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水云间里传来消息，洛曦病重了。
落羽还在走廊上“锻炼身体”，听到这消息，心里也是咯噔一下，缓了缓脚步。
她知道洛曦为什么病重。
梅子快熟了，江南梅雨季节也来了。
雨，下得很大，很绵长。
水云间里偶尔还有吊嗓子的声音，更多的只是咳嗽声，到后来咳嗽声也没了。
是百戏团里头洛曦的师父来认领她的尸体的，三公子让人拿了一对玉镯给师父，师父没收，哭的惨烈，最后把玉镯硬塞给了他。
洛曦在白府里面活了半年，算是活的长久的了，落羽比她更长久，还跟着她学了半年的嗓子，音色婉转，尖细间也不会让人觉着刺耳，很是舒服。
只是这样的宝贝儿，没人发觉。
帝都六苑城有急事，大公子和二公子便连夜离开了白府，偌大的白府，再一次交到了三公子手里。
三公子是温柔的，比起其他二位公子对婢子的态度，三公子简直是菩萨。
落羽这段时间都没有守夜，因为三公子没在自己房里，那些通房不仅仅是陪睡，骨子里还是个会被使唤来使唤去的丫鬟，谦卑如犬。
雨，依旧下的很大，没有闪电，没有雷声。
怕潮湿引得衣物发霉，落羽每日都检查着自己床榻上小橱柜里头的衣物，那些都是极好的丝绸制的，上头分发下来，弄成了最新的襦裙样式给了她。
女儿家多多少少都爱美，落羽也不另外，私下里，婢子们都爱涂抹胭脂水粉，落羽不会，每每都把自己涂成个猴子屁股，惹人笑话。
她还小呢，不必理会这些。
那些精美的衣物，被她不舍地放回了橱柜里头。
七月的龙头，雨还在下，不知累似的。
何姑姑病倒了，这次病的实在严重，高烧不退，落羽算是树阴照水里头留的久的婢子，她奉了上头的命令，去给三公子送茶水糕点。
树阴照水有一亭，名为清凉亭，三面环水一面朝内廊，水为山间冷泉，冰冽刺骨，种满夏荷，内廊里头是清凉阁，瓷缸里头放着冰窖取出来的冰块，外头还开了地孔，冷风从底下往上吹，怎么也热不着人。
今日给三公子送去的点心名为酥山，周围放了碎冰，水果是已经冰镇过了的，上头覆盖了奶油和酥油，艺术性地摆了两朵清雅的花和两片薄荷叶。
琴音从清凉亭里面幽幽缠绵，正如同这不会停的雨一样。
落羽还不知道三公子会弹琴。
他有很多东西是她不知道的。
三公子就坐在清凉亭的席上，他似乎没有打理自己，一头乌发浓重，光泽如阳，肆意流淌着。
听见了脚步声，琴音停了。
白衫侧头，眼眸阴沉半眯着。
“来了。”他说了一句，转过头去。
“何姑姑病了，所以是奴婢给您送来。”落羽低头答道。
“知晓了。”
他的语气很淡，没有很明显的感情。
落羽将盘子放置小桌上，瞥见他放在琴上的手，那是一双富家子弟才有的手，干净白皙，修长如竹，一看就是很好的呵护过。
她想离开，却被他拦住了。
“留下，听本公子弹一曲。”
**
三公子的琴音很好，应着景，如同他的皮囊，阴柔了些。
其实三公子的皮相英气与阴柔兼存，只是落羽不是很敢瞧。
她是个老实本分的女孩，不多看主子没说要看的，包括听琴，她就跪坐在一旁，低着头，将感觉聚力在听觉上。
琴音停了，白衫扫了一眼像个小兔子似的落羽，笑道：“好听吗？”
“好听。”
“喜欢吗？”
“喜欢。”
干巴巴地问，干巴巴地回。
真是无趣至极的小丫头，可是白衫偏偏就想吃了这么个没有情趣的丫头。
差一点，只差一点她就被二哥碰了。
白衫的眸色又沉了下去。
“洛曦死了，你难过吗？”白衫问道。
难过？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的吧，落羽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毕竟洛曦对她好过，没有原因的对她好。
“难过。”她老实回答。
“那你为什么没哭？”
哭？难过了就一定要哭吗？
“水无死的时候，你也难过？”
“是。”
“你哭了吗？”
“没有。”
比起难过，水无那次更多的是恐惧。
“你真是个没心肝儿的东西。”白衫睨视着她。
落羽呼吸一顿，不知道该回什么好。
“再听本公子弹一曲罢。”他见落羽不答，转开了话题。
“是的，公子。”
亭外的雨，小了些，正如这琴音那般婉转连绵，琴音音色偏细，像是从假山木管上细细的流水。
这首曲子，似乎是情人之间的缠绵悠长，又似乎带了几分不能相守的情伤，动听却又觉得悲伤。
时间很短，半盏茶的功夫都没有便停了。
“这首曲子名为《梦青丘》，本公子自创的。”白衫幽幽道，望向了外头的天，有些暗沉，“本公子还没有弹给别人听过。”
落羽对话里的意思半知半觉：“奴婢有幸成为第一人，是奴婢之福。”
白衫嗤笑：“本公子不是想叫你这样......”
不是这样？那是怎样？落羽不解，下意识抬头想看主子是个什么脸色。
他也看着她，居高临下的，眸子很黑，让落羽看不清瞳孔，里头倒映着些许光亮星辰，幽邃极了。
看不出什么神色，落羽又低头。
低头的那一瞬，白衫便压了上来，落羽被迫从跪坐的姿势转为坐躺的姿势。
他越近，落羽就越是慌乱地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逃？你能往哪逃？”白衫嘴角是嘲讽的笑容。
落羽只觉得胸膛里头的心快跳出来了。
他贴近那唇瓣的花色，情欲的气息轻轻流动着，左手扣上她的后脑勺往前推着。
“等你长大真是个漫长的过程啊......”他咬牙切齿地低喃。
可是那语气，也难掩柔情似水。
闻着白衫身上独特的男人气息，落羽自个儿都有些沉醉。
右手扣到了她的腰间，白衫将她搂入怀中。
又是一个吻，这一次他狠狠地撕咬着她唇瓣上的唇肉，像是一头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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