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府，玉树歌陈。
玉树歌陈乃白初之所，他们仨兄弟似乎都喜欢一些文绉绉的词儿，就好比白衿的住所名唤苍水蒹葭一样。
皇后省亲是件天大的事，搁谁府上都是能贴金子的，但白府没建什么别墅游园，从前给白染墨居住的别院也被拆了，只能把玉树歌陈仔细打点了一番，而白初被赶着去了白衿房里。
外头的雪色泛着暖阳的金光，熠熠生辉着，却也加速了它的死期。
白染墨靠在风亭的栏杆上，池水中的假山流水都覆盖了一层薄白色，遮了原来的样子，都快让人忘记了它原来是个什么模样。
她的身侧跟着从宫里头出来的掌事太监和掌事宫女，佝偻着腰身，什么也看不见。
什么都枯败了，什么都不剩下了。白染墨叹了一气，引得下边儿的人个个面面相觑，摸不准这位年轻的皇后是个什么意思。
“回去罢，有些冷。”白染墨雪袖下藏着一个汤婆子，此刻也是冷了几分，递给了旁边的人。
只是转身的那一刻，就有人来接她了。
白染墨忽的想起，自个儿小时候来这风亭玩，那个时候，这儿还不叫风亭，叫留梅亭。
仨兄弟抢着要抱她，一个不小心就把她推水里去了，他们又抢着把她及时地捞了上来，挨了白老爷的几棍子。
跟没事人一样，他们又来她房里看她，她一睁眼，也是这样排列着三个人的身影。
只是他们都长大了，变好看了，个个都能独当一面。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回来过了，其实嫁给皇帝云且行的日子也不算太长，可恍惚着，她好似隔了一世没回来了。
外头的人只道她好福气，十四岁便当了皇后，十五岁就生了太子，那云且行对她更是百依百顺，恨不得把天下所有的珍宝都端她面前，好搏美人儿一笑。
那是别人求不来的福气，却是她消受不起的福气。
犹记当年，她可以穿着小男装陪着哥哥们出去蹴鞠。
犹记当年，她可以拉着风筝线在院子里拔腿狂奔，裙摆染了尘色也无人舍得怪罪她，哪怕是风筝挂在了高树上也有哥哥们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替她拿下来。
犹记当年，她拿着胭脂，摁着长兄和二兄在房里，往他们脸上乱抹，问着他们三兄出去了那么些年，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犹记当年......现在也只剩下一句犹记当年了。
后来，她就被安排着，向她灌输着这是一门天大的好婚事，对她，对白府的每一个人都是有好处的。
无所谓了，被宠了那么些年，为爹爹兄长做些事情又何妨？
她想着，只是暂时住了皇宫罢了，自己还是可以回来看看兄长的，那就等着他们来接她。
现在他们都来了，那翩翩男儿的身影，三个人都重新聚在了一起，一如当初像那三个小小的来看她的身影。
“哥哥们来接我啦？”她笑了笑，把这暖阳的颜色都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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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看起来又漂亮了不少。”白衫说道，像是瘫了一样，坐着也不安分，跟个吊儿浪子般。
屋内的暖气很足，地上一层织锦刺绣双凤紫祥云地毯，还铺了件珍贵的白虎皮子，他们原是不会这样逾矩，只是皇后住在这儿，弄个凤凰也没什么大不了。
白染墨撑着头，瞥了几眼白衫，又看了一遍白初和白衿，笑道：“三哥原来已是如此俊美了，本宫出嫁时都不曾见三哥一面。”
那是遥远的记忆，既是模糊又是清晰，明明白天还见着的人，第二天就不见了。
“哈哈，小妹这话说的，为兄不还是托人送了贺礼吗？”白衫似是被人说的有点不好意思。
贺礼有什么用？她缺的是那么一份贺礼吗？
“真是的。”白衿视线在白染墨和白衫身上游荡，“同样是哥哥，怎的皇后娘娘偏心了？臣同大哥就变丑了？”
到底是白衿嘴巴讨喜，哄得白染墨笑靥如花。
婢子们上了热茶，白初扫了一眼跟在白染墨身边的宫女和太监，便又有婢子端着檀木盘上来，银器盆里金银玉器眼花缭乱，像是不值钱似的扎堆放着。
“素日里，多谢各位在宫中照拂皇后，这点薄礼不成敬意。”白初挥了挥手，金光灿灿便推到了他们面前。
慌忙跪下的身躯带着惊喜和惧意，都是有眼力见的人，拿了东西便跟着婢子们出去了。
支开了旁人，他们心没有放下来。
光滑的瓷器上透露着微热的温度，被人握在手心里，像个宝贝，却让人忘记了，它也易碎。
白初润了润有些干燥的嘴皮，眼扇落下层层暗影：“小妹在宫中一切安好？”
“入了宫，还有什么好与不好？我可是皇上的皇后，最得宠的女人，儿子也是太子，哥哥觉得我好不好呢？”白染墨眼眸中带着轻佻的意味，目光在三人身上流连。
满堂红，却余了寂静。
白衫抚摸着那把重金折扇：“那皇上呢？他好吗？”
白染墨垂眸：“以前不算太好，当了皇上后就更不好了，国事天下事，事事操心，总是想着要处理完了才能好。”
“哦？处理完了才能好？”白衫挑眉。
“嗯，处理干净了才能好。”
“要有多干净？”
平稳甚至有些寡淡的语气，却没来由的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丞相凌霄之妹凌玉尘妹妹入宫了，封了宸妃。”白染墨抿茶，红唇留下一层薄香。
“宸妃？”白初眯起了眸子。
“丞相之妹吗？”白衿问道。
白染墨点点头。
“这个封号倒是挺有意思。”白衿咧开了嘴，几颗贝齿有层白光。
宸......帝王专用的词，那凌玉尘刚入宫没多久呢，就能这么犯上的词来当封号。
“啊......这个封号倒没什么大事。”反观白衫脸色平常，挂着笑意，“我倒觉得她名字挺好，玉尘......玉尘......”
重金折扇上手指抚摸到了“衫”字。
“看来是打算干净得跟外头的雪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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