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1993年。
大夏国蒙城监狱。
“吱嘎嘎……”
蒙城监狱那扇生锈的小铁门好像极不情愿似地被狱警拉开,段天赐扭动着酸痛的脖子缓缓踱出了监狱大门。
午后的太阳毒辣辣地晒在段天赐新剃不久的光头上,让三个月没见太阳的段天赐一下无法适应。
他伸出右手摸了摸自己被晒得生疼的青瓜皮头顶,顺势在额前做了个类似敬军礼的动作来遮挡眼前的阳光。
“立正!一二起!”
耳边传来虽然明显压低嗓音,但被具有超强听力在军情特训班被誉为“风语者”的段天赐听来则如晴天霹雳。
响亮,又有似军队操练的声音。
段天赐侧身往监狱门口的土马路上一望,扭头就往监狱大门走去。
“咔嚓”一声子弹上膛的声音。
“站住!你已靠近警戒线,请立即转身,否则后果自负!”
监狱门口哨位的武警战士端起枪瞄准了又走回监狱大门的段天赐庄严地警告道。
没办法,段天赐只能硬着头皮走向那监狱大门外的马路。
马路旁边分别停着两排各种各样小汽车,小汽车的旁边又各站着一个统一穿着黑色圆领衫,圆领衫上绣着红色的斧头和锤子的青年人,每个人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黑色的太阳镜。
“一二起!”
站在车队最前面的小白胖子,梳着抗战电影里标配的夏奸翻译独有的中分发型,鼻梁上架着副因为实在太宽一直往下溜的红色蛤蟆镜。
一看到段天赐向他们走来,小白胖子就神气十足地喊起口令来。
“恭候天王回归!”
“唰”地一声,两排足有三十几号汉子竟然同时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举过头顶高 呼起来。
“鸣炮!”
小白胖子估计已经排练过多次了,对自己导演的场面非常满意,得意洋洋地又发起命令来。
“等等!你过来!”
“等等,天哥有指示!”
听到段天赐叫他过去,小白胖子屁颠屁颠地像个圆球似的滚了过去。
“天哥,志健这安排还满意吧?看看,马半城的虎头奔我都给你弄过来了!”
“对了,除了鞭炮外还准备了21响礼花炮,天哥,21响可是接待国家元 首的标准哦!”
小白胖子还是沉浸在自己的剧本中无法自拔。
“啪、啪!”
“我叫你虎头奔,我叫你接待国家元 首!”
段天赐边说边两个拐脖子就甩在小白胖子的后脑上。
“你,赶紧让他们都滚回去,把鞭炮什么都收好!”
“亏你张志健还是国家干部,竟然想得出来,不管有罪没罪怎么能在监狱门口做这种阵仗?你是不是想我登上大夏电视台新闻频道啊!”
“啊?是不是啊!”
段天赐越说越气,扬起巴掌又准备给张志健来上一下。
“好啦,好啦,还打!不放就不放,不是想让你开心一下嘛!”
“没听见天哥说吗?还不把鞭炮什么都收起来,回去集合等候通知!”
小白胖子张志健揉揉被段天赐打疼的后脑勺,对着段天赐轻声嘟哝了两句后扭头又向车队发号施令起来。
“谢谢兄弟们了!你们都回去吧,我和健哥另外有点事要办!”
段天赐向车队的小兄弟们拱了拱手,就一把搂住了张志健,象对两地分居的情侣在火车站接车成功了紧紧搂在了一起。
有时候兄弟情就这么简单,打了骂了后一句话都不用说,大家都知道对方对自己的感情所在。
“去哪?”
等到监狱门外马路两旁的车辆全部开走,张志健才取下实在挂得别扭的蛤蟆镜,冲着段天赐问道。
段天赐仰起头,熟练地朝空中吐出一连串的烟圈,把烟头扔到地上用鞋底使劲碾踩直到烟丝彻底混进泥土。
沉默了半晌他才抬起头对张志健说:“我想去看看晏静!”
“嗯!”
张志健没多说一个字,打开他借来的蒙城首富马半城的专有座驾奔驰300SE的车门,恭迎段天赐上车后一脚油门就朝杨家坪飞奔而去。
杨家坪是蒙山市唯一的殡仪馆兼火葬场兼公墓所在地。
在蒙山市1988年突然颁发制度严禁土葬后蒙山市辖区的居民,除了你真的生活在崇山峻岭既没有村集体又没有进城买卖过,否则不管你贫困潦倒还是富甲天下,迟早有一天你都会在这里化为一缕青烟。
所以有人笑话说杨家坪是蒙城市最公平的地方也是人口最密集的地方。
不知道是处于两座大山山沟里的原因还是因为天天有死人运到阴气太重的缘故,杨家坪的天空中总堆积着一团团象破棉絮似的沉重的乌云。
从树林中呼啸而过的狂风有时吹得火化炉那高 耸的烟囱都摇摇晃晃,却吹不动哪怕一丝一毫天上的乌云。
乌云它就这样沉沉地压在你头上,既不会升高,也不会飘移,让你总怀疑那云层中会不会突然伸出双手来。
掐住你脖子象提一只待宰杀的公鸡似的把你拎在半空中。
这上殡仪馆的道路也不知道是无心的还有什么讲究,非要修得这么九曲十八弯的。
道路两旁的松柏树也不知催埋了什么肥料,长得那个枝繁叶茂啊,大白天的愣是让你抬头也见不到一丝阳光。
那不知从哪个方向吹来的山风一掠而过,吹得那树枝和树叶“吱吱、呜呜”地一阵乱响,让人感觉到好像有无数的怨灵躲在树丛中低声呜咽着。
别看张志健又胖又矮,人家可也是真正在部队大熔炉锻炼出来的真金,而且和段天赐是同年兵,新兵三个月还在一个连队训练过。
像段天赐和张志健这种退役军人,按理讲是纯粹的唯物主义者,但来到这里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下班了,下班了,要烧明天再来!”
殡仪馆看门的老黄头长得寒碜得可以用非人类来形容,如果让他去演《十五贯》里的娄阿鼠,那真是连妆都不用化。
怎么说呢?如果用成语獐头鼠目来形容他感觉还是高 看了他一眼!
五短干瘦的身材就也算了,脸上也看不到一点肌肉的痕迹,完全是一张腊肉皮蒙在一副头骨上。
偏偏还长了双绿豆大的小眼睛,眼睛小也就算了,它还血红、血红的像是吃多了人肉的狼的眼珠。
一张嘴更是让人退避三舍,那隔三里远都闻得到臭味的黄板牙,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老黄头对于来殡仪馆的人只有两种类别划分:第一种是要送来烧的人;第二种是送第一种来的人。
说老黄头有眼不识泰山真不为过,这世界灵车有过万万千,但你见过用奔驰300作灵车送人来烧的吗?
依着段天赐平时在江湖上的做派早就两耳光打得这个老黄头摸不清火葬场烧尸的炉门往哪开了。
但今天他心情是异常沉重,也懒得和他这种天天见不到几个活人的家伙多废话。
段天赐对着张志健一挥手,张志健心领神会的塞过去一张四巨头。
老黄头接过来小心翼翼地侧着头对着树缝漏出的光线看清了巨人头像的水印确认是真钞后低眉顺眼地闪到了一边。
晏静的骨灰盒很好找。
白玉石的骨灰盒和她那张似笑非笑青春阳光象艺术照似的遗像,在一格格乌七八黑的各种杂木骨灰盒中显得格外的醒目耀眼。
就像一朵莲花孤傲地开在满是污泥的荷塘里。
看到晏静的骨灰盒后段天赐飞奔而去,紧紧地搂着骨灰盒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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