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平五年春,龙隐山下,赤霞镇。
自武帝登基废除了宵禁,赤霞镇便从一个无人问津的小镇迅速繁荣了起来。
再加上背靠龙隐山,俯首赤霞江的优势地理位置,成为文人墨客竞相涉足的地方,渐渐地便有了那么一抹文化气息。
文人墨客多数怀才不遇,既渴望一朝登仕的意气风发又不舍江湖执剑的洒脱不羁。
穷酸秀才更不忿于眼前的光景,妄图觅一富贵人家小姐亦或红尘佳人,解自己燃眉之急。若能得慷慨解囊,助自己早登及第那更是求之不得。
于是乎,不少才子书生便将自己的一腔执念落于笔下,创作出不少脍炙人口的话本故事,更有甚者,将话本中的故事情节以演绎的形式表现出来,倒是捧红了不少名角。
久而久之,这些才子佳人,神仙眷侣,人妖相恋,宫廷秘闻,嫡庶争位的故事便成为当地百姓茶余饭后喜闻乐见的消遣。
四月的清晨虽略有微凉,才刚过五更,各种各样的店铺便开始张罗了起来。街口的馄饨铺还氤氲着热气,街尾的胭脂屋早已售罄了新品;镇南的绸缎庄刚摆好样品,镇北的书楼就被踏破了门槛。
赤霞江岸边亭榭楼阁连绵相接,茶楼酒肆林立,悬挂的茶招、酒旗正迎风飘摆,招徕顾客。
其中,镇江楼是赤霞镇最大的茶楼。茶虽品相一般,但胜在老板会做生意。
两年前收养了一对唱戏卖艺的兄妹,又请了镇上最有才情的柳秀才写了一出话本《龙女下凡》。
话本改编了龙隐村世代相传的神话传说。
话说黄帝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魔族趁机作乱。黄帝族中一少年在黄帝危难之际,攀云梯登天门叩请天帝相助,天帝遂派龙女下界相助。龙女与少年并肩作战过程中相识相知相恋,在人界私自结为夫妻。
人神相恋虽不为禁忌,但天帝本来想娶龙女为天妃,得知龙女与人族私通之后相当震怒,遂以少年性命来威胁龙女返回天宫。
神族与天同寿,不死不灭,而人族一生不过屈指数十载,纵然可以相恋相守一生,对神族来说也只不过须臾而已。
龙女深知一旦返回天界便与少年此生不复相见,便以脱离神族为由迫求天帝成全。
龙女作为天界战神,心系天下苍生,在守护人界的同时也守卫着天界的安危。
龙女一旦脱离神族,神力全失,那么神魔两族之间的势力平衡便会被彻底打破。这一点天帝自然清楚,但也料定龙女只是一时之气,绝对不会脱离神族而置天下苍生于不顾。
天帝心有不甘,也不会因此而妥协,他自认为只要耗尽少年此生,龙女便会死心。
于是天帝命令龙女修缮云梯,待云梯修缮完毕便允许龙女长留人界,也不必脱离神族。龙女与少年欣喜不已,依依惜别之后,龙女便动身前往不周山。
然而龙女在涿鹿之战中神力大为受损,云梯修缮完毕突然陷入昏睡。待其醒来,人界早已过去足足五十载。
而此时,少年早已在郁郁寡欢中终了此生。龙女心灰意冷,自此无视天帝的召唤,长留人界守护人族。
而在少年转世投胎的每一世,龙女都会拔取自身一枚鳞片将其托生为人,与少年生生世世相守。
龙女守护着天下,也守护着与少年的生生世世爱。
《龙女下凡》中既有儿女情长又不乏天下情怀,既有对神仙眷侣的向往又将神话传说拉到了现实中,柳秀才的话本一问世便受到了追捧。
茶楼老板特意在一楼辟了一角搭了戏台,每日两场,巳时开唱,酉时封锣,一时竟有万人空巷的架势。
即便贩夫走卒引车卖浆,也要蹲在茶楼一角凝神倾听。蓬头稚子鹤颜老翁,也要和着拍子清唱几句。
时间久了,人们的热情自然也渐渐淡了。茶楼老板又想出一计,书生,秀才吃茶不收钱,只要能留下点墨宝,编排成话本即可。
此消息一出,倒是引得不少青年才俊竞相约于茶楼比试文采。当然,青年才俊有了,待嫁的富家小姐、猎艳的公子少爷也有了。每日咿咿呀呀,吟诗诵词好不热闹。
这天日近晌午,戏台上还在唱着《龙女下凡》,店小二已经抱着长嘴茶壶打起了瞌睡。
二楼拐角处坐着两位少年,均不过十二三岁模样。略长一位青衣蓝衫,身量纤细,眼睛随着一楼戏台上剧情的变化时而炯炯有光,时而布满孤寂落寞。虽一身儿郎装扮,但眉宇间似有一丝阴柔之美,恰似一位病娇少年郎。
另一位玄衣束腰,小麦肤色,鼻梁虽高挺,但与略有婴儿肥的脸不太相称。乌黑的发随意用一根木簪挽起,略显慵懒地俯靠在桌角,左手托腮,右手不停地轻敲着桌面,貌似要和着一楼的节拍,但仔细一听,却全然不在调上。只见他双唇一抿,眉头紧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一曲未终,玄衣少年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阿月,咱们赶紧回去吧,要是被村长婆婆知道了,会被打板子的。”
名叫阿月的少年收回看戏的目光,转过头来,右手食指放嘴边对着玄衣少年“嘘”了一声,小声嗔怪到:“阿翼哥哥,不是和你说过不要叫我阿月吗?我现在是男儿身,可不可以唤我阳刚一点的名字?”
阿翼眉毛一挑,煞有介事地掰着手指头数起来:“庚~婠~月,你这三个字哪一个有阳刚之气?村口杨大叔家的二狗子名字倒不错,要不你借来用一下?”
“周翼!”阿月握紧拳头一副要打人的样子。
周翼无奈地耸了耸肩,端起茶杯,狠嘬了一口:“那你想让我唤你什么?”
阿月端起茶杯,用盖子轻刮了几下,放嘴边轻抿了一口茶汤,眼睛盯着茶杯半晌,然后一本正经地说:“你可以唤我,大杯。”
“咳咳”,阿翼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大杯,还小碗呢。”
阿月一听:“咦,小碗这名字听着倒不错,但是还是像女孩儿的名字啊。哎,有了。”她突然眼前一亮,拍着手说:“大碗,庚大碗,这个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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