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虾

柳桥镇位于M市的正南方,M市坐落于南北方交界处,也正是因为这南不南北不北的地理位置,柳桥镇的夏天很热,冬天很冷。

此时正值孟夏,柳桥河两旁一排排垂柳脱去灰白的衣裳,又换上淡绿的外套,让绿色的翡翠飞上枝头,让轻柔的枝条婆娑起舞。这条河贯穿整个柳桥镇,河上唯一的一座大桥柳桥成为了两边的重要交通枢纽。

尹墨家在柳桥的左半边。他家的院子里有一颗大梨树,据说是尹墨太爷爷请风水师栽的,用来镇宅的,有一百多年了。远远望去,那一株梨树,像是从地下冒出来的一股喷泉。而雪白的梨花,就像是源源不断的浪花,在阳光的映照下,在春风的吹拂下,跳跃着、舞动着,洁白如雪,银光闪闪。

尹墨被他爷爷牢牢的栓在树杆上,原因是他今天逃学去河里摸虾,爷爷抓住他的时候,他还在藏虾。他弄的满身是淤泥,臭熏熏的,爷爷越看越气,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就往回拉,尹墨使尽混身解数,奈何爷爷力气太大,他只好认命,他知道今晚不会好过了。

那年是2002年,尹墨十一岁,正是男孩子最调皮捣蛋的年纪,尹墨可没少让他爷爷奶奶担心。尹家世代单传,他爷爷尹清福本来有一个哥哥,年轻的时候,他们兄弟俩合伙盖了一栋双层小洋楼,后来,兄弟俩都要结婚了,住一起又不好,于是就把这栋楼分成了两部分,从阳台的中央一分为二,另开一个门,变成了连在一起隔一堵墙的两家,可没过多久,尹清福的哥哥突然因病暴毙,由于他没结婚,没子嗣,这房子自然就归尹清福了。尹清福结婚后,生下了老大尹承延,本想再生一个把那栋楼给老二的,可不巧赶上了国家计划生育,无奈去做了结扎。

尹清福很想多几儿子,弄个子孙满堂。他的梦想现在破灭了,就把希望寄予了尹承延,但尹承延是个痴情种,当初尹墨母亲生尹墨时大出血,不幸离世。当时尹承延25岁,尹清福让他再续弦,尹承延死活不肯,说一辈子只娶她一个人。这可把尹清福气的不轻,父子俩大吵了一架,尹清福说什么也不让他再进这家门,把他赶了出去,尹承延也是个倔驴,一气之下三年都没回过家。尹墨生下来身子就很虚,医生说他很难活过3岁。尹清福可舍不得这宝贝孙子,于是拜这个求那个,给尹墨吃了不少中药调理身子,最终帮尹墨捡回了一条命。

后来尹墨一点点长大,尹清福对他这儿子很无奈,服了软,尹承延才回了家。他劝过尹承延很多回,尹承延每次的态度都很坚决,尹清福多次劝说无果后,也就不在劝了,他反而更加疼爱尹墨了。只是每次过年看到邻居一家十几口人其乐融融的,他总是叹息他怕是盼不到子孙满堂的那一天了。

柳桥镇小学在柳桥的右边,离镇政府很近。尹墨每天上下学都要经过柳桥,这个季节,是龙虾们的繁殖高峰期,尹墨站在桥上,看着河滩淤泥上一个个小洞,他一眼就瞧出来那里面肯定有大龙虾,对于像他这样的捕虾能手来说,心里直痒痒。他抬头看了看天空,阳光正好,晴空万里,这天气,再适合不过抓虾了,可今天正好星期是五,要上学,他心里很不是滋味,要是今天星期六多好。尹墨叹了口气,悻悻的往学校走去。

尹墨今年五年级,在班上的成绩不算是特别优秀,也就是中等偏上。班主任多次找他,说他不是学不会,他就是玩性太大,希望他能收心好好学习,对于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来说,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尹墨左耳进右耳出,压根就不想听。

第一节课是语文,班主任的课。同学们听得都很认真,尹墨正看着窗外发呆,他一想到那河滩上的洞,心里就痒,恨不得拥有孙猴子那般七十二变,直接灵魂出窍,飞过去抓虾。

“尹墨,尹墨!”班主任大声点他的名。

尹墨吓一哆嗦,他的心一下子被拉了回来,站了起来。

“你在想什么呢,有在听我讲课吗?”

“没,,没想什么,,我在听。。”尹墨答到。

“那我问你,四时田园杂兴是谁写的?”

“是.......是....”尹墨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范成大....范....成....大”尹墨的同桌孙宁小声提示到。

“范....范....饭桶大!”尹墨答道。

“哈哈哈哈哈..饭桶大哈哈!”顿时教室里一片大笑声。

“尹墨!你不是在听吗?什么饭桶大,人家叫范成大!”班主任很生气的吼道。

“站教室外面去反省,还有孙宁,谁让你提示的,你也给我出去战站着!!”

尹墨耸了耸肩,拿上课本乖乖的出去了,孙宁也跟着出去了。

“你真的是怎么想的,亏你说的出来,我都那么大声音了”他们两个并排站着,孙宁抱怨道。

“我没听清,还有,你声音很大吗?”尹墨反问道。

“班主任都听到了,你怎么没听到?”

“........”尹墨无言以对。

“你在想啥呢,不好好听课,窗外有啥,那几片云上面有孙悟空吗?给你看的”

“你经过柳桥的时候,有看见那河滩上的洞吗?”

“你是说虾?”

“嗯,这个时候的虾肯定肥”

“我看见昨天小买部孟婶抓了一大盆子回去”

“一大盆子吗?”尹墨两眼放光。

“嗯,今天早上我看到他们都吃上了”

“我想我们也可以弄点,我可是捕虾能手呢,你去不?”

“明天?”

“等明天都被人家抓光了”

“可是今天还要上学啊”

“我们今天下午去,让付文峰给我们请个假,我们去抓虾,记得多带一套衣服,弄脏了把那套换上,然后就在河里洗干净。我们再把虾藏起来,明天再来抓一趟,直接把虾带回去就行了,到时候就说是我们今天抓的”尹墨激动的说道。

“那..好吧!”孙宁回答道。他今天早上经过柳桥的时候,也看见了不少河滩上的洞,他也心里痒痒,只是他不敢逃学。

孙宁是尹墨的发小,两个人从幼儿园就是朋友,孙宁跟着尹墨可没少干坏事儿。

下午,尹墨穿着凉鞋,带着橡胶手套,一件短袖,一条短裤。孙宁则是穿着雨靴,他害怕蚂蝗咬他。

两人都抱着个盆子,一下子就跳到了河岸上,尹墨看着这大大小小的洞,心里高兴坏了,随手就是一掏,果然不出所料,一只大龙虾被掏了出来。孙宁一看也高兴坏了,开始忙碌起来。

不知不觉 ,金灿灿的阳光变为了橙黄色,开始变得柔和,妩媚动人。它旁边的云霞色彩极多变化,一会儿百合色,一会儿金黄色,一会儿半紫半黄,变化无穷。

夕阳照在了尹墨的脸上,尹墨抬起头,已是傍晚,他心满意足的看着一大盆龙虾,火红的身子,在夕阳的映衬下也变得金黄。

他叫上孙宁,把盆子藏在桥底,明天来拿。殊不知,危险已然靠近。

正当两人用草盖好龙虾,准备走的时候,一双大手死死的钳住了尹墨。尹墨随即感到不妙,撒腿就跑,尹清福抓的太死,他跟本跑不了,只好被尹清福抗在肩上朝家走,走之前还不忘打了两下尹墨的屁股。

“虾,我的虾”尹墨边捂着屁股边叫道。

此时,孙宁老爸也赶到,脱下拖板就要打,可孙宁这小子贼的很,抜腿就跑。

回到家,尹清福用麻绳把尹墨捆在梨树上,死死的瞪着他,就像要吃了他。尹墨怕了,他低下头,时不时还看一下尹清福。

“好啊,你小子有能耐了,翅膀硬了,敢逃学了!!”尹清福质问到。

“我....不就半天学嘛,我抓了那么多虾,可供我们吃好久。”

“我们家是没你饭吃还是咋地,轮得到道你去捉虾吃吗?”尹清福更生气了,抽起腰带就要打。

尹墨见状,连忙认错。尹清福怒气不消,他今天非要修理修理这小子。尹墨看爷爷没有收手的样子,吓的大哭起来。

这会儿,尹墨的奶奶阮钰走了进来,见状连忙制止了尹清福。

“你疯了,他还是个孩子!!!”阮钰大声呵斥道。

尹清福听后,立刻收了皮带说

“你看看他,有能耐了,不好好读书,逃学出去捉虾,我们就真的穷的没得吃了吗?轮得到他去捉虾?”

阮钰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家里拉。尹墨看见奶奶来了,心里瞬间乐开了花,他连忙说道

“爷爷,爷爷,我知道错了,我下次不会逃学了,爷爷原谅我吧”

尹清福听后气消了一大半,被阮钰拽进了家里。

“你呀你,这么大岁数了,跟着孩子计较啥?不就逃了半天课吗?没必要!”阮钰说道。

“半节课都不能逃!”尹清福那里舍得打他,他只是咽不下这口气,吓吓他罢了,尹墨可是他的心肝肺。

“你这么死板干什么?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子,都是这样的,你小时候不也是这样吗?”

“我还是不是希望他多读点书,我老尹家世代单传,我还不是想家里出个读书人吗?土地改革之后,我们家才有了土地,穷了大半辈子,终于有了点曙光。后来你怀了他爸,我那么勤勤恳恳的耕地,还不是给他爸凑学费,谁知道他爸又生了一场大病,从九岁病到十六岁,给他治病把钱都花光了,他二十岁又出去打工。到头来,我们家里还是文盲,我就是想他多读点书,以后考个大学,给我们老尹家争口气。可是他小子,逃学去捉虾,你说该不该打?”

“咚咚咚,咚咚咚”

“你好,有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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