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们就一起进了派出所？”
小安恨不能透过电话线看看温暖哪受伤了， 温暖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闺蜜的关心，小声说，“没事儿，我给索然跪了。”
“明明是他跪你啊。”
“他是单膝我是双膝。”
“噢，人家求婚你拜年，由爱生恨也不能给人长辈份啊。”
“……”
“那你能带我进去看看吗？你不都认识所长了吗？”
“……你打算从后门进？”
“除了 办 身份证，我还没进过派出所呢，警车也没坐过，更没坐到那个小铁窗里去。铁门啊铁窗啊铁锁链……”
“……行了行了，暴露年龄了”，温暖被气笑了。她知道小安说想进派出所看看是真心想在不犯法的情况下进去看看，就像小安当初为了毕业论文，真的跑去盗版软件公司当卧底，差点被人痛打一顿，幸亏陆谦和自己及时把她救了出来，还浪费了半杯喝剩的珍珠奶茶里的珍珠，小安总是留在最后慢慢嚼着吃。
温暖是在批评教育中长大的，从小到大她都不明白，父母为什么那么在意别人的眼光。后来有一次无意中偷听他们谈话才明白，那个年代离婚再婚是件极不光彩的事情，他们身上背负了她无法理解的敏感自卑，所以总是过分地在人前秀恩爱，过分地要求自己的孩子成为“别人家的孩子”，过分地想证明再婚的人也可能成为人生赢家，可他们本来就没有输啊。
刚被从太奶奶家接回来时，爸妈带着小小年纪的她去冷饮店买冰淇淋庆祝。
“我要吃草莓味儿的。”
“傻孩子，一共三个球，你每样选一个不是三种口味都能吃到吗？”
“我不喜欢别的口味，只喜欢草莓口味。”
“三拼里有草莓口味啊。请我给来一个三种口味套装。”
“……”
“你怎么这么浪费啊？这么贵的冰淇淋只吃一个球，都是太奶奶把你惯坏了。”
“不是给你买冰淇淋了吗？哭什么哭？”
“你能不能懂点儿事听点儿话？”
温暖看着一左一右牵着自己小手的父母，无比怀念在太奶奶身边的日子。老人并不懂得科学育儿，但或许只是出于本能的疼爱，所以让自己的心肝宝贝在那几年里处于喜欢什么就要什么、想做什么就尝试什么的“独立自由肆意痛快”状态。她们大手牵小手一起去菜市场买许多没有吃过的食物，然后按照各自喜爱程度在小黑板上画红花，谁勇敢地吃一口小红花最少的食物，对方就会唱一首歌或者讲一个故事以示鼓励，一顿饭能从天亮吃到天黑。可惜，人不能永远活在可以随时被原谅、可以不用被刻意塑造的人类幼崽时期，一条见过新鲜自由、无边大海的小鱼很快就被扔进了真空缺氧的密闭空间里，一个性格内向慢热、喜欢自己跟自己玩的小姑娘在父母的无数次训斥和严苛中学会了披着坚硬外壳长成大人喜欢的样子，那副活泼逗逼会来事儿的样子。尽管她内心一直十分困惑到底谁这么闲非要管人家结不结婚、和谁结婚、为啥离婚、何时再婚，间接害得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温暖是上大学后才发觉原来世界可以这么包容多样，才发现内心真实的感受如此重要，小安、索然和其他的同学不断鼓励她、褒扬她，尽管摆脱原生家庭的桎梏异常艰难，甚至需要她不断剖开自己的血肉再重新拼接长合、在无边恐惧的一片黑暗中奋力摸索才能打破世代延续的诅咒，但至少长大后一点点重回“自我”轨道的微末希望和童年里一点点记忆模糊的勇敢独立，足够支撑她孤独前行，不活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或许，自己知道自己，才是成长的真正意义。
“不说这些了，你在哪儿呢？”
“出差，刚回宾馆，跟嘉穆一起。”
“就……你们俩呀。”
“嗯，温小暖，你这个脑子想啥呢？”
“安安，吃饭去了”，电话那头，温暖听到了嘉穆熟悉的声音，是啊，难道跟公司说我们关系暧昧所以不能一起出差？
“找你的索然吃饭去吧，我挂了”，小安从床上爬起来直奔楼下的餐厅，她挑食的紧，一出差就瘦一圈，不过这几次跟嘉穆出差倒是例外，他常说的三句话是——我给你带了好吃的，我带你去吃好吃的，我们一起去吃好吃的。
“刚才那个分公司负责人说的项目，是这一行的前沿技术，他做得很好，以后有问题可以多请教。要一个龙井虾仁”，嘉穆把菜单翻到下一页。
“还有，这次回去你可以写一份报告，把调研遇到的问题和解决措施都写进去，最好把短期可行性建议和长期建议分开写，如果报告获得批准，你要主动申请跟进。再要一个红烧肉，别太甜”，他手指轻敲纸面，说实话这手没有陆谦的好看，但此时却别有魅力。
“你对商务领域了解得多，这是优势，报告里记得把收益算好。给女孩子来个甜品，水果慕斯吧，再要一个青菜。”
“先生，不让女朋友自己点一个吗？”服务员看看旁边安静不说话的小安。
“她不喜欢点菜，嫌麻烦。”
谁也没否认服务员的询问，即便见多识广如小安，也不得不承认，刚才一边点菜一边教自己的嘉穆，真的帅得无以复加。
“那天……去游乐园那天，我帮温暖气索然，不知道收到成效没有？”
“算……有点儿成效吧，陆谦把暖暖介绍给你，你不要介意。”
“没关系，温暖这个傻瓜，这世上还有比暗恋更傻的事儿吗？”
“有啊，互相暗恋。”
两个人同时笑这句经典，又同时觉得无意间似有所指，随后同时尴尬地停了下来。
小安只能换一个话题，“我听说这个分公司的负责人会跟你竞争下一任的市场部副总监，你居然对他这么欣赏？”
“竞争和欣赏不矛盾，了解敌人远比远离敌人更难做到。”
“我还听说，公司本部其他人也对这个位置觊觎已久……”
“这个位置确实太有吸引力了，不过人嘛，都是当局者迷”，嘉穆仿佛并不在意，又看似成竹在胸，小安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
“市场和销售高度关联，所以公司往往会同期发布相关职位，安排人选时也会综合考虑人员配合度。市场部副总监工作地点在总部北京，又是实权部门，大家自然蜂拥而上。安逸日子过久了，谁都不会考虑将被长期发配到“京外”的区域分公司负责人位置，却忘了分公司才能直接创造经济价值。或者我把话说得更清楚一些，目前公司的几位副总裁都是销售或者区域分公司负责人出身。”
真聪明呀，嘉穆没想到小安会这么快抓住问题关键，不由得暗自赞叹道，自然地用自己的筷子夹了一块虾仁放到她碗里。
自从在项目汇报会上一鸣惊人，索然就发现自己和同事的相处变得十分微妙了，新员工应有的照顾迅速消失，疑难的问题全堆到他面前，想要的资料不再详尽直白，不是大家都欺负他，而是大家都看着他。拔苗也好，急功也罢，反正他一夜之间就是一个大人了，还是一个优秀的大人，就要做出一个优秀大人的样子来。
“索然，晚上吃饭喝酒去不去？”
“不去了，赶项目好累，我想好好休息，你们替我多吃点儿。”
索然一直认为没必要为应酬浪费大半个晚上，想放松就去，不想放松就不去，从不为所谓“合群”牺牲自己的计划。他的拒绝礼貌周到又干脆，不会让任何人不舒服，所以同事接着打趣了几句，“不会是要陪女朋友吧？”
“女朋友……”，索然托着下巴陷入向往的表情，“我就想跟她在家呆着，吃饭休息上网，哪儿都不去。”
“长得帅就是好，这么宅都能有女朋友”，对方有点儿酸了。
索然笑笑，“我就算不宅就算每天遇到一百个不同的女孩子，可还是只喜欢她一个啊。”
“这个眼神留着回去看你女朋友别看我，恶心死了，看不出来你平时这么的……嗯……清冷……嗯……居然跟女朋友这么腻歪，你俩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呢？好难想像”，大周五的下午，同事也不想再为工作焦头烂额，索性拉了把椅子坐下，
“别怪我没提醒你啊，陪女朋友归陪女朋友，同事聚会还是要参加的。你看这些人平时周武郑王的全端着，一喝高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儿都敢干，我看你吐过你看我浪过，只有一起经历了这些才算彻底熟了，不然以后相处起来还是会隔着一层。就像这样，江索然，待我长发及腰，借你上吊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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