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日头渐毒，映的檐上的琉璃瓦好似会发光似的，后院里静默无声，只有檐廊下几个浆洗的粗使婆子忙活着手上的活计，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起话来。
“你说咱家大小姐，过几日都要嫁到那皇宫富贵窝里去了。
那宫中来的教习嬷嬷们，在府中也有几日了。可这府上竟也没给咱发过一次喜钱，按理来说嫡出的女儿家出嫁，若搁在别的府上，不知给了多少赏钱……
小姐也就算了年轻不懂事，怎地这主君和大娘子也没个儿信？真真是的哎！”
陈婆子嗤笑一声，将脸上垂下的发丝，挂到耳后，抬头看了她眼“我瞧这你是夏日里犯浑吃多了酒，只叫那猪油蒙了脑还不知。
竟还挑拣起主子们的不是起来？怎的？那每月发给你的几两银钱不够你用？！”
王婆子一听皱着眉头，倒也没在意，只是狠狠的搓洗着手上的布料“陈周家的你瞎说什么，什么叫我挑拣？
不是我说就前几日，那尚书府家的嫡小姐，许予骠骑大将军家的嫡次子。
如今还只是下聘，那尚书府给下人们赏的赏钱，都够一家人半年的嚼用，可咱府上......嗐。”
“咱府上？咱府上怎么了？！”一声倩丽的声音突兀的从耳旁传来，王婆子甩了下手下意识的张口，“咱......”
却冷不丁的被一旁的陈婆子猛地拽了一下，她扭头却看到是昙儿这丫头，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
小姑娘穿着一条素色襦裙，袖衫上面还绣着小蝴蝶，头发半绾着只插了一枝银簪子，正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眼眸深深的。
王婆子瞧着这眼神不觉哆嗦了一下，冷汗直冒。这昙儿虽不是家生子又是个小姑娘，可胜是在主子跟边伺候的人家，又是和小姐一同长大。
很得老爷夫人的青眼，就是外院管事的爷们见了，也是要给几分薄面的。
她吞了口口水站起身来，将手朝衣裙上胡乱抹了把，将手上的水蹭干，讨好着笑道，“昙儿姑娘，您怎么来老婆子这腌臜之地？真是......”
“腌臜之地？！”昙儿秀眉微皱“我今日不来，竟还不知王婆子真真是长了一副好口舌！今儿我是算开了眼，长了见识！
主君和夫人心善宽厚，可曾少了咱们的月钱？你倒好平日不念着主子们平时对你的好，别家有个风吹草动你倒闷闷不平窜和了起来。
我怎不知主子心善反而竟助着你等刁仆，以下犯上指点起主子们的不是来！
尚书府邸就如此好？倒要不如，改明我替王婆子你回禀了大娘子。咱们大娘子心善，定能成了你这番心思。省的你在这，人在曹营心在汉！
说三减四的，好不一番羡慕。”
陈婆子看着老姐妹这样，心中有些许不忍，开口赔笑着“昙儿姑娘说笑了，她人年纪大了，脑子也是糊涂的要紧。
嘴里也没个轻重，就是妇人之言，绝无犯上之心。我替她向姑娘赔个不是，必竟康王家的，也是这府中的老人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什么妇人之言，什么功劳苦劳？陈婆子你可知，若是叫那有心之人听到，倒处向外面搬弄什么是非，该如何？
王婆子既的是府中老人，更是应懂得府中的规矩！”
王婆子听后，头慢慢的垂下低声辩解，“这不是……”
“不是什么？！如今外头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咱家？！若是人人都如王婆子你似的，倒处行什么妇人之言，那这府中岂不是要大乱？
不行，你今日必须跟我去大娘子那，自有大娘子定论。”
“不可不可，万不可去到夫人那！老婆子我知错了”，王婆子一听这丫头竟要拽她到大娘子那，顿时慌了神，忙出口阻道。
“不可？”昙儿听后眼神微变，咬着牙“难不成叫我将你三捆两绑，扔在大娘子面前去？！你若是想试试！
可，当然可啊！只是你的这半分体面，也别想留下毫分。”
“咹？你这丫头！怎这般不近人情？”陈婆子看到昙儿这样有些意外。
“我怎得了？陈婆子王婆子你们二人可知，先父未亡之时，我也是在外头的武行练过几年的，对付你......”昙儿说着放下手上的物件，就要上手。
王婆子眉心一跳，瞧昙儿这丫头是不肯罢休的了，连声应道，“好，好，昙儿姑娘。我依你去就是罢，你我一个府上做事，不用这般。
今日之事，全然是老婆子我的不是，这可不干陈周家的什么事。”说罢朝陈婆子使了个眼神。
昙儿俏生生的一个小姑娘，眉清目秀的又不瞎，自然也是看到了她们的小动作，冷笑一声，“怎不干她的事？有一个算一个，你二人随我来。”
......
***
“不是有意的？！”林氏早在她们来的路上就听闻了，又听陈婆子和昙儿讲了来龙去脉。
那陈婆子她不清楚，只是那昙儿是自家姑娘院子里的女使，可没原由去污蔑了那王康家的，这一个粗使婆子的清白。
如今她见那王婆子在这又是狡辩，气的只觉胸口闷的紧，端起桌上的茶水猛地灌了口，一旁侍候的许嬷嬷见了忙伸手替林氏顺气。
林氏抬头看了她一眼，许嬷嬷心明，挺直身子上前一步，呵斥道“好啊，你这婆子真是好大的口气啊，王康家的！如今大姑娘出嫁在即，前朝后宫盯着紧，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只知逞什么口舌之快，你摸着良心仔细咂摸咂摸！该给你的你该得的，府上可曾少了你们分毫？要是叫外面人知道传扬了出去，旁人不明所以，亦还以为是卫国公府家的，苛责了咱们下人去了。”
林氏泯口茶水接道“今日还好只是昙儿撞见了，康王家的我知道你心中不懑。你若心中有气大可，私下里与我听，怎能在背后嚼了那舌根？！
如今阖府上下都忙的紧，就连我也恨不得囫囵成八半。听那陈婆子说，你是因为府上没发喜钱，又吃了些糊酒才这般出言不逊？”
王婆子肥胖的身躯微抖，顿时哭喊起来“夫人！！大娘子，求您饶恕老奴这次吧！”
林氏没有理她，一只手撑着太阳穴，自顾自地问着“康王氏，我念你是国公府的家生子，你全家老小的卖身契，都在我手中捏着。这么多年，也算是老实。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只是……”
“夫人您讲，就算是下火海折上老奴这把老骨头，老婆子这再所不辞。”王氏一听此事还有转机，忙言出于口表忠心。
林氏撇了她一眼，继而又抿嘴笑道“瞧你说的，我要你这把骨头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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