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海黑水之间,有都广之野,后稷葬焉。南海之内,黑水、青水之间,有木名曰建木。后虽轩辕迁徙,耸于灵丘之上。
这应该是颛顼见过的最奇怪的树,其状如牛,引之有皮,若缨、黄蛇。青绿色的叶子透过云层隐约可见——建木实在是太高了。
红衣少女背对着他,似乎等他很久了。
“这便是建木吗?”少女仰头,看了很久,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没想到你都不在我身边了,我还要为你的事情烦心。”
颛顼没有说话,只是走到少女身边,和她一起抬头。很奇怪,这棵树明明不是光杆司令,可一抬头却只能看到厚实的云层还有隐约间建木枝干流动的紫色经脉。
“我去过那个舞姬的家乡了。”少女道,“是个好地方,土地肥沃,物产丰饶。就是没有人,听说,死的死,走的走。”
少女如秋水般的眸子看着他,眼神中有着从未有过的坚定。
颛顼不知道该接什么话,那个舞姬不过是他安排的棋子罢了。他现下必须得阻止少女接下来的举动:“非去不可吗?你知道的,没有神灵的准许谁也不能登上建木的,更遑论你……”
“更遑论如何?更遑论我要去摘建木的种子?那又怎样,如果阳神之灵真的这么为人类着想,当初就不应该种下建木!立下这样的规矩,否则也不会引起轩辕部族和神农部族大战,你看看这大地,你看看地上遍野的饿殍!”少女的情绪有些激动。
“慎言。”颛顼连忙阻止她继续说出大逆不道的话,“如若没有阳神之灵,大洪水时人类又当如何自处?”
少女讥笑道:“我只知道,洪水退却,靠的是人类自己,而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阳神之灵。你说,这位神灵大人究竟把人类当成了什么?”
也不知道在问谁,但是颛顼给不了答案。
“阿绪,我想最后拜托你一件事。”少女很久没有这么称呼他了,“如若这真是一条不归路,你可以替我跑了这趟腿吗?”
“还有这把刀。”她从怀里掏出一把青绿色的匕首,匕首把上还系着一根红色的凤尾,“你将它还给我,若你实在厌弃,丢了也无妨。只是这根尾巴毕竟是九尾凤的尾巴,用来压制建木种子带来的清气再合适不过了,届时也一并交由我的父亲。”
颛顼其实不想答应她的请求,他没说话,因为少女的话语实在是像在交代后事,仿佛只要拖上一会少女便不会离开。但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
少女终于笑了:“再说我可是九尾凤啊,我外祖便是神灵应龙,我一定会回来的。”
“那我在底下等你。”颛顼说。
少女化为火红色的九尾凤凰,环绕着建木扶摇直上,直到再不见踪迹。
他坐在建木旁边的石头上等了许久,空气中突然传来了急促的流动声,颛顼欣喜地反头,可看到少女之后眼神却写满了惊愕。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接住她,只看到了少女的身躯狠狠地砸在地上。一身的血迹,衣裙都被树枝刮得破碎,但她的手里还死死地攥着一颗发光的黄色种子。
颛顼午觉中醒来,神色倒还一如既往地平常。他失约了,没有亲手将种子交给少女的父亲,并且亲眼看着少女死在了建木树下。
说来也奇怪,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梦到过记忆中的少女了。也许是有些事情发生得太快,以至于他一直没办法面对。
缓了会神,他从房间里走出去,看了看这个星系的恒星。不是印象中的太阳,而是星际之间数不清的恒星中的一颗。它比太阳更加炽热,人类其实难以在这个星系中生存,但这颗星球确实是为数不多的宜居星球。
宇宙曾经是一个巨大的球体,于虚空之中合成阴阳,进而诞生法则。应龙作为脐带将宇宙的外围团团包住。
据说,那时宇宙的中心居住着一位孤独的神。他不甘寂寞,想方设法地毁灭宇宙。后来,宇宙爆炸了,漫天的星辰在这场爆炸之中四散开来。碎裂的外壳形成了大大小小的行星;一直以来储藏在宇宙底部的气体也散开,变成了恒星。人们将轻而清的气体称为清气,重而浊的称为浊息。
许是巧合,又许是刻意,清气凝聚在地球之上,而后地球诞生了生灵,而后出现了人类。
旧纪元136年,雷神祸乱,连下三年暴雨;两年后,共工怒触不周山,天河泄露,一时间,洪水席卷了整个世界。
阳神之灵命令伏羲和女娲种下建木,人类爬上天梯避祸。大禹带领着自己的子民,留在地上治水。人类在天梯上整整生存了十五年,才等到洪水退却,而人口数量锐减。
后来发生的一切一如人类口口相传的神话,女娲造人补天,并将这些新造的人类送往各个部族,补充劳动力。大洪水的幸存者的生命依托于宇宙之中的清气,正因如此,他们获得了比新人类更加冗长的生命。这些幸存者也因此被新人类称为“神”,人类由此开启了新纪元。
建木可以勾连整个宇宙,将宇宙之中游荡的清气汇聚到地球之上。建木附近的土地得到清气滋养,地力迅速恢复,甚至更胜往昔;而南方密林里则因水汽滋生与毒草相结生出了瘴气。
不患寡而患不均,北方部族欢欣鼓舞,南方民众苦不堪言。
但谁也没想到,一场更大的祸患等待着人类。新人类是女娲用泥土所造,来源于宇宙之中的浊息。清气与浊息天然相冲,北方,人类公认的福地,大批的新人类一夜之间化为齑粉,消散在天地之间。
黄帝轩辕氏——颛顼的祖父。在请示阳神之灵之后决定砍断天梯。
这一切,都从炎帝寿宴上一个舞姬拉开序幕。
颛顼记得,那是他精挑细选的棋子——为了能够回到轩辕部族,完成母亲的夙愿。舞姬进言之后,黄帝便顺势提出了砍断建木的想法,却遭到了神农部族众首领的反对。
第一次炎黄大战就此展开,最后以轩辕部族提出的一纸协议告终。建木最终被砍断,曾经的人类通过天梯爬到了宇宙之中,见到了宇宙最真实的样貌。
广袤无边的星海,无数的行星,还有与他们擦肩而过的陨石。这群人在炎黄二帝的带领下寻找到了新住所,从此,旧人类便在宇宙之中生存下来。
旧历称此事为“绝地通天”。再后来阳神之灵将地球的坐标隐藏,并声称:旧人类不能与新人类共存。
旧人类也因此失去了地球的踪迹,断了联系。
炎黄二帝在绝地通天之时积攒了极高的威望,并且在宇宙中充沛的清气滋养下,人类不断进化,脱离了对食物的生理需求。
没有货币,没有贫富差距,宇宙之中的资源也远比地球丰富。失去了社会发展的矛盾——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没有阶级矛盾,没有部落冲突,轩辕星系与神农星系在星际之中维持了多年的和平,
矛盾的缺失,让社会形态失去了进步的动力;而长期的和平的生活以及对于清气的强烈需求,让人类开始踏入发展科技的道路。他们不断地开采小行星带上的稀有矿石,在各个星系中寻找清气,科技得到了迅速的发展。迄今为止,人类已经经历了多次工业革命。
神历一百年,宇宙中出现了汽车、火车以及飞船。各个星系铺设电报线,人们通过电报联系。
神历两百年,第一辆飞车诞生,这加快了他们征服宇宙的脚步。五十年后,无线网络出现,光脑普及。同年,人类第一次发明出了小型的清气储存器。
神历五百年,人类突破了第三维空间的限制,第一次意识到宇宙之中存在着法则的限制,也因此,人类初次窥探到时间的奥妙。
神历一千年,为了改善生存环境,人类设计出保护罩。渐渐地,星球出现了水源和植被。同年,人类的生育意愿降低,劳动生产力严重不足,生物技术得到了飞速发展,人类掌握了基因技术,并且通过基因序列就能够创造新生。
神历两千一百六十七年,在漫长的历史中,这一年显得格外清晰,因为人类第一次将储藏器、通讯工具以及交通工具融为一体,变得极为轻便。
神历三千五百千年,人类之中出现了空间掌控者。同时,人类利用自身对时间法则的理解,并发明出时光机。
为了应对科技带来的巨变,轩辕部族和神农部族的首领以及长老联合颁布了相关法令。
迄今为止,人类已经在星际之中生活了四千年了。
颛顼虽然知道,他们这群人的生命较一般人长,但从没想过竟是这般冗长。可是,一个人渡过这样冗长的生命,又未免太过无聊。
即使度过了四千年的时光,他们依旧怀念曾经生活的土地。
不是每个星球都像地球一样拥有海洋,有些星球因为没有大地的运动,地貌单一,甚至当初还有一些没有来得及带离地球的生物,在宇宙之中难觅踪迹;
他们仍然将星系之中的恒星统称为太阳,即使宇宙之中有数不清的恒星,但在这个无主的宇宙,人类拥有绝对的命名权;
他们发明出了各种交通工具——飞车,可以通往宇宙的各个角落;轻轨,大型民用星系之间的交通工具;跳虫,通过空间印记压缩便能到达目的地,不断寻找地球的踪迹;
他们不断地探索宇宙,用地球上的山川、河流的名字来命名发现的行星、星系,当初的轩辕部落联盟和神农部落联盟也变成了轩辕星系和神农星系。
有熊星的空中架起了密密麻麻的道路,一辆辆飞车从颛顼的头顶上呼啸而过。四周的树木与高耸的建筑相得映彰。人类就这样在科技进步之中,重新撘造起一个宜居家园。
颛顼抬手,感觉到自己的通讯手环震动。一个紧急通讯视频弹出,对面是自己的弟弟禺强,只见他神色凝重道:“哥,快来待产室,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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