,纱账后又走出一个女子,缺月眼、鹅蛋脸……

苏幕晗!

孙方圆心头叫苦,一个孟芳菲都够她受了,竟还有个苏幕晗!

“你就是那只懒蛤蟆?”苏幕晗目露寒光盯着孙芳原。

懒蛤蟆?苏幕晗的嘴真的很……欠撕!

忽然从孙方圆的袖子中掉出一卷发黄的地契,滚到苏幕晗脚下。孙方圆内心哀叹:完了,这次死定了!

兰苑是苏幕晗和吴念远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对苏幕晗意义非凡。

吴念远以二两银子卖掉,就是打苏幕晗的脸,谁敢买兰苑,就相当于公然挑衅公主威严!

苏幕晗眯着眼看了一下,感觉好眼熟。

她弯腰捡起来,打开一看,唇角露出一抹嗜血的杀意。

吴念远竟然把兰苑以二两银子卖给了他!

“你竟敢收下地契?”苏幕晗语气森然。

吴念远出身武侯府,仗着她倾慕于他,屡次办她难堪,她无可奈何。

可是现在连一只蝼蚁也敢挑衅她公主的威严!

“你想怎么死?本公主今天心情好,给你选择的余地!”苏幕晗把玩着手中的茶盏笑得很狰狞。

“表姐,像这种人就该让他生不如死!”孟芳菲趁机建议。

孙方圆打了个冷颤,女人狠起来果然恐怖。

“生不如死?”苏幕晗笑得很嗜血,“这个注意好!”

“不如把他送进宫里当太监!”孟芳菲出主意。

孙方圆瞪大了眸子,孟芳菲这女人竟如此阴鸷!

“不妥!”苏幕晗否定。

孙芳原身份虽然低微,但也算是个读书人,士可杀不可辱,如果把他送进宫当了太监,吴念远会拿此事大作文章,搞得她又要被父皇训斥!

“那……去了衣衫挂城墙上示众!”孟芳菲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种事苏幕晗以前做过。

孙方圆感觉五内具焚,孟芳菲这个女人简直……流氓!

“不行!”苏幕晗继续否定,目光扫视一圈,最后落在窗户边,轻启朱唇道,“如果他不小心追楼,摔断了胳膊或者腿,你我手上多干净啊!”

孟芳菲眸色一亮,厉声吩咐:“阿壮,扔下去!”

孙方圆看着孟芳菲指着敞开的窗户,顿时心慌。

“喂,孟芳菲,光天化日之下,你敢行凶杀人……”

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孙方圆脸朝下坠落…… 

她本能闭眼,电光火石间,没有预期落地时骨断筋折的痛楚,有的是身体似乎被有弹性的东西阻隔了一下,而后摔到一个软面上。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身体下坠的同时一辆弧顶马车从下面飞驰而过,孙方圆的身体正巧砸到马车顶上,马车在被孙方圆砸中的瞬间停了下来。

马车弧形拱顶,用轻薄的竹蔑编成骨架,上面覆上油纸,最外面再粘上质地细密的布匹。

孙方圆从三楼坠下,直接把马车拱顶砸出一个大洞,碎裂的竹蔑和纸屑纷纷飘落到她身上、头发上。

她强忍着周身的痛楚抬起头,隔着凌乱的碎发丝,见一俊美男子端坐于马车内。

好看的丹凤眼,小麦色的肤色,蓝孔雀毛折扇,精瘦的手上青筋隐隐凸现!

“院……院长……”孙方圆挤出一丝笑意,她做梦也没想到这么快再次和蓝孔雀重逢,并且是以如此特别的方式。

突遭变故,吴念远眉峰微动,眸中闪过一丝讶异,细细打量从天上掉下的人,蓬头垢面,已经脏得打结的发丝上粘着许多碎屑和饭渣,面部五官因痛苦而扭曲变形,但他依旧认出了他。

“孙夫子,你这是……”蓝孔雀吴念远下意识用袖子掩盖鼻翼,孙芳原身上的怪味辣鼻子!

孙方圆深呼吸一口气,略微稳定了心神,指指楼上说:“我被她扔下来的!”

“她?”院长疑惑。

“那个胸大无脑的毒妇!”

“孟芳菲?”院长猜测,胸大无脑这个词用得很贴切。

孟芳菲是孙芳原的未婚妻,因不满意和孙芳原的婚事,各种折磨孙芳原逼他退婚,此事已闹得敬贤书院里人尽皆知。上午孟芳菲诬陷孙芳原,意图借他的手,将孙芳原从书院除名,所以能被孙芳原成为“胸大无脑毒妇”的只可能是孟芳菲!

孙方圆点头,同时她已认命,决定不再逃了,兜兜转转,无论在什么地方总能遇见吴念远!

孟芳菲从楼上往下看,想欣赏孙芳原骨断筋折的惨状,可是她看到的场面令她脸色大变!

不由得气愤万分,孙芳原的命也太硬了!坠个楼不偏不倚正巧砸到一辆路过的马车顶上。

“怎么了?”苏幕晗也挨到窗边往下看,她一眼就认出赶马车的人是吴念远的书童阿书!

急忙撤回身子,母后说过要在吴念远面前树立一个好的形象。

孟芳菲并不知道那辆马车是吴念远的,气呼呼下楼,冲着马车大喊:“孙芳原,你死了没?没死的话,给我滚出来!”

隔着马车车厢,传来孟芳菲嚣张的叫喊声。

蓝孔雀吴念远轻轻挑开马车的帘子,看了孟芳菲一眼。

孟芳菲瞬间惊愕万分,瞪大了美眸,恨不能原地消失,话也说不利索了。

“院……院……院长!”

她身为敬贤书院女子班的学生,对院长吴念远是又敬又惧。吴念远十八岁那年带着文武双料状元的光环就任敬贤书院的院长,是敬贤书院建校三百年来最年轻的院长。

但同时也是是出了名的护短,护书院夫子的短,对违法乱纪的学生绝不手软,上午在她的闺房里,孙芳原当着吴念远的面揭穿了她的阴谋,差点被吴念远以诬陷夫子的罪名当场开除!

而她方才又把孙芳原从三楼丢了下去,好巧不巧砸中吴念远的马车!她的运气也太背了!

果然,吴念远清冷的声音响起:“孟芳菲,光天化日之下你要谋杀未婚夫吗?按照书院规定,理应开除!”

“我……院长……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有误会!”孟芳菲一听说要被开除,顿时慌了神,挺起傲然的胸脯往马车边凑了凑,苏幕晗她是不能出卖的。

“误会?”吴念远撩了一下眼皮,显然不信。

孟芳菲一看有缓和的余地,胸口剧烈起伏,眼圈一红,就差掉下泪,委屈地说:“院长,我和他在上面谈论婚事,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兽性大发,对我动手动脚,我和他拉扯之时,他失手摔下来的!不怪我!真的,不信你问阿壮……我冤枉啊……呜呜呜……”

车厢内的孙方圆自叹不如,孟芳菲在说单口相声吗?话本儿在她面前都甘拜下风!颠倒黑白的本事炉火纯青,能把谎话说成真话,啧啧,她真想鼓掌!

孙方圆感受到院长投来的询问的目光,她强压内心的不屑和不满,保持沉默,硬着头皮把沉甸甸的黑锅背了下来。孟芳菲和苏幕晗已经对她下了杀心,目前能从孟芳菲手中保她命的只有吴念远一人,她必须跟着他混,别无选择!

虽然跟吴念远混,随时都有被天谴发现的危险,但是眼下孟芳菲和公主才是最危险的,即使是饮鸩止渴,她别无选择。

冒名顶替孙芳原,就不能露出破绽。她对孙芳原的性格和为人一点都不了解,贸然辩解只会把更多的破绽暴露出来。吴念远这只蓝孔雀的智商她已经领教过,绝时刻在线,并且是5G的那种。

方才在金玉楼,她为了洗刷身上的污水,被逼无奈才说了很多话,此刻沉默是金。

最重要的是,公主苏幕晗就在楼上,就算她辩解,孟芳菲最后把苏幕晗供出来,吴念远拿苏幕晗也办法。

孙方圆的沉默让孟芳菲更加嚣张,大声诉说委屈:“院长,你看!你看他都认了!”

孙方圆好想冲出去撕了孟芳菲那张臭嘴。

耳畔响起吴念远清冷的话语:

“孟芳菲,你的家事我本不想理会,只是眼下孙夫子仍是敬贤书院的夫子!你若动他,就是对书院的不敬!”

“学生不敢……”

吴念远果然护着孙方圆,孟芳菲气得浑身发抖,正是因为孙芳原这个懦夫在敬贤书院任教,害得她被同班同学嘲笑讥讽,每日连头都抬不起来,但是在吴念远面前,她只有乖乖受教的分儿。

吴念远眼皮都没动一下,表情冷冷地放下帘子,余光扫了一眼车顶上的大洞,吩咐车夫:“去修车行!”

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孟芳菲气得咬碎口中钢牙,孙芳原这个草包真不值得吴念远如此护着!这次又让孙芳原逃过,不过没关系,回到书院,她有的是方法折磨他!看看是她的手段多,还是他的命硬!

彪形大汉提醒道:“小姐,我们会不会真的认错人了?”

“你瞎啊,本小姐认错人,院长也会认错人?即使院长认错人,孙芳原为何不向方才那样向院长辩解?真没想到他竟变得如此狡猾!”孟芳菲想到上午被孙芳原揭穿阴谋,气得原地跺脚。

“是,小姐,是小的错了!”

“回书院,让本小姐想想,接下来该如何折磨他!”

“是!”

马车内的孙方圆打了个冷颤,托着后腰,从马车地面爬起来,尴尬地笑着说:“蓝……院长,谢谢您!”

吴念远瞥了一眼孙方圆,发丝凌乱如稻草,上面还挂着饭渣和竹蔑碎屑,身上一股难以形容的饭汤怪味,掩着鼻子对车夫说:“先去澡堂……”

听到澡堂俩字,孙方圆如临大敌,立即捂住前胸,弱弱询问:“能不能不去?”一旦去了澡堂,她女子的身份立即曝光,她还如何跟着吴念远混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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