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给她打过电话了。她还嘱咐了两件事。一件是你睡觉不老实爱踢被子,有一次不小心踢到床边栏杆上把脚指甲踢裂了;还有一件是你太廋了,如果盖的是薄被子就像下面没人一样,必须时刻防止有人认为这是空床把你给坐了。所以,她让我寸步不离地照顾你,并且最好一直抱着你的腿。我刚才买早餐都是跑着去跑着回的,半路想起没拿餐具,只好返回去直接叼走。”
“……怎么那么像二哈……”
“嗯?”
果然是有实力贴寻人启示的猪队友啊,真该把她跟粉条一起炖了,温暖希望自己直接病晕过去,不过还是勉力保持着在心上人面前的良好形象挣扎说,
“我要回寝室了,你赶快去实习吧,你去的地方都是业内顶尖企业,表现好就可以转正,不要怠慢了。”
“可是……”,索然浓眉微蹙还想坚持,他已经说不清是单纯关心温暖身体,还是只想跟她多待一会儿,再平常不过的告别却像要出远门那样要纠结难舍。
“可是小安这个坏人,我还要赶快回去盘[1]她,你会支持我吗?”
索然不懂,“盘?”
嗯,温暖突然想起她们上学那会儿还没有这词,这个梦真是太严谨了,比那些虎头蛇尾到处埋坑的网文作家强出天际,只好胡乱解释道,
“就是一条腿加一只胳膊。”
“不要,你打不过她,我又不好意思和你一起打。”
“……”
“姐妹们,我回来了。今天全班的早餐我包了,都到我寝室来,好想你们。”
温暖看着手里大包小包的早餐,莫名地有一种想向全世界宣告这是索然给我买的傲娇,尽管她的宣告只能隐晦又羞涩。房间里铺陈着自己从前的小熊床单、老式的笔记本电脑以及熟悉的面孔,这个梦对细节的雕琢真是考究。突然鼻子一酸,为了掩饰只好提起话题。
“今天你们都有什么安排啊?”
“我要改简历,我的简历命中率不高。”
“我要继续申学校,目前投出去的还没有回音,这下更没时间找男朋友了。”
“我得实习了,工作是导师介绍的。”
……
温暖在心里默默盘算,同学们的这些经历她还记得,
“念念,你要好好准备,下一个面试机会至关重要;小美,申学校也是个学习的过程,你会从千头万绪中发现自己真正感兴趣的领域;铭妮,工作前几年都是积累,只要坚持,会出成绩的。相信我,你们都是我见过的最聪明最努力的姑娘。至于我,看来只有我的未来是最不可预知又是最可预知的,这感觉真不好。我从小就讨厌选择题,尤其不定向选择题。”
大家面面相觑,
“她昨晚在校医院是不是?是发烧还是太累了?”
“赶快上床休息,睡一觉可能就好了。”
“我们还是不要吵她了。”
第二天醒来,时间:2012年,坐标:Y大,她的母校。温暖终于接受了自己已经回到过去并且不会那么快回来的事实。毕竟已经睡睡醒醒两次,真要是做梦的话就算是广告里也会插点儿电视剧吧。那么自己这种,只能叫……穿越。
温暖正经读过几篇穿越网文,那些穿越回过去的女主们由于预知未来,身上有此后几十甚至数百年的文明积淀,总能手刃杀父弑母夺夫仇人,撩得鲜肉奶狗狼狗流浪狗,赚得盘满钵满外加宏图大展,自己绝不能拖组织后腿。
她盘算了一下,自己运气好没什么仇要报;想撩的“狗”倒是有一只,又狼又奶又高度自律说不上是什么品种,别说那多活的八年并没有教会她怎么撩“狗”,就算教会了,面对索然,她也只有被撩得七上八下、头埋进枕头里满床打滚的份儿。最重要的是,可预知的未来告诉她,索然早晚会遇到真爱,而且结婚生子、事业有成,幸福得像披上了主角光环,这么完美的人生还是别去打扰了。只要他好,最后怎样都可以,她只想在这一切发生前离他近一些、再近一些。
所以,温暖在上一个时空活到接近而立之年终于明白的真理现在起作用了——钱是好东西。如果要在这个时空一直待下去,既不能爱索然也不能害常雨,那就只能努力做一个有钱的老姑娘。钱可以挡住流言蜚语,钱可以不用委屈妥协,钱可以把一个人的“古怪终老”变成独立自主。囤点儿比特币、入股公司还是干脆去炒房?温暖在笔记本上写下计划。
至于其他事情嘛,尽量还原,顺其自然,别因为自己一时多事搅得天下大乱,特别是影响了索然的锦绣前程就好。她打算在大事上遵循以前的轨迹,反正小事也记不住了。这么一分析倒发现,普通人的一生真的很平淡,结婚、买房、换工作都可以称得上是大事了,它们勾勒出人生的分叉路,尽管做出决定的一刻是那样风轻云淡。
当然,既然穿回来了,预知特权还是要用的,告诉远在美国的姑妈快点儿回国[2]。她还很想笑话传达室的李婶,你家囤的盐在我穿越之前终于吃完了[3]。
最后一个学年开学,大部分同学都经历了几家公司的面试,于是自发组织了每周两次的交流学习,轮流扮演主考官和面试者角色。索然是这期主讲人,他侃侃而谈,有理有据,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交流会,也像一个站在满天星辰搭起的舞台上的王那样让人心驰神往,仿佛有一个开关在他身体里自由切换,温柔谦和同霸气张扬无缝链接,又矛盾又和谐。
“笔试的好多题都有共通性,建议大家不要光做题,还是找准规律。我汇总了一份常见考核要点,比网上那些要清晰简单。”
“大家在面试时最好做自己,不要‘装’,否则就算拿到了offer,这份工作也不一定适合自己,到时候再跳槽,成本更高。”
“我上次面试,英语口语表现不好,建议有每天练英语习惯的同学继续保持,在找工作期间全寝室都
用英语做日常交流吧。”
“即便是获得了offer,有面试机会还是要去,有比较才知高低,我觉得第一份工作的起点还是很重要的。”
毕业后多年,温暖才意识到这样毫无保留、切中要害、善于在失败中总结经验教训、在成功中把握规律的分析会再难遇到了。进入社会就仿佛一夜之间来到另一个次元,人人谋划算计,无师自通,好像社会里的那些人从没在单纯的学校是待过一样。相比同龄人,父母的保护太过殷勤全面,她带着他们的期望考好学校,找好工作,嫁所谓“好”人家,一抬头,人生还有大半,却再也学不会什么是真正的自己想要,就这么跌跌撞撞多走了好多路浪费了好多年。
八年前,第一次面试交流学习后,温暖极度沮丧还要强颜欢笑,觉得自己努力了这么久,在这所满是学霸的顶尖大学里还是糟糕透顶。现在她终于明白,人人生而不同,不必非选大家都走的那条路。
分析会后,同学们结伴去食堂吃晚饭。尽管多活了八年,温暖还是没胆量直接坐到索然旁边去,只好和小安远远地坐在斜对面。实用风装修的食堂、手抖的打菜阿姨、能看出市面上什么菜最便宜的免费汤以及透过层层人群窥探心上人口味的小心翼翼。
小安注意到了温暖的目光,那天晚上索然突如其来的电话惊得她回了句“没关系没关系,不回来最好,你俩带身份证了吗?”换来对方沉默良久然后收线。现在终于找到机会可以问清楚,咽下一口饭,突然道,
“你对江索然,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1]“盘”通常指男女之间的性关系(一般是男人盘女人)。也指好友之间开玩笑,有“收拾”、“对付”的意思。与你、我、他/她等人称代词搭配。 是2019年左右兴起的网络流行词。
[2] 2012年10月,飓风桑迪沿着8个国家的路线袭击,它是有史以来发展最快的暴风雨之一,造成的最大损失发生在新泽西州和纽约。
[3] 2011年3月1日,日本宫城县发生里氏9.0级地震,导致日本福岛第一核电站1号机组爆炸,3号机组起火,引发世界范围内的“核危机”。不少居民纷纷奔走各大超市抢购盐以备战日本核辐射污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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