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芙蓉出水妒花钿

钱涛是山东人,他最瞧不起的就是那些溜须拍马的人。

更何况,一个汉人榜眼去拍一个蒙古的探花,说他的风采能与我们的风流名士荀彧和何晏相比拟。这也太过了吧?简直没脸没皮!

一气之下,钱涛便气冲冲地走上了舞台。

【一】《赠郭驸马-下阙》李端.诗

英宗问道:“钱卿啊,你怒气冲冲地上来,所为何事?”

钱涛说:“回陛下,李榜眼把驸马都尉夸的如此完美,臣不知,他说的这个人是谁?”

英宗笑道:“朕也不知啊,你刚才没听李端说,让朕来猜一猜?要不,你为朕说说,这个人是谁。”

钱涛说:“臣猜想,李榜眼说的这个人是右榜探花——郭尔罗斯。”

郭尔罗斯赶紧站起身来,走上舞台,嘴上说着客套话,样子十分地谦卑,但却掩饰不住他内心无比的激动和高兴。

英宗看着玉树临风的郭尔罗斯,又问钱涛:“钱卿啊,你是质疑郭尔罗斯的长相呢,还是他的才能?”

看着一表人才的探花郎,又见贵族身份的他,在自己这个从前平头百姓的面前又十分地谦逊,钱涛便支支吾吾道:“臣…臣…不…不是质疑探…探花郎……臣是对…对李榜眼有些质疑……”

英宗问道:“你质疑他什么?”

钱涛说:“臣虽然不会诗文,但诗词歌赋绝不是出口成章的营生,尤其像李榜眼这样,张口就来,吟得如此流畅。臣觉得,他,他应该是提前就准备好的!”

“原来你是质疑李端的才能啊!”英宗笑道,“要不,你来出题,我们来考一考这个左榜榜眼李端?”

钱涛也不客气,顺口来了句“臣遵旨”,随即转身对李端说,“如果李榜眼能够以我的‘钱’姓为韵,再赋诗一首,我就收回自己的话,并向你李榜眼道歉。”

听完此话,李端也来不及恼怒,他稍作沉吟,立即完成了这首《“钱”韵诗》:

“方塘似镜草芊芊,

初月如钩未上弦。

新开金埒看调马,

旧赐铜山许铸钱。

杨柳入楼吹玉笛,

芙蓉出水妒花钿。

今朝都尉如相顾,

原脱长裾学少年。”

这首诗写的更为绝妙,它不仅写出了汉朝邓通的往事,而且还表达了自己对于郭尔罗斯的崇敬之情。

钱涛听完之后,伏地而拜,再也不敢对李端无礼了。

【二】《题睡猫图》柳贯.诗

赔了礼,钱涛和李端携手下台,郭尔罗斯也想跟着下去,英宗急忙喊住了他:“郭爱卿,既然都知道了,今天的夜宴是为选驸马都尉,众人也都希望你能选上,爱卿何不在大长公主面前表现一番?”

郭尔罗斯拱手说道:“回陛下,臣刚刚画了一幅画,想送给大长公主。”

“快呈上来!”英宗心想:这小姑父,可真有心,连见面礼都备好了……等太监们打开了绘画,见郭尔罗斯把大长公主描绘的美如天仙,便喜不自禁,“爱卿啊,没想得到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啊!”

英宗又指着画中,大长公主腿上的那只小猫说:“皇姑您看,您的这只小猫,闭着眼睛睡的——多么踏实!可见郭尔罗斯用心之至。只是,画上的这些文字,朕看不懂,皇姑母,您可认得这些字?”

大长公主说:“这是察合台文,姑母也不识得。”

“呵,这驸马都尉,还懂得察合台文,真有才分……”英宗转身问身后的通事,“你可识得察合台文?”

通事摇头不知。

大长公主说:“柳贯识得。”

英宗急忙喊柳贯上来,刚刚宣完,他又后悔了,对大长公主说:“我们直接喊郭尔罗斯上来多好,让他解释给我们听。”

从这幅画中,大长公主隐隐约约看出郭尔罗斯对自己的“无礼”,画丈母娘的眼神,怎能如此画?这分明是一双“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眼睛么!

虽说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但丈母娘的喜,哪能和闺女的喜欢一样?还不知,他这文字里又胡写了些什么呢!可不要让这小子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丢了本宫的丑……

想到此,大长公主急忙说道:“哎呀,皇上,我们不是要考一考他,是否真的懂察合台语么!”

“对,对,朕也这意思。”见柳贯来到了“绰然亭”,英宗道,“柳爱卿呀,你是本朝的全才,可谓博学多通,什么古物、书画、经史、百氏、数术、方技、释道之书,可谓无不贯通。你来为朕看一看,郭尔罗斯为大长公主画的这幅肖像,如何?”

柳贯认真地端详,最后说:“很好!把大长公主的端庄,描绘的惟妙惟肖。”

英宗又问:“这画中的文字,又是何意?”

柳贯看了看画上的题字,不禁眉笑颜开。

英宗问:“你笑什么?他写错了什么?”

“察合台文字,倒是一个没错……”柳贯看了一眼大长公主说道。

柳贯和大长公主很熟。熟到什么程度?就是一个眼神,便知其意。见公主正向他使眼色,心中便有了数。

听英宗追问:“他写了些什么?”

柳贯道:“回陛下,郭尔罗斯写的是一首诗。”

“诗?”英宗问道,“什么诗,这么长?”

“金屋藏娇【1】。”柳贯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随口说的这四个字,是柳贯在征求大长公主的意见:若是大长公主想把这个男人养在外边,他就不跟皇上挑明郭尔罗斯看上了丈母娘的事了……

见大长公主轻轻地摇了摇头,柳贯解释道:“陛下,汉文是世界上最简洁的文字。要是用其他文字写诗,都很长。”

英宗又问:“你刚才说的‘金屋藏娇’,是何意啊?”

“噢,”柳贯解释道,“臣说的是‘金屋藏猫’。这首诗是说,公主用黄金打造了一个小猫窝,把这只猫给藏了起来,说明公主对这只波斯猫的珍爱。”

“大长公主爱猫不假,你不见,大长公主走到哪里都带着她这只猫么!不过,藏只猫还用写这么一大片字?”英宗还是有些不信,心道:拜住不是说过,郭尔罗斯要当场向大长公主求婚么!

见英宗皇帝不信,柳贯指着最右边的题目说:“陛下,您看,这是诗的题目,你别看这么长一段,若是用汉文说的话,也就四个字——题睡猫图。”

“哦~”英宗道,“柳卿为文沉郁春容,你仔细看看,这一大段写猫的文字中,可藏有什么猫腻【2】?”

柳贯笑了,“陛下呀,臣下对自己的那学生还是很了解的,他呀,没有那么多弯弯绕……您不要看是一大片文字,要是用汉文,也就四句话:

花阴閒卧小于菟,

堂上氍毹锦绣铺。

放下珠帘春不管,

隔笼鹦鹉唤狸奴。

这四句话汇成一句话说,就是描写画中人对小狸奴的喜爱。”

看到郭尔罗斯确实没有求婚的只字片语,英宗只好按照第二套方案进行了。随后,皇上征求柳贯的意见:“朕已经封卜答失里为鲁国长公主,朕有意招郭尔罗斯为驸马,柳卿觉得,你这学生可否配得上?”

“配得上,配得上,可谓是名副其实。”柳贯是大加赞成,但私底下却在琢磨:这圣上到底是在为她娘俩,哪一个招驸马?

只听英宗说:“柳爱卿,那么就由你来为朕拟旨吧。”

“臣,遵旨。”柳贯在边上的桌子旁坐下,准备写圣旨。

英宗口谕:“授郭尔罗斯为驸马都尉,赐玉制腰带以及若干金银器物……还有,再赐下一万两银子的聘礼,定于四月十日在驸马府举行婚礼……我们来它个……十全十美……”

一听说要在驸马府里举行婚礼,大长公主的脸上略显不悦,心想:不是说好了入赘么,皇上怎么临时又变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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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金屋藏娇

金屋藏娇,说的是汉武帝和陈皇后小时候的故事。

当汉武帝刘彻五六岁还是小屁孩的时候,就当着未来的丈母娘、长公主刘嫖的面承诺:“若能娶阿娇为妻,我就建一座金屋让她住。”

后来,这个词义就发生了变化,是指男人纳妾,现在则指男人在外养女人。

【2】猫腻

老北京土话,也流传到其他地方,如天津、上海等地。指事情的马脚,漏洞,不合常理的方面。

实际上,“猫腻”这个词汇与猫和汉语都无关,它是波斯语معنی的音译。据《北平风俗类证》认为,“猫腻”出自北京回民居住区,最早写作“吗儿逆”,来自波斯语,本指隐情、阴谋。后逐渐汉化,曾写作“猫尿”“猫匿”“猫腻”等。由于大多数人对它的来源不清楚,便嫁接到猫的习性中,甚至还进入官话系统,写作“猫儿佞”,不仅在北京流行,且传遍周边地区,派生出“藏猫猫”、“猫糊”等词,现以“猫腻”最为规范。

波斯语对北方方言的影响,比较大的有两次:一次在唐朝,一次在元朝。前者以西安最明显,而后者,则在老北京最具代表性。

今天陕西面馆中常见的麻食,即“秃秃麻失”的简写,此外,风靡唐宋风的食品,可能就是波斯语中的手抓饭。

唐代是一个开放的时代,来自西域、中亚的商人、艺人、贵族大量涌入中原,而元代忽必烈对汉人充满怀疑,不肯重用,故特别仰仗西域回回人,给予高官,正因为如此,马可.波罗这样的西方人才可能出仕。

蒙古在崛起过程中,得到过“斡脱商人”的帮助,斡脱是伙伴的意思,以波斯人为主,专门从事长途贩运,被称为“黄金缆绳”。在他们的帮助下,蒙古贵族们不仅获取大量财富,且增进了战争实力,所以元代设有专门的斡脱户,由西域人专营,直接为贵族们服务,可以放高利贷。此外,在经略中亚的过程中,大量匠人、学者、医生被带回中原,其中相当多的人被安排在元大都,这对老北京方言产生了巨大影响。

比如鼠迷,指的是倒霉,不景气,比如“鼠迷透了”,后来也用来说人“看你那鼠迷样”,比喻人一脸倒霉模样,摸摸索索不大气,汉化以后又和老鼠连接在了一起,成了“鼠媚”。

像这样的词还有很多,比如定夺、入土、没起色、怂孩子、拧丧种、鼠民桶、官茅房、大鸡子儿、干饭。在老北京牛街,长辈不称大爷、叔叔,一律称伯伯(音掰),凡此种种,都或多或少融入了老北京方言中。

除了“猫腻”、“属迷”等词是波斯语(回族话),再补充和“猫腻”无关的猫、石榴等都是来自波斯地区。

例如,北京牛街和“牛”无关,牛街是元代回回人在大都种植大片石榴街成名,附近的人们称为“石榴街”,久了演化成“榴街”、“牛街”。即今天的牛街的由来。牛街清真寺创始人革哇默定父子是来自辅剌台(今天阿富汗赫拉特)。

波斯语之所以在今天回族语言中存在,是因为元代色目人之一的回回是花拉子模人,属于伊朗语族。

在元代,有三个官方语言:蒙古语、汉语、波斯语(花拉子模语,今天塔吉克语)。早期波斯语采用阿拉伯字母,不了解历史的人误以为早期波斯语是阿语。

元代官方设立回回国子学教学机构教授波斯文,明代遗留波斯语言著作《回回馆译语》,今天回族口语保留的母语都是来自《回回馆译语》,都是属于波斯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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