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风起卫州

卫州城外,乌云交错,几匹快马疾驰入城,穿过青石街道,直奔卫州枢密府。一时间炸雷四起,遮蔽了府院里的惨叫声。喧嚣过后,大雨倾盆,黑衣人扬马而去,枢密府重归宁静。

翌日,卫州城外张贴告示“枢密府惨遭歹人行凶,知情上报者重重有赏……”,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无不惊叹。

“师父——你快来看,这里有好多人呀!”后生拉着中年道人,好奇地向人群慢慢靠近。

快接近人群时,他迫不及待地挣脱师父,像一只灵猴围着人群上蹿下跳,纵然用尽浑身解数,始终一无所得。但他却并未放弃,一转眼,便像一只泥鳅,从他们的腿部钻了进去。

不多时,满心欢喜的后生从人群中探出头来,急不可耐地想把自己的所见所闻讲给师父听。他拽出身子,左顾右盼间却发现师父早已不见了踪影。

“师——”慌乱中他正欲大喊,“师父”二字还未出口,就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巴。

“为师在此,不必惊慌!”道人松开手掌。

“师父,您快吓死徒儿了!”后生长吁一声,慌乱的内心还未平复。

“何人如此歹毒,竟要灭了枢密使满门?”道人满心疑虑。

“是啊是啊!”后生赶紧附和道,“这些人也真是胆大妄为,竟然连当官儿的都不放在眼里!”

“大和,此地不宜久留,你且紧随为师而来!”道人一把抓过后生的手臂,便迈开了步子。

后生本欲在此继续凑凑热闹,却不想被师父一把扯过,三步两步就来到了一处僻静的荒院中。

“为师早有预感,却不想这灾祸来得如此之快。倘若李兄能听为师一言,恐怕亦不至此——此乃为师之过也!”道人轻捻胡须,长叹一声。

大和见师父如此悲伤,便知此事非同寻常。

“想我丘处机素来与世无争、逍遥自在,而如今却要违背誓言、抱憾终生!”道人自言自语,长叹一声。

大和望向丘处机,顿时明白了他们此番绕道卫州城的真实意图,并非单单为了太师父的寿礼。他见师父如此悲痛,也就没再追问原由,反而安慰起来。“师父,事已至此,您就别太自责了。眼下当务之急,便是找到杀人凶手,将他们绳之以法,以告慰李伯伯一家的在天之灵!”

“大和,你说得对!”丘处机紧闭的双唇缓缓张开,“为今之计,咱们要尽快查出凶手,还李家一个公道!”

“可是?”大和搔搔脑袋,满心疑惑。

“可是什么?”丘处机着急地追问。

“这天下之大,单凭你我师徒,如何才能找出凶手?”

丘处机听罢,白了大和一眼“你呀,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让为师宽心呢?”

大和听罢,十分不服,“师父,你别总是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徒儿已经长大了,早不是小孩子了——不信,你看!”他挺起胸膛,用手使劲拍了拍。

丘处机见状,微微一笑,倍感欣慰。

“好吧,那你说说,咱们应该从何处查起?”

大和紧闭嘴唇,思考片刻之后道“这枢密府灭门案看似毫无头绪,实则有迹可寻,抛开仇杀、情杀之外,我看此事必与利益有关——也就是谁获利最大谁就可能就是凶手!”大和侃侃而谈,把枢密府灭门分析的头头是道,内心不禁沾沾自喜起来,时不时地抬眼观察师父的表情。

“你觉得谁是凶手呢?”丘处机故作镇定,微捻胡须,其实他内心早有定论。

大和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盯着丘处机,狐疑地一笑。丘处机突然被他的眼神所触及。

他大笑起来,“师父,我刚才是不是把你吓到了?我猜师父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

丘处机一时语塞,他没想到大和这般年龄,竟会如此善于察颜辨色。

“你说得对,为师也就不便隐瞒,这都是一场灾祸……灾祸……灾祸啊!倘若他们是为它而来,恐怕咱们很难与之抗衡。如今又恰逢乱世,人人自危,即便是搭上全教的性命……不过是徒增一堆白骨罢了,更何况我答应过掌门师兄,不能将全教置于危难之中!”丘处机始终无法掩抑内心的痛苦,仿佛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大和仿佛看到了师父内心的恐惧,也明白了他的用意,随即劝慰道“师父,既然如此,那咱们还是不要管了吧!”

“不……”丘处机斩钉截铁地吐出一字。

“为师毕竟与李兄相识一场,他如今遭此大难,虽说为师暂时无力为他报仇,但当务之急要尽快让他入土为安!”丘处机说罢,便转身向城内走去。

大和深知师父心意已决,只得紧随其后。

一声更鼓之后,二人迅速攀上城墙,一路上飞檐走壁,借着月色,直奔枢密府而去。

行了一段之后,丘处机突然止住了脚步,他站在高高的谯楼之上,整个卫州城一览无余,他表情凝重,但似乎又被这夜色所掩埋,使得大和并未察觉。

“师父,你怎么停了?”

丘处机并未答话,他陷入了沉思。十年前,卫州城还是一片灯火通明、车水马龙的盛景,可如今呢?城门破旧,断壁残垣,刚入夜就已经城门四闭,家家熄灯插栓,真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丘处机不忍直视,两眼一闭,脚尖轻点,顺势便跃下谯楼,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师父……你等等我呀!”大和着急起来,虽然师父距他不远,但四周阴森的城墙吓得他差点儿喊出声来。他赶紧下意识地紧闭了嘴巴,急追而去。这是他第一次下山,心中难免有些惊慌。

翻过几座府宅之后,丘处机便来到了枢密府前。偌大的枢密府死寂一般,四周居然没有任何官兵把守,难道这卫州枢密使李秉的死,在这卫州知府眼里如此一文不值吗?

大和喘着粗气,终于追上了丘处机。他刚要说话,一股浓烈的腥臭味直入口鼻,灌满了五脏六腑,他瞬间干呕起来。

丘处机收起拂尘,示意大和赶紧收声。大和见状,也就停止了干呕,并迅速捂住了口鼻。等他缓过神来,才察觉到这李宅的门匾歪歪斜斜,在漆黑的夜色里,透着一股股阴森的邪气。

也许是丘处机发现了什么,他稍作迟疑,一把扯过大和,双腿用力,轻松地跃过围墙,来到院中。此时,月上柳梢,浓郁的夜色也被这月光冲淡了一些,二人即便不用火把,也差不多可以看清院中的青石,泛起了点点亮光。

刚走没几步,大和再次被庭院里的腥臭味熏得干呕起来,而且这股味道越来越浓。他下意识地迈开步子,突然感觉脚下一沉。

“哎哟!”大和惊叫一声,跌了出去。慌乱中,他碰到了冰冷潮湿的东西,一种莫名的恐惧油然而生。

“师……父,救……我!”大和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大和,小点儿声!你想害死咱俩吗?”丘处机喝止道。

师父的声音犹如一盆冷水将大和浇醒,他慌乱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师……师……父……我……”

“别啰嗦了,现在不是说废话的时候,干正事要紧!”丘处机说完,一个箭步上前,便向内院冲去。

前院、后院、柴房、门厅……他们终于找到了李秉的尸体。

“师……师……父!”大和上气不接下气,“怎么办?”

丘处机望着李秉夫妇抱在了一起,也不忍心将二人分开。

“生为比翼鸟,死亦同穴椁!大和,咱们走!”

丘处机不忍直视这满院子的惨状,只想这一切如过眼烟云,从未发生。

“师父,可是……”大和有些不解,他见师父如此异样,也不敢细加追问,只是嘟囔了一句“李伯伯的尸体咋办?咱们又白来一趟?”

丘处机似乎听到了大和的埋怨声,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给我找火把去!”

大和不解,但也只能照办。

二人刚跃出枢密府,丘处机便将点着的火把抛向了院内的柴堆上。虽说前夜刚下过大雨,但这些湿柴还是一点就着,不多时,迅猛得火苗便从李宅蹿出,火光照亮了整个卫州城。

丘处机的眼角有些泛红,他高声吟诵起了那首《莫愁诗》:

衣食无亏便好休,人生世上一蜉蝣。

石崇未享千年富,韩信空成十面谋。

花落三春莺带恨,菊开九月雁含愁。

山林多少幽闲趣,何必荣封万户侯?

风声、火声、疾呼声,喊声、叫声、吟诵声,都随着这把火化成了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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