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空间印记回到朱襄别苑时,炎帝再一次忍不住心里吐槽折叠空间带来的痛苦,人类科技发展了四千年,怎么老是喜欢弄出一些找罪受的东西呢,好好活着他不香吗?
颛顼跟在后面,抬头看门口巨大的牌匾,有些恍惚。绝地通天之后,他从来没有到过神农星系,更别说列山星这种行政星了。
眼前的朱襄别苑早就不是以前的朱襄别苑了,位于整个行政星的中心区域,一条巨大的河流从城市中心缓缓穿过。朱襄别苑还保持着绝地通天之前的古朴模样,与河岸对面的科技风格格不入。尽管可以看出院子的主人极力地想让它与从前一样,但地球上的很多东西却是星际中难以复刻的,比如桌子上的痕迹,比如曾经在这里生活的人……院子里没有秋千,也没有篱笆,就连炎帝的药田都因为没有人打理而显得有点乱。这个院子,虽然还是烟火气十足,但就是感觉少了些什么。
“小子,”炎帝叫住了他,“看什么呢,赶紧过来,麻溜点。”
颛顼眼中的神色黯了黯,还是快步跟上炎帝的步伐。颛顼很清楚,这是他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来神农星系朱襄别苑,他想好好看看。
“以前不知道你身份的时候,你也在我这朱襄别苑当过差,我想你应该没有忘记瑶姬的翎华阁在哪吧?”兴致岔路口,炎帝突然反头看着颛顼,“我和夫人守独多年,恐想起伤心事,很少去翎华阁,我就将你带到这,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
颛顼愣了愣,看着眼前的岔路口,低头笑了一下,往左边去了。
炎帝深深地看着颛顼的背影,道:“我既然帮你做了一件事,你能否替我做件事?”
“您吩咐。”颛顼回头道。
炎帝叹了口气:“我已经很久没有到翎华阁看了,烦请你替我擦擦灰尘。”
颛顼点头,对着炎帝深深地拜了一下。
“说了,我不受你的礼。”炎帝喃喃道。
颛顼迈着有些沉重的脚步走到翎华阁门口,他曾经就住在这座院子里,院门像是有所感应似的被一阵风给吹开,熟悉的院落景致出现在映入眼帘,仿佛是在欢迎故人归来。只可惜却是物是人非,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得他心神不宁,那颗金属做的心脏,突然猛烈地跳动起来。
颛顼缓步到阁楼面前,打开那扇大门,认真端详这个房间。大到家具的摆放,小到书籍的整理,真的就像炎帝所说的一样,和原来一模一样。颛顼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把青色的匕首,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其实房间不需要打扫,宇宙之中的灰尘很难落地。房间很干净,只是很久没有人气。
颛顼想起了很多事。
当年他从昆仑山不告而别,装作奴隶混迹在神农部族里面。为了不暴露自己,遭受了很多人的欺凌。在他的刻意安排下,他倒在了南巡的炎帝长女瑶姬面前。
她身着霓裳羽衣,站在茶楼的屋顶之上,风将她身上的环佩吹得作响,墨发如瀑在她的身后散开。眉目间净是张扬与自信,一双眸子比天上的恒星还要夺目,美得像是天地初开时的神灵。
少女从茶楼上跳下来的那一刻开始,神女的心也被拉下了滚滚红尘。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奴隶了。你放心,没人会欺负你。我叫瑶姬,你有名字吗?”少女的声音比她身上的环佩还要清脆,这是瑶姬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也是一切处心积虑的开始。
他对那个聪明却单纯的少女说了个假名字:阿绪。
瑶姬是一个不错的主人,对奴隶从不打骂,但颛顼却是个不称职的奴隶,因而总有忍不住抱怨的时候:“阿绪,说了多少遍,我的笔记都帮我放在书架左边第一个柜子里,下次不要乱放。”
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情,有些是巧合,有些是他的特意安排,他们二人经历了许多生死。少女越来越信任他,甚至倾心于他。他看着自己的目的达到,却又不愿继续这场欺骗游戏。
他还有了第一件像样的兵器。那是一把精致的青绿色的匕首,刀把的小孔上还系着火红的凤凰尾巴——是瑶姬从自己身上取下来的。
他一面受着,一面又觉得这份感情来的太过于炽热。在神农部族的那几年,他觉得自己着实卑鄙。可是,阴沟里的蛆,又怎么能见到这么灿烂的阳光呢?
在瑶姬的力保之下,他当上了神农部族的总管。他察觉到黄帝想要砍断建木的意图,为了让黄帝的计划顺利进行,也为了自己能够获得黄帝的青睐,颛顼千挑万选出了一个舞姬在炎帝寿宴上进言。
也是那次,他成功地回到了黄帝身边并且得到了轩辕部族的器重。也是那天,他再也没有回过南方。
那天晚上,瑶姬在半路上堵住了和黄帝一起去北方的他,但却什么话也问不出口。颛顼将那把匕首还回去,他说:“在下实在不配神女这般付出。”
后来他隐约听说瑶姬将自己锁在翎华阁一月有余,奉命负责西部战场的他松了口气。至少,她好好地待在家里是安全的。
瑶姬从房间里出来时,神农部落已经在东部和中部占据了绝对的上风,瑶姬没有奔赴西部战场与他兵刃相见,而是只身前往北方来到建木树下。
不知道她从哪里得知建木结出了种子,并且辅以九尾凤凰的尾巴就可以代替建木将清气传送到大地之上。
她守在树下等了他许久,他们之间没有好好的道别,直到临死前,她没有对他说任何一句话,只是请求:“你可以帮我把种子带回去吗?”
可他总是食言,连她最后的请求都没应允。
寂静的空间里突然传来一身长叹,男人用低哑的声音说:“对不起。”
察觉到自己在房间里耽搁了太长时间,颛顼熟练地从左边的架子上拿到笔记,再略微看了眼瑶姬的房间,才推门而去。
颛顼恭敬地将笔记递给了坐在凉亭小憩的炎帝,然后一言不发地站着,脸上早已看不到任何情绪了。
炎帝抬眸看了一眼这个淡定地小辈,心中不忍啐上一句:要不说这小子能被轩辕那骗子看上呢,看看这表情管理能力。
炎帝仔细地翻阅那本札记,这么些年,他一直用光脑或者通讯手环看书、社交,很少看到这样手写的字迹了,一时之间还觉得有些不习惯。但瑶姬字体娟秀整齐,很是美观,他也就当是换了一种默认字体。
“蓇蓉,生于汤水之畔,绝育圣草,唯烛龙之眼可解;辅之以生姜则生出混沌之息,则需开天斧可解。”炎帝缓缓地道出《草药集》中的记载。
颛顼:“难道说,之前祖父从培养皿里感应到的那股阴寒的气息其实是来自于烛龙之眼?这样可以抑制住蓇蓉绝育的药性,让胎儿不至于死掉,最后长成魑魅魍魉的模样吗?”
“不,烛龙之眼应该不止这么一个用处。甚至可能没有用烛龙之眼,因为我和你祖父都只察觉到多出来的一味药,这点我很确定。”熟悉药理的炎帝否定,“其实只是利用了药性而已,蓇蓉属阳,烛龙之眼属阴,因而可以克制。我想,他并没有用烛龙之眼,只用了阴寒的属性对药性加以克制。”
颛顼思索了一番,缓缓道:“蓇蓉既为堕胎绝育之药,药性既然未被完全压住,胎儿肯定受到影响。即使蓇蓉没有与生姜相容,引不来混沌之息,生下来的孩子,怕也会先天不足。”
炎帝赞赏地点了点头:“当然,这种可能性很小。只要轩辕还算是个合格的巫师,药方里就不可能没有生姜这味药。与其冒着加两味药的风险,还不如一味蓇蓉来得保险。”
“再者说,我在这宇宙也待了那么久了,也算走过这片宇宙绝大多数的地方了,从来没有见过蓇蓉,这世间恐怕只有汤水才有这种药草。”炎帝补充道。
炎帝叹了口气:“既然此事是人为,便需要揪出凶手。其中明细和道理都与你说了,想必你心中已经有些主意了。你们部族的家务事,我也只帮你到这了,原本我们之间的情分我没落井下石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今次多谢前辈出手相帮,他日定当奉还。”颛顼心知他与炎帝的症结,他其实是没有站在炎帝面前的资格的。
炎帝将那本《草药集》交到颛顼手中,道:“如果你实在没主意,就去求助你们那位阳神之灵吧。毕竟这件事可大可小,顺便帮我转告你祖父以后别找我下棋了,我不是那个对弈人,只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罢了。说实话,我女儿因为你丧命,我恨不得捅你两刀。你是个做宰的好材料,即便如此,我也不太瞧得上你。”
颛顼接过《草药集》,向炎帝行礼告退,炎帝摆了摆手,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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