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母女暂住在邱正的姐姐家,伤愈之后,她们便开始四处打听卫州城的情况。师儿闲来无事,打听到了守义镖局的所在,然后偷偷地溜了进去。那守义镖局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她便将整个守义镖局转了个遍,这得益于她的小伙伴——守义镖局二公子曹猛。
一日,师儿在守义镖局门口胡乱转悠,正要想办法混进入镖局大院,谁料此时正有三五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孩童走出了镖局,开始在大门口玩耍起来。她赶忙上前请求和他们一起玩耍,那些男童见是个比自己小的陌生妹妹,也就没想太多,便一起玩了起来。在互相的打闹中,师儿注意到,这其中一个男童居然就是守义镖局的二公子——曹猛。她便假装自己在街上和母亲走散了,想请曹猛的父母帮自己找寻回家的路,曹猛倒是一副热心肠,他拉着师儿就进了镖局向母亲求助。
母亲自然有些生气,她认为曹猛不应该擅自将陌生人家的女娃带回家中。
“娘,她是和母亲走散了,咱们应该帮帮她!”曹猛则一再坚持。
母亲无奈地摇头,“猛儿,你父亲和兄长押镖出趟远门,他临走时再三叮嘱我,在他们回来之前,尽量不要出门,也不要和陌生人来往,他害怕对咱娘俩不利,难道你忘了吗?”
“可是……娘,她就是一个比我还小的妹妹而已,又能把咱俩咋样呢?”曹猛不以为然地央求道。
“说来也是,咱们镖局少说也有十几口子人,一个小娃娃又能如何呢?但话说回来了,‘小心驶得万年船’也没错呀!”母亲意味深长地说道。
“娘,你就放心吧,孩儿心中有数!”
母亲点点头,“你去把她带过来,正好让她在咱们镖局吃个饭,然后娘再想办法送她回家便是!”
“孩儿这就把她带来!”曹猛见母亲欣然答应,便兴奋地跑开了。
趁着玩耍的间隙,曹猛带着师儿兴奋地在镖局内转了一圈,二人玩得异常开心,师儿对镖局内的环境也已经了如指掌。
吃饭的时候,曹猛的母亲自然询问起了关于师儿的一些家事,师儿当然毫不避讳,知无不言。听完师儿的话后,曹猛的母亲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曹守义一直让她提防的也正是此事。可如今事已至此,她总要想办法解决。作为一个吃斋念佛之人,她早已清心寡欲,不求大富大贵,只愿一家平安无事。
“师儿啊,不管你父亲和你伯伯之间的积怨有多深,都与你们兄妹无关,所谓上代恩怨不应伤及下一代人,他们的恩怨就让他们自己化解吧,你和猛儿还是好兄妹!”她说完亦是热泪盈眶,不能自已。
吃罢饭后,曹猛便和随从一起护送着师儿回家,回到家中,师儿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告诉给了母亲,母亲听完后,大为感慨,她觉得自己这位嫂嫂果真是位通情达理之人,也觉得自己可以给曹守德一个交代了。
十日不到,曹守义父子便押镖归来,一进镖局,曹猛便兴奋地扑到了父亲怀中,告知父亲道“爹爹,我有一个妹妹啦,我有一个妹妹啦!”
曹守义心中大惊,不明所以,自知夫人早已一心向佛,清心寡欲,更不可能会有妹妹,那曹猛口中的妹妹估计十有八九是他胡编乱造,和自己逗着玩儿呢。
“猛儿,你说的那个妹妹是谁呀?你爹我怎么没见过呀?”曹守义嬉皮笑脸地逗着儿子。
“就是那个师儿妹妹,那个卫州城的妹妹呀!”曹猛年幼无知,不知深浅,就将这几天的事情脱口而出。
曹守义听罢,如五雷轰顶,一把将曹猛推开,大步向内堂走去。
“夫人,猛儿是不是最近见过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了?或者有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找过你们?”曹守义似乎是在训斥又似乎是在逼问。
夫人微闭双目,平心静气道“何来不三不四之人,只不过是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而已,老爷便要和她发如此大的火吗?”
“哎呦,糟啦!”曹守义的双拳狠狠地砸在了桌案上,“防不胜防啊!”
“老爷,仇恨永远不能化解仇恨,只有慈悲才能化解仇恨,所以我佛慈悲。该放下时就放下吧,更何况她们都是你的亲人啊!”夫人平静地劝说道。
“我受煎熬的时候,他曹守德在干吗?他们有难,找上我曹守义了?”曹守义长叹一声,留下了一句话,便大步迈出门去。
夫人也未答话,继续念起了自己的佛经来。
曹守义气冲冲地走到外厅,大怒道“凡我守义镖局之人,再有与曹守德一家往来者,我断不轻饶!”
曹猛闻听此言,不禁心灰意冷,父亲的话并不是说给外人的,而是说给自己听的,因为只有他和曹守德一家有关系。
此时,城外的黑衣人得知曹氏母女并未殒命,便又开始蠢蠢欲动了,这里不比卫州城,不仅深处大宋国境,又戒备森严。他们不得不摸清底细,静待时机。经过十余日的探查,他们终于摸清了密州城的虚实,也弄清了曹氏母女的所在,他们这次定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当夜,邱正同往日一样,仔细巡查着城墙的角角落落。当他走到城墙一端时,却发现城外有可疑的身影,它们正是曹夫人描述的黑衣人。只见他们步履轻盈,飞檐走壁,十分轻松地就躲开了所有守卫,消失在城里的夜色之中。
邱正自知不是黑衣人的对手,便急匆匆赶回家中。
“黑衣人又进城了,你们快出门躲躲,我去招呼我的兄弟们抵挡一阵子!”邱正气喘吁吁,来不及停留,便消失在门外。
大人带着孩子刚躲出门去,就见黑衣人飞跃而来,她们赶紧寻了一处角落藏匿起来。黑衣人来到院中,扫寻一番,见房中无人,也就匆匆而去。正当曹夫人暗自庆幸之余,却发现师儿不见了踪影。
就在刚刚躲避黑衣人之时,师儿趁母亲不注意,就偷偷地跑去了守义镖局。在她看来,也许这守义镖局就是她们的救命稻草,如若不然,她们必死无疑。
师儿敲击着镖局的大门,半天也不见人来开。
“好你个曹守义,为了当年的恩怨见死不救,你不开门是吧?……我有办法!”
师儿索性把心一横,从院墙旁边的大树上翻了过去,她刚跑几步,就被人拦了下来。
“你是何人?到此有何贵干?”拦她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伯伯曹守义。
“我找伯伯曹守义,求他救我母亲,你快让开!”师儿毫无惧色,厉声喝道。
“我就是你要找的曹守义,但不是你的伯伯!”曹守义冷冷地答道。
“你怎么可能是曹守义,又怎么可能是我的伯伯!”师儿怒目相对。
“我爹爹告诉我,我的那个伯伯为人正义、打抱不平、视亲人如骨肉,怎会是你这样见死不救之人?”她愤愤说道。
曹守义呆若木鸡,他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被一个七八岁的女娃娃说的面红耳赤,哑口无言。过往的恩怨似乎顷刻间就已经化作云烟,他张开的手臂缓缓落下,然后坚定地答道“我就是你要找的伯伯曹守义,快带我去救你的母亲吧!”
曹守义很快召集了十几名镖师,一同前往邱正姐姐的家中,有了这些人的帮助,师儿总算可以稍稍心安一些了。
师儿带人到达之时,却见一名黑衣人正在和邱正拼杀,他的身旁还有一些倒下的守卫,而他的姐姐和曹夫人却抱在一起,惊恐万分。
曹守义二话不说,抡起大斧头就朝黑衣人砍去,虽然黑衣人武功高强,但这些镖师们也不是吃素的,更何况他们轮番上阵,黑衣人就有些吃不消,慢慢败下阵来。
黑衣人见势不妙,扔下一些烟雾球就逃走了。曹守义刚想喘口气,却见自己的侍从摇摇晃晃地跑了过来。
“老爷……老爷……快……去救……”侍从浑身是伤,话音未落就倒了下去。
“——快回镖局!”曹守义咬牙切齿,拎着大斧就朝镖局奔去。
邱正则搀扶着姐姐和曹夫人,紧随而至。只见镖局大院内浓烟滚滚,火光冲天,一声声惨叫从院内传出。邱正顾不得多想就冲了进去,他这才明白,他们所有人都中了黑衣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了。
冲进镖局的曹守义,已经不辨方向,因为灼热的浓烟已经熏得他睁不开眼睛。此时的火势愈加猛烈,噼啪的燃烧声伴随着坍塌声,不断传来。而这些黑衣人似乎早有准备,他们事先用湿布遮住了口鼻,站在高处,得意地望着自己的“杰作”。
曹守义听着阵阵的惨叫声,心如刀绞。他强忍悲痛,拎着大斧,就像当初征战沙场一般,一路摸索着寻找自己的妻儿。
最终他还是来晚一步,他的夫人端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早已被火烧成了焦炭,犹如一尊被人供奉的佛像。大儿子呢,则守在母亲身边,和一具黑衣人的尸体紧紧地抱在了一起。小儿子曹猛,并没在这里出现。见此情景,他咆哮着,像一头发怒的野兽一般。黑衣人听到他的呼声后便迅速从空中跃下,将他围了起来。
曹守义正要寻他们报仇,他们却自己送上门来,只听他怒吼一声,抡起大斧就向其中一个黑衣人砍去,那黑衣人急忙将弯刀横与胸前,斧头与弯刀碰撞,弯刀瞬间折断,只听“哎呀”一声,黑衣人难以抵挡曹守义凌厉的攻势,连连退后几步,差一点跌入火堆,幸得另一名黑衣人出手相助。如此一来,两名黑衣人轮番攻击,丝毫不给曹守义喘气的机会,以此来消耗他的体力。
曹守义早已看出了黑衣人的意图,自知轮流攻击,太耗体力,再加上烟熏火烤,恐怕也支撑不了太久。
“总镖头,你儿子在外面……”邱正一个飞身跃进火海,与黑衣人缠斗起来,他的到来,给了曹守义一线生机。他二人左突右冲,杀出了一条血路,冲出了火海,跃到了镖局的外面。
“爹爹,我娘和我大哥……”曹猛一头扑进了父亲的怀中。
“孩子别怕……爹爹护着你……”曹守义话音未落,几枚钢锥从身后飞出。
“小心暗器!”邱正大呼。
曹守义一心只关注儿子的安慰,早已失去了身后的防线,等他反应过来时,早已为时已晚,几枚钢锥瞬间就朝他的背心射来。
“爹爹——”曹猛大呼。
“娘——”师儿大呼。
曹守义只觉得身后被温暖的身体所遮挡,那个身体在慢慢下沉,慢慢变凉……他这才意识到,刚刚有人替自己挡住了暗器,此人正是师儿的母亲。
“大……哥,你……你……莫……莫……怪,师儿……就……就”曹夫人话未说完就撒手而去,两个孩童趴在她身上大哭起来。
曹守义转过头去,却见那群黑衣人正凶神恶煞般向他们冲来。
“走!你们快走!”曹守义大呼一声,推开了邱正,再次抡起大斧向镖局冲去。
镖局内的火势已经失控,那里的燃烧声和坍塌声响成了一片。从熊熊的大火中,邱正仿佛看到了曹守义还在和黑衣人拼死搏杀,并不时地传出他的笑声,那是一种淋漓尽致的痛快,也是一种久违的释放,更是一种超然物外的解脱。他和亲人,也和仇人,以这种方式融为了一体。
守义镖局的大火烧了整整一天,邱正和姐姐带着两个孤儿刚返回家中,密州知府就派人将邱正一家全部缉拿,当然还有师儿和曹猛。理由是邱正擅离职守,与贼人里应外合,杀人越货不成,焚烧镖局,导致数十人丧命。
糊涂知府为了尽快结案,依旧是屈打成招,邱正被发配充军,他的姐姐难以忍受酷刑,惨死狱中,知府见两个小儿毫无用处,也就将他们放出了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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