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四周是无边无际、经年累月的黑暗,那是因为你是惟一的光。
温暖的孤独
因为你,这世界如此温暖
因为你,这世界如此孤独
“吵吵吵,一丁点儿破事儿没完没了,我就不明白你有什么可不满意的?你能不能跟正常女孩儿学学别这么作?脑子有病吧?天天在这装疯装死,也就我受得了你!”
常雨摔门而去,留下赤脚的温暖傻站在冰凉的地板上泪如雨下,尖酸刻薄的话语并没有随着“咣”的一声戛然而止,而是像愈演愈烈,从内而外把人折腾得血肉模糊。就在这一瞬间,温暖已经忘了为什么吵架,而今天,还是她29岁生日,真是绝望又悲伤的新开端,而更加绝望和悲伤的是,这才仅仅是开始。
常雨和温暖,工作中结识,朋友和合作伙伴多年,结婚一年,没有经济压力,没有婆媳关系,没有孩子,没有第三者,却能把日子过得鸡飞狗跳,支离破碎。
闺蜜顾小安破天荒地没有调戏很符合她口味的鲜肉帅哥服务员,全部眼光都落在对面那个睫毛低垂给小半张脸打下阴影、心事如脸色晦暗不明的姑娘身上,把冰咖啡吸得吱吱作响教训道,
“5G时代就这么浪费流量?有包月流量包了不起是不是?现在流量用不完可以转存到下个月的。你俩没正经事做吗天天这么吵?我跟你讲,人一辈子都说等量的话,谁先说完谁先死。更何况,凡是不以离婚为目的的争吵都是耍流氓。”
“明明是人一辈子都吃等量的食物,谁先吃完谁先死”,温暖略微鼓起嘴纠正道,小安上学时就以每天气她逗她为乐,“常雨总说我脑子有病、心理有问题,你认识好的心理医生吗?”
温暖蹙起眉头,似乎很受这个评价困扰,本来就是很仙的长相,这些年眉宇间又添了几分阴郁,愈发吸引着总有莫名其妙拯救欲和探索欲的狂蜂浪蝶,却能用客气疏离的微笑轻易把一切挡在结界以外。
“这姑娘心里有个爱而不得的人”——某位想挖墙角者铩羽而归后得出了结论,终于引得温暖多看了他两眼,你这么能你咋不上秤呢?
“不要仗着有医保得个感冒也要当心脏病治,别给医患关系[1]添堵了。再说常雨凭什么说你心理有问题,他是医生吗?”
小安生气时好看的下垂眼更加明显,她护短得狠,最见不得有人诋毁温暖。
“暖暖已经这么善解人意、为人着想,为什么还要继续压榨她让所有人满意?”
“因为她善解人意、为人着想啊。”
上学时她就险些因为这段对话跟别人动手,可一切还是沿着她最担心的方向飞流直下地窜了下去。她没搞明白到底是温暖的心软和不好意思把有些人养成了吸血鬼,还是有些人本就是吸血鬼只是盯上了心软和不好意思的温暖。如果是那个人,有同理心、温柔美好入骨的那个人,会不会不一样?她晃了晃头,如果——不就是后悔药加忏悔药吗?一个买不到一个没必要。
想到此处,小安把手放在温暖手心里轻轻哄她,更显得十分温柔古典,任你打死也想不到这是个杀伐果断的外企高管,
“暖暖,你过去那些没影儿的破事儿早该放下了,见过暗恋的见过失恋的没见过《我可能不会爱你》都变成《下一站是幸福》了,你还‘恋恋’不忘的。既然当初没有拼命争取,那现在就得当断则断。”
连顾小安都能隐约猜到原因,常雨和温暖当然更加心知肚明,只是一个故作歇斯底里抹杀交流的机会,以为不说就是没发生,另一个总是心怀愧疚每每欲言又止,担心亲人到伤害。
小安看着无动于衷的温暖恨铁不成钢,一根一根掰开她死死抠着手心的手指说,“暖暖,根本就没开始过,你又怎么知道和另外一个人在一起就一定能幸福呢?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我不是拦着你及时止损,但我怕那不是错过的幸福,只是想像中的幸福。所以,开诚布公地跟常雨好好谈谈吧,如果实在不行,实在不行……”
“唉”,温暖叹了口气,放空般用小勺搅啊搅,她当然知道“实在不行”后面的内容,盯着双倍美式里的漩涡说,“我骗不了自己,我怕父母担心生病,我觉得常雨是无辜的不能被伤害,我明白再拖下去大家都会疯掉,绕了一圈我发现只要我一个人难受就可以换所有人幸福,无非就是对着一盘死局装模作样地落子呗。可是,我装不下去了,我想掀棋盘。”
温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不是一贯的温柔内敛而是充满了从炼狱涅槃归来的坚毅,这坚毅稍纵即逝,让小安以为自己可能是看错了。这个问题无疾而终,成年人本来就是谁也没办法说服谁,谁也没办法替谁做决定,两个人同时看向窗外没有说话。
这间独立咖啡屋是她俩喜欢的口味和风格,灯光昏暗,能藏起心事和表情,落地明窗,又能清楚地看到远处的阳光,闹中取静,客人置身其中总能自作多情地发生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慨。光线明暗转换的瞬间,温暖眼里噙满了泪水,以为妥协一步能够周全所有,到头来却发现,原来,一辈子这么长啊。
此时正是咖啡厅的客流高峰,来来往往的客人中有不少是熟识,潜意识里,温暖仍然觉得自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所以不配流露半点难过,更不想招来父母家人一大堆“不知足”“胡思乱想”的劝诫,于是挖了一大口草莓蛋糕,披上往常一样“逗逼”的外衣,小心裹藏起旁人轻易不得见的脆弱敏感,话锋一转,“你不是要换工作吗?”
“陆谦不让换,新环境需要适应,这一换三两年就过去了,他说想要个孩子,朋友同学们都有娃儿了。”
“那你想吗?”
“……其实……就算跟深爱的人结婚,也只是故事的开始不是结局……我总觉得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就是到了三十才找到的少女心,才发现还有很多很多梦想没能实现,不想这么轻易把自己困住。”
“真没想到,你一个情话都不会说、理性得跟电脑似的人突然跟我讨论少女心。”
温暖以为小安在劝自己想开点儿,没有过多在意这话背后的深意。她到家时常雨还没回来,窗外已是乌云压顶,这些年,她白天拼命抑制对某人的思念,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这叫精神出轨不能饮鸩止渴,却没办法阻止他晚上来到梦里。
当初几乎以死相逼,才换得在常雨喜欢的欧式复古风格装修中暗藏了一个简约系书房,米色书架上按阅读频率摆放了书籍,数目不多也不是畅销款,但每一本都经过精心挑选,显出主人特别的品位,书桌上还摆放着温暖的毕业集体照,在她左后方第三位站着的是她时常在梦里见过的人,这是她惟一可以公开摆放的他们的合照。温暖有心事的时候喜欢在书房的飘窗上一坐就是一下午,此时闪电划过,绽放出诡异而绚丽的光芒,她只觉得从小指开始一阵酥麻,很快就沉沉睡去……
“同学,快醒醒”,感觉到有人摇晃自己的胳膊,温暖抬起头。
“自习室快锁门了,我见你睡着了,怕你被锁在里面。”
困惑的沉默……
“你是不是生病了?”
“呃……没有,谢谢。”
教室里空无一人,温暖压抑住巨大的恐惧赶紧收拾好书本,收拾到一半又想,这是梦,有什么好收拾的,可还是把手里那支正往书包里放的笔藏进了衣兜,那是索然用奖学金给她买的生日礼物,现实中是锁在书房最下面的抽屉里。
温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教学楼门口,大门紧锁,“老师,开下门,里面还有人”,没有应答,只有回音。这是幢老式教学楼,木质楼梯扶手在夜色下发出幽幽的暗光,月光透过窗户和门上的玻璃折射在走廊地面上,雕刻出十分规律的明暗相间的图案,阴冷又诡异。
温暖蹲在角落里深吸了几口气渐渐冷静下来,想起之前每次被锁在里面,他总是带着自己跑到一楼的一间教室,先打开窗户跳出去,再回身接住自己。这次她仍然按照记忆中的角度和力道跳了出去,可惜没有坚实又带着草木香的怀抱可以依靠,最终变成了教学楼前花坛里一座会动的匍匐状雕塑,前倾时还摔到了手掌和膝盖,疼得她在夜色中显得颤颤巍巍,不,鬼影幢幢。
嘶!为什么梦里还会感觉这么疼?是自己睡觉不老实踢到床头柜了吗?
“啊!鬼啊!”,几个匆忙路过同学的尖叫声把温暖吓了一跳,Y大历史悠久,也就是死过很多人,这些神鬼传说在同学们心中颇有市场。她跟着落荒而逃的他们跑了几步,回头看到身后空无一人,呃,一鬼,迅速得出了这个鬼可能他们看得见自己看不见的结论,进而跑得更加拼命,然后前面的人也跑得愈发不要命。
“白衣服的长发女鬼啊……”
惨烈到刺耳的叫声让她情不自禁低头比对了一下当事人的描述,终于发现,他们说的鬼跟自己发型服装一致,好巧。
此时正好拐到了路口,前方豁然开朗,路人也多了起来,刚才的恐怖气氛瞬间瓦解,冷风吹过,带着好闻的春日花香,让这个兵荒马乱的开局渐渐平复下来。
“白女鬼”贪婪地看着礼堂、食堂、宿舍。现在变化很大呢,布告栏过几年就要不见了,食堂的招牌面也很快会消失了。
隐约传来谁的手机铃声是又被翻唱一版的《春天里》,“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请把我埋在这春天里……”,温暖觉得还是原唱更情感充沛、质朴动人……哎哟,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一堵墙,质量还不太好,有点儿软,草木香。
“暖暖,你在想什么?怎么不看路?”
昏黄的路灯下,江索然逆光站着,一如温暖每次见到他时那样,全身笼罩着光环。斑驳树影在他身上脸上印出层层光环,迎着片片飞舞的玉兰花瓣,绽放出一个与此情此景不并相配的“真拿你没办法”的宠溺笑意,温柔、干净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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