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1915年冻,乌克兰敖德萨军港,海风呼啸,无数的“灰色役畜”站在海港前巨大的黑色礁石前面,等待着他们的长官的训话。
他们的长官一个满脑肥肠的粗俗胖子,艰难的爬到岩壁的最高处,在海风中向那些“灰色役畜”大声的呵斥:
“十英里外就是德国人了!”
“因为你们把他们放了进来!”
“他们要抢走你们的老婆!夺走你们的家!还有你们的国家!”
长官口水四溅,青筋暴起。这时一位“灰色役畜”推开人群走到前方,昂起头对着这个满脑肥肠的人说:
“不,长官,是你的国家。”
......
1917年11月6日。“曙光女神号”战列舰离开军港,“曙光女神号”战列舰总政委别雷舍夫收到了来自彼得格勒革命军事委员会的命令:
配合革命军发动起义,夺取政权。
收到指令后别雷舍夫指挥军舰立刻全速前进驶向涅瓦河。
与此同时,彼得格勒方向两点许,赤卫队开始陆续攻占邮局,火车站等战略要地。七时许,摆在革命军面前的是反动派最后一个要点“盛夏厅”。
革命军相继在“盛夏厅”前的广场上,此时革命军眼前的是旧秩序的最后一个碉堡。
“盛夏厅”面向涅瓦河,中央稍微突出,有着三道拱形铁门,入口处有着阿拉斯加巨神的群像。这座有着三层楼的建筑外观呈现奶白色,弧形的门窗上有着金黄色的装饰。楼顶上有着许多姿态各异的青铜雕像。宫殿四周有两排柱廊,气势恢宏。“盛夏厅”前是一个广阔的广场,广场中央是冲天而起的巨型施主,石柱上装饰着张开双翅,手持十字架的镀金天使。现在的反动政府所在地。
政府军在这里布置了由沙袋,铁丝网,拒马等构筑的坚固防线。
无数的革命军手持武器肩抗红旗在广场上集合,在无数人建立一个新秩序的伟大理想的衬托下,那个手持金色十字架的镀金天使显得是那样的黯淡无光。
这个世界上没有神,最接近神的是人,而人是可以创造神的。
一位骑着白色骏马,身穿灰色制服的军官跃马向前走到革命军的最前方。他要给革命军做最后的动员。天空被一片黑色的云所压制,而红色的烈日就在黑云之后。
“左翼准备!”
“韦鲁斯,跟随我,直取中路!”
“沃利贝尔,穿过外墙从右边进攻!”
“前进,不要害怕!不要畏惧!敌人不堪一击!前进!前进!伟大的革命军!”
那位军官骑着白马在队伍最前方不断的奔走为战士鼓气。
“举起你们的枪!抽出你们的刀!勇敢前进!战斗到旭日东升!”
战士们将装着刺刀的枪斜向上45度伸出,那位军官抽出军刀,骑着拒马与战士的刺刀碰撞,发出乒乒乒的声音。
一匹黑色骏马的马鞍上,坐着两个人。蔚抱着身上有点战栗的金克斯,轻声细语,“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跟着我,我都会保护你的。”
这个战栗不是恐惧而是对于新秩序的渴望,新的未来就将在他们的手里诞生。
旧的国家马上就要被毁灭,在废墟之上,将要诞生一个新的秩序!而它将要动摇整个旧世界!
那位军官骑着马从队伍的最左边到最右边依次用军刀碰撞战士的刺刀为他们带来勇气。
“冲啊!冲向旧世界的毁灭!冲向新世界的诞生!”
军官回到队伍的正中央,右手持刀在空中挥舞,显然是准备好下一秒的进攻了。
烈日撕开了浓厚的黑云,耀阳的阳光在革命军的背后闪烁。
“进攻!”
革命军队伍中发出呐喊声,“进攻!!”
“进攻!!!”
革命军队伍的呐喊声更加响亮,“进攻!!!!”
那位军官骑着马第一个冲向敌人的防线,“进攻!!!!!”
革命军跟随军官的引领,发出震慑环宇的呐喊声,“进攻!!!!!”
......
涅瓦河上,“曙光女神号”战列舰在涅瓦河上猛的左满舵,巨大的船体激起巨浪拍打在河岸上,战列舰进入战列位置,所有的主副炮都已经对准“盛夏厅”。
“前甲板主炮右调5度,后甲板主炮左调3度,调整射击高度,装填弹药。”别雷舍夫在舰长指挥室用瞭望镜一边观察一边冷静的下达命令。
开炮!!!!!!
“曙光女神号”主副炮齐射,发出足以开山裂海的轰鸣。24门主副炮朝着“盛夏厅”抛出24缕明亮、刺眼的弧线撕开死一般的黑暗,宛若一座反击的彩虹桥。
光荣的“盛夏厅”,伟大的“盛夏厅”,华丽的“盛夏厅”,脆弱的“盛夏厅”在红色的浪潮下就像一片小小的锡纸被丢入镪水之中,瞬间化为虚无。
1917年11月7 日“盛夏厅”顶部象征着政府军的白旗被扔下,取而代之的是象征革命的红旗。
......
斯莫尔尼宫白色圆柱大厅,这里即将召开第二次全国工兵代表大会,在雪亮的枝形吊灯下面,千百张朴实的面孔正在仰望革命的导师,狂风暴雨般的掌声经久不息。导师以执政党领袖的身份向全世界宣告人类历史上的新纪元已经开始!再又一阵雷鸣般的掌声之后,导师庄严而响亮的宣布:现在我们要着手建立新的秩序了!
金克斯是一位十八岁的少女乌黑的头发剪得短短的,穿着一件草
绿色的新制服,腰里扎着一条窄皮带。
她漂亮、机智、打扮简单,干练又勇敢,心地善良而言语坚定、有着钢铁般意志。总的来说如果这个世界上赞美优秀女士的话有一百句的话,金克斯可以分到八十句,其他所有的女性共分二十句。
金克斯从来就是她的父母的骄傲,虽然是出身在一个贫困的小地方但是她的父母从未怀疑过金克斯有着美好的人生。
然而,对于她个人而言,光明的未来再也不属于她了。
她的祖国此刻正身处战火纷飞的密林之中。1914年,他们的皇帝狂妄自大将几百万的“灰色役畜”推向了战争的炼狱,然而由于国力孱弱,武备松弛,文恬武嬉,几百万的“灰色役畜”被敌人像砍瓜切菜一样杀得七零八落,国土相继沦陷,从边界一直溃败到乌克兰。
混乱的指挥,落后的装备,低落的士气。
整整一代人被扔进了绞肉机,不,现在还不是人,“灰色役畜”而已。
1914年战争,北方帝国参战。战争给使国人民带来的是物价飞涨,生活痛苦不堪,政府官员只知道中饱私囊,却不能保障前线的物资供应。仓促上阵的的“灰色役畜”数量虽多,但有三分之一没有步枪,有的士兵只拿着一把绑在木棒上的刺刀,北方帝国军队在战场上连连失败。
我们在前线上挨饿,我们都冻僵了,我们白白地在送命,死的毫无意义。
这时北方帝国的工人,农民和士兵除了起来革命之外,别无选择。
1917年革命虽然推翻了政府,但是并没有获得想要的和平。虽然革命政府艰难的退出了大战。但是反动的政府军集结力量反扑回来企图扼杀革命的火苗。整个国家被按照旗帜的颜色被划为了红与白。
金克斯属于驻扎于克里木的革命军骑兵第一集团军下某连队革命军战士。一个优秀的女战士,所有人都很敬重她。她的连队驻扎在克里木半岛。
克里木,这个半岛通往大陆的狭小的喉管上,也就在从前克里木鞑靼人同扎波罗什哥萨克分界的那个地方,白军重建了一座碉堡林立、戒备森严的要塞——佩列科普。
注定要灭亡的旧世界的残渣余孽,从各地逃到克里木来,他们自以为躲在佩列科普后面绝对安全。
在一个风雪交加的黑夜,数万名劳动人民的子弟兵,跳进了冰冷的湖水,涉渡锡瓦什湖,从背后去袭击龟缩在坚固工事里的敌人。数万名战士无畏地前进,去砸碎那条毒蛇,那条盘踞在克里木半岛上的毒蛇。
天刚蒙蒙亮,佩列科普像捅开的蜂窝一样乱成了一团,几千名革命军军战士,越过层层障碍物,从正面猛冲上去。与此同时,在白匪后方,涉渡锡瓦什湖的红军先头部队,也在利托夫斯基半岛登岸了。
金克斯和她的五十名革命军战友从背后去袭击躲在坚固工事里的敌人。他们艰难的穿过锡瓦什湖,寒风将他们身上衣服吹的坚硬如铁。每一个革命军士兵都在金克斯的领导下艰难的前进,白色的雪,刺骨的风丝毫不能动摇他们钢铁般的意志。
他们的五十人小队穿过茂密的树林,连续几天的大雪将这个世界都染为了灰白色。每一颗树冠上都积压着一层层厚实的雪花,地上的积雪可以没过膝盖。厚实的积雪上只留下了两条长长的足迹,无畏的足迹。
金克斯她们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走入了白军死亡的陷阱。
“第一位天使吹号,就有冰雹夹杂着血的火,投在地上,地的三分之一烧掉了,树的三分之一烧掉了,所有的青草也烧掉了;第二位天使吹响号角,山脉燃起火被掷到海里......”
一位白军连长趴在伪装成雪地的掩体后面,一遍念着自己写的诗,一遍用望远镜静静的观察自己的猎物走进早已为他们准备好的包围圈。
“全体注意,原地休息五分钟。”金克斯的连长下达命令。
这位战士站在树旁边拿出地图正准备和金克斯商量下一步行军路线。连长将地图展开,正准备和金克斯交换意见。
嗖...
一声尖锐的啸叫声撕破了雪地的寂静。
一枚子弹击中了连长的脖子,巨大的冲击力将连长的头颅硬生生的撕扯了下来,在空中带着血浆划了一个半弧。被撤下的头颅在空中旋转的时候投射在金克斯视网膜上的是一个惊恐的表情。
白军的一台马克沁机枪在寂静的克里木雪地里轰鸣着。大地似乎崩坍了,陷进了无底的深渊。数千颗子弹发出刺耳的呼啸声,穿梭般地在空中飞来飞去,无数的树木和人被打成碎片,向四周散布着死亡。雪地被炸得开了花,泥土翻到半空中,团团黑色的烟尘遮住了太阳。
“组织防御,组织防御,不要惊慌,保持防御队形,寻找掩体。”金克斯大声的呐喊着,尽可能的保持镇定下达各种命令。
但是她声音在子弹的啸叫声中被淹没了。
“快跑!快跑!快跑!”一位幸存的士兵怒吼着。
钢铁的意志终究也只是血肉之躯。混乱和恐慌很快取代了理智和纪律。他们不知道敌人在哪儿,也无法有效的组织还击,甚至在惊恐之中连寻找掩体都忘了。松软的雪地好似糖浆一样紧紧的包裹着战士的双腿,他们也没办法快速疏散。
毫无疑问,等待他们的是死亡。
金克斯在艰难的组织还击,但是毫无疑问,很多士兵已经溃散,朝着不同的方向四散逃避。
个人斗不过组织,小组织斗不过大组织,松散的组织斗不过严密的组织。
四散而逃是战场的大忌。
队伍被恐惧所笼罩,每过一秒钟都有哀嚎声不断的传来。
枪声,哀嚎声,呐喊声,金克斯已经意识到,他们的这支队伍或许将终止与此。
我将战斗到死!!!!!!
马克沁特有的撕布声伴随着雪地上宛如白色披发魔鬼一样飞舞的雪雾显示着机枪喷射出的铁雨的轨迹。
一位革命军战士正躲在树后用步枪盲目的朝着白军枪声的方向射击。铁雨舔了一下这位战士躲在树后的小腿,连着一抱粗的大树和战士的小腿被齐齐的切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失去小腿的战士在雪地上扭曲,哀嚎。
“他们在哪儿?他们在哪儿?”
“在西南方向,在西南方向!”
“他们有坚固的掩体我们无法摧毁!”
“快跑!快跑!快跑!没有意义了!”
一个,一个,又一个战士被机枪扫倒下。反击的枪声逐渐减弱,变为了单方面的屠杀。
原本为了杀敌前去,如今一转眼却变成了仓皇逃命,两者实在是天壤之别。
前者是驱逐白军建立新秩序的正义感,后者则充满对自身命不久矣的恐惧。
人总归是不想死的。
与其被杀,不如杀人。
然而如今,金克斯和她四散而逃的战友们是即将被杀的那方。
现在组织反击已经不可能了,只能往密林深处隐蔽,尽可能的甩开追兵,保存有生力量。
对于战士来说,战死沙场固然可歌可泣;但是,想办法从战场上活下去一样值得尊敬。负责任的士兵不能靠血气之勇,优秀的士兵更是要在任何情况下保持镇定。
若是战事不顺就失去斗志坐而待死,那不是优秀的战士,甚至不是合格的战士。
战士可以死,但是要死的有意义,若是可以要坚强的活着,长久的活着。战士除了死还有更多地方去使用他有意义的人生。
革命军战士的生命不只是属于他们自己,革命军不允许战士随意放弃自己的生命。
轻易放弃生命的战士不配称为战士,那也是一种懦夫。
真正的勇士不是为了某件事而壮烈的死去,而是为了某件事而卑微的活着。
金克斯朝着密林深处退去,她希望在那里重新与队伍集合。
“等一下,等一下,救救我。”
听见身后的声音,金克斯一边伸手去掏枪,一边奔跑着回头看去。黑暗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那是他们队中最年幼的、一个甚至还未达到参军年龄的孩子。
“提莫?你怎么样了?”
“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提莫的小腿中枪了,他的血迹在雪地上拖了一条长长的血线。很显然他中枪后在雪地里一个人艰难的逃跑,但是现在已经精疲力竭了。不管是寒冷还是失血,亦或者被白军追上,等待他的都只有死路一条。甚至说,死还是最不可怕的选择。
假如俘虏有的选的话,一百个人中有九十九个会选择直接被杀以免去不必要的痛苦。
惊恐的提莫哀嚎着,金克斯立刻用食指堵住他的嘴。
这少年年仅十岁,和金克斯算是同乡。他没有到征兵的年龄,是主动参军的。
时间急迫,必须立刻脱离追兵。
金克斯为提莫进行了简单的止血包扎,然后将其背在肩膀上继续向密林深处前进。
两人在雪地里艰难的前进,森林的各个方向都能听见哀嚎声。现在越是远离这些声音的地方越可能安全。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被背在金克斯肩上的提莫不断的小声祈祷着,而这声音在金克斯的耳边简直就像是炸雷。
我也不想死。
蔚,爸爸,妈妈,普朗克将军。我也想活着回去,还有许多想见的人在等着我啊。
尤其是她唯一心爱的人---蔚。
“没事的,提莫!没事的,提莫!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跟着我,我都会保护你的。”
金克斯原本站立的那片雪地上已经没有一个站着的生物了。白军连长斯维因带领着三十个手下走出掩体准备追击敌军,对于躺在地上的还在喘气的士兵,他们用步枪上的刺刀挨个挑死,为的就是听他们死前的哀嚎。
一位战士两腿岔开坐在雪地上,躺在树边,他的肚子被划开了,肠子流了一地。他已经没什么意识了,只是本能的将肠子塞到肚子里,然后又流出来,再塞进去......他已经看不见了,甚至斯维因走到他面前他也没反应,不求饶不说话,只是不停同样的动作。
斯维因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用皮靴踩住这位可怜的士兵的脖子将他固定在树上,然后将军刀插进战士的嘴里,从后脑插出来,再拔出来。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
斯维因下令将队伍分为五组,分头去追击这些革命军的残部。有组织的队伍去追击刚刚失去组织的散兵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他自己则率领着一只六人小队去追击金克斯,如果可以,尽可能的抓活的,不行的话,死的也行。
又是一声刺耳的啸叫声。
伴随而来的是前方树木中弹后纷纷落下的积雪和落叶。金克斯心中明白,敌人马上要追上来了。然而自己的心跳与喘息声听起来是那么清晰,她恨不能让呼吸停止。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负伤的小提莫,被抗在金克斯肩上的小提莫又开始无助的祈祷了。
连我都要死了吗?连我自己都保不住性命了吗?
“没事的,提莫!没事的,提莫!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跟着我,我都会保护......”
话音未落,忽然一声巨响。金克斯感觉背后像挨了一记一个羊角锤的猛烈锤击。眼前霎时间白茫茫一片。身体轻飘飘地弹起,随即重重地摔在地上。
从远处飞来一颗流弹,打穿了背在金克斯背上提莫,子弹穿过小提莫的身体打中了她。
疼,背后火辣辣地疼痛。但是似乎子弹嵌入的不深,起码没有伤到内脏。
数秒间,意识变得浑浊。但眼睛还睁着,手脚也依然能够动弹。她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
金克斯确认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她不知道子弹从那个方向飞来,但能够确信的是,自己的所在已经暴露了。同时他也认识到,她今天必死无疑。
小提莫呢?小提莫呢?
金克斯赶紧去检查小提莫的情况,提莫的背后被撕开了一个碗口大的创口;翻转的子弹将小提莫的脊骨被打成两截;周围的肋骨也全部碎了;肌肉也被从骨头上剥离直接用肉眼就能看见裸露的,四分五裂的森森白骨。
子弹从提莫的身体里翻转飞出击中了金克斯的后背。
提莫死了,提莫死了,那么年幼的提莫死了。
“啊、啊啊——呃啊、啊啊啊……!”怀着自己也难以理解的情绪,她发出一声声号哭。金克斯原本想要大声嘶吼,却只敢将声音压得极细极弱,或许并不能称为哀嚎。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金克斯的呼吸已经很困难了,但双腿却一刻也不敢停歇地拼死狂奔。
我不想死。
这是很自然的想法,死亡的恐惧激起了求生的本能。
我不想死。
爸爸,妈妈,蔚,普朗克将军,救救我,救救我。
脑海中接连闪过了家乡朋友的面容,最后浮现的是一位俊朗男人微笑以及他手中的《牛虻》。
那是她的恋人,唯一的恋人,一生唯一真爱的恋人。
蔚。
“蔚,你误会我了,在铁路工厂和我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是我的哥哥。”
“蔚你为什么不来问我呢?”
“蔚为什么呢不能吐露出你的感情呢?”
“蔚我们真的要失去相爱的机会了吗?”
直至如今才意识到,自己竟已爱得那么深。
——不行,还不能死!
那样的话太可怜了,金克斯心想。
——不要、我不想死!
她想着。
——我不想死。
她想着。
人只有在临死之前才会有很多以前被理智所扼制的想法。人都是到最后临死前才能看清自己。无论怎样的人在最后一刻到来之前,往往都不清楚自己是怎样的人,在临死之际,才会留意到自己究竟最想要的是什么,而这就是死亡的意义。
我不怕死,当我拿起枪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我早已做好了死亡的觉悟。理想的实现总要有无数的殉道者。
但是,我的父母怎么办啊?我死后他们还能剩下什么?还有谁会来善后?......
金克斯已经能听到背后沙沙沙的声音,这是军靴在雪地上奔跑的声音。中间还夹杂着零星的枪声。
追兵追上来了。
决不能做俘虏!!!!!!
“操!!!!”
金克斯停下了脚步,拉开了枪栓,忘记背后宛如灌入岩浆一般的疼痛。
我将死战不休!!!!!!
枪声在森林里回荡。
金克斯在向白军射击,白军还以子弹。
金克斯用树木作为掩体,一遍观察,一遍射击,她的子弹不多,不能浪费。
击中了一个,一个白军倒下了!还剩五个!
金克斯的子弹越来越少,但是白军还是步步紧逼。
子弹打完了。
决不能做俘虏!!!!!!
决不能做俘虏!!!!!!
金克斯抽出刺刀装在枪口。
面对追击的白军,金克斯跑出掩体,准备进行最后的冲锋。
“杀啊啊啊啊啊!!!!!”金克斯大声呐喊握着刺刀向敌人发起冲锋。
但是,还没跑两步就被子弹击中了左腿倒在了雪地上。斯维因率领的白军小队包围了上来。
决不能做俘虏!!!!!!
金克斯忍着剧痛,将刺刀的刀尖对准自己的下颚,准备终结自己的生命免收敌人的羞辱。
但是事与愿违。
白军军官斯维因一脚踩住金克斯的刺刀,另一脚重重的踢在金克斯的脸上,将其从刺刀边踢开。
身为狩猎一方的白军,正享受着将金克斯逼上绝路的快感。这些为战争的气氛而陶醉的人,看上去也不过是与金克斯相仿的年纪。看着金克斯试着动弹的模样,白军的士兵们大笑起来。这次捉到的是个女兵,还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兵。
对于年轻的女兵而言,被俘意味着什么自不必多说。
金克斯听见他们似乎说起了打赌的事情,这些白军在赌金克斯是不是个处女,在赌大概第几个轮到自己......
对于白军而言,战争的意义就是剥夺。弱小的人能够保护什么?又能拯救谁,如果没有力量的话,只能等待被杀死和掠夺。
世上生物总是互相争夺互相残杀,大家都视这些为理所当然,把自己的行为正当化,能名正言顺杀害别人的理由根本不存在,只要是夺去生命的行为,全都是恶。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眼泪夺眶而出。
不要,不要,不要。
“蔚,蔚救救我!”
——谁都会害怕,尤其是拼了命的珍惜后却还是什么都留不住。
伴随着白军恐怖的脚步声,金克斯闭上双眼,静静的等待着残酷命运的到来。
呜呜呜呜......一架老式螺旋桨飞机低空飞过。
一个黑影从飞机后座落下,下降几秒后是嘭的一声,降落伞撑开的声音。
白军士兵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立刻拉开枪栓,准备射击这个空中的奇怪东西。
黑影立刻解开身上的降落伞安全带,快速急坠而下。坠入雪地中,不见了踪影。
“那个东西去哪儿了?”
“没看见!”
“快找,快找,杀了她,杀了她!”斯维因挥舞着手枪高声命令。
突然,斯维因脚前的雪地被掀开,那个黑影从雪地下突然窜出,斯维因还在震惊之中,然后就是下巴挨了重重一击肘击。旋即失去意识倒在雪地里。
剩下的四个士兵对着突然从雪地里窜出来的人慌乱的射击。那个人灵活的避开子弹,快速奔跑,在奔跑过程中从大腿上抽出一把匕首。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白军士兵正在换子弹的间隙,匕首的刀锋就抵达了眼前。
士兵被吓得愣在原地,刀尖没有挖出他的眼睛,而是在一瞬间,灵活的手指将匕首换了个方向,用刀柄重重的砸到了那个倒霉蛋的面门上,带走了他的四颗牙。
已经被击倒两个了,还剩下三个。这时候给栓式步枪上子弹已经来不及了,三个白军士兵扔下枪也抽出刺刀,准备和这个不速之客一决高下。
第一个士兵首先发起进攻,那个人一个晃身避开刺来的刺刀,用右手抓住他握着刺刀的右手腕,提起右膝盖猛地锤击他的腹部,那家伙旋即失去战斗力趴在雪地里;剩下两个白军还想继续进攻,神秘人扔下匕首,从左右腋下的夹袋里各掏出***枪对准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士兵。
七步以外,枪快;七步以内,枪又准又快。
最后这两个白军在枪口的威胁下,扔下刺刀,表示投降。
不速之客没有攻击剩下的两个士兵。
“把地上躺着的人带走,不然他们很快就要冻死了。”
两个白军士兵照做。
一个企图捡起扔在地上的枪。一发子弹打在他手指头前五厘米,警告他不要有非分之想。
“你们人可以回去,武器必须留下。”不容置疑的语气。
......
虚弱的金克斯躺在雪地上看清了这个救了她一名的神秘人。
一头金发在雪地里绽放着光芒,一对紫色的双眸熠熠生辉。艳丽的红唇让人想起极北之地的血月。那张精致的面庞更是美丽的宛若一朵盛开的雪莲。在充斥着死亡和恐惧的战场上,她的美丽甚至能带来久违的安全感。
这个女人,为什么要来找我?
看着那几个白军消失于密林,爱丽丝才收起了手枪,插回腋下的夹袋中。
看着躺在雪地上遍体鳞伤的金克斯,爱丽丝深深地叹了口气。
......
爱丽丝离开里昂后应约前往“北方帝国。”邀请她的是驻扎于克里木的一只革命军连队。
这个终年与狂风暴雪为伴的国家距离里昂非常遥远。1812年伟大的拿破仑皇帝曾经亲征这个北方的国家,但是由于狂风,暴雪,寒冷,饥饿和几乎在天边的遥远最终使得拿破仑皇帝折戟与此。
后来一个伟大的发明在英国人的手里诞生了——火车。
从南边的海洋国家到北方诸国的铁路。终于在爱丽丝父亲那一代人手里完成了。公共交通设施对在广阔大陆中的移动起到非常大的作用,横贯大陆蒸汽火车不仅限于载人,在物流方面也对社会有极大的贡献。
爱丽丝从里昂出发一直乘坐火车,穿越美丽多彩的莱茵河,越过雄伟的苏台德山,跨越辽阔的东欧大平原,直到舍佩托夫卡车站再也无法前进了,前方正在激战,铁路早就被毁了。
怎么才能到顾客约定的地点呢?
若是客人有所需求,从东到西,任何地点,任何时间都能够如约送达。
爱丽丝在这个贫瘠的半岛上终于艰难的找到一家邮局。
“...就算呢这么说也没办法啊。”
“实在是拜托你们了。”
“已经和你说了,那片地方不归我们管,而且那里在打仗,谁敢过去啊?”
一所看着很一般的邮局,在冰天雪地里显得是分外的温暖,安宁。
邮局的大厅角落的墙角上靠着一面红旗和一面白旗。
“这两面旗子是什么意思?”爱丽丝困惑的问道。
“你们这些南方来的小姑娘恐怕还不知道。我们这儿已经闹翻天了,革命军,政府军来回焦灼。我们现在每天早上第一件事情就是问问比我们起得早的邻居‘现在城里谁掌权’?”
“谁进城了就挂谁的旗子,千万不敢弄错了,招惹是非。您知道吗,隔壁的布隆大叔就是因为没看准,白军进城糊里糊涂地把红旗挂了出去。刚好有三个人冲他走过来,没想到就是白军的人。他们一看见红旗,就把布隆大叔抓住了。好家伙,一口气抽了他二十马鞭,一边打一边骂:‘狗杂种,我们扒你的皮,抽你的筋!’不管布隆大叔怎么分辩,怎么哭喊,都不顶事。”
咯吱一声推门声,一个金发大叔从里面的房间了走了出来。那个大叔身材魁梧,腰板宽大而结实,穿着一件破旧是浅灰色飞行员皮夹克。留着两撇大胡子。
“怎么回事?吵死了!”
“师傅,你来的正好,这个小姑娘说想把她送到这里去。”柜台前的小伙子用食指点了点地图上的某个点。
“佩列科普前线?还是从加莱来的?哪里一直在打仗,有个政府军的坚固堡垒,这几天据说革命军会有大动作想要夺取那个据点,把政府军彻底赶出克里木。总的来说我建议你一个小姑娘不要去哪儿凑热闹,打仗不是闹着玩儿的。”
爱丽丝看了看地图上的形式,抬起头来说道“正因如此,那里的士兵才更有话想要对想说的人说吧?”
......爱丽丝最后如何说服邮局的,现在我们已经不得而知了。
“哈哈哈!小姑娘有意思,我喜欢!”金发大叔发出爽朗的笑声。
老式螺旋桨飞机气动气缸,这是邮局用来派件使用的,此时此刻这架小小的二人飞机上坐着金发大叔和爱丽丝。两人都换上了皮质的飞行员夹克和保暖的狗皮军帽。
哒哒哒哒哒,发动机在轰鸣。
“是吗?小姐是代笔人?”金发大叔扯着嗓门在喊,方便爱丽丝听清楚。
“是的!若是客人有所需求,从东到西,任何地点,任何时间都能够如约送达。”
“哈哈哈!!!那么,不管人在哪儿!不管什么东西!都能送上门的才叫邮差!!!”
螺旋桨飞机起飞,飞向目的地。
在飞机飞跃一片被积雪覆盖的密林时,飞行员和爱丽丝发现了密林里滚滚而升的黑烟和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
“看来这里又交火了。”金发大叔说道。
“你去不了了,我们掉头了。”
就在那一瞥,爱丽丝看到了躺在地下的金克斯和即将包围而来的白军。
然后就是金克斯看到的那一幕,爱丽丝凌空跳伞,然后击败白军小队。
爱丽丝从行李中取出纱布和绷带,给躺在雪地里的金克斯紧急包扎。
“你是白军还是革命军?”金克斯虚弱的问道。
“都不是,我只是个路过的代笔人。”爱丽丝一遍包扎一遍说道。
“代笔人?你是收哪边委托的代笔人?”
爱丽丝说出了那只连队番号的名字,然后又说出了联系人的名字---金克斯。
啊,对啊。金克斯回想起了在战场附近小镇上看到的一张旧广告。
是队中的某人拿给金克斯看的,似乎是从酒馆那贴满各种信息——广告、口信和备忘录——的告示牌上撕下来的。
“若是客人有所需求,从东到西,任何地点,任何时间都能够如约送达。”开玩笑的吧?回到这儿来吗? 金克斯念着这句一本正经的广告词,不禁笑出声。
只不过正好队里也有人想要给家里写信,出于对于队友需求的考虑,金克斯还是将信将疑的拨通了广告上的联系方式。
“您需要哪种类型的代笔人呢?本公司能够满足您的所有要求。”
“都无所谓,只有一条,能上战场的那种就行了。我们这个地方很危险。”
“将代笔人派往危险区域需要收取额外的费用。”
“啊,那就要这个。嗯...请问贵公司的收款账户是...”
金克斯转头就把这事忘了。怎么可能会有人到这儿来?
——没想到,居然真的来了。
而且是在这样残酷的战场上,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
更没想到的是自己要的代笔人居然从天而降救了自己一命,金克斯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但是这一刻她不得不说,爱丽丝确实宛如天使。
“总之先离开这里吧,那只队伍肯定会追回来的。您身上一定很疼,但还是请您忍耐一下...”
“不,我身上不疼...只是觉得、有点冷...”
爱丽丝背起受伤的金克斯,一边在密林里前进一边查看地图。不一会儿,爱丽丝就找到了一间废弃的房屋,看上去非常适合临时藏身。
逐渐衰弱的身体机能提醒着金克斯,时间已经不多了。
全威力的步枪弹杀伤力非常高,刚才白军打在金克斯腿上的一枪在金克斯宛如莲藕的小腿上留下了骇人的巨大创口,虽然爱丽丝做了应急处理,但这样严重的创伤......
“请在这里稍微躲一会儿。”
废弃的屋内满是尘埃和蛛网。爱丽丝让金克斯在地上躺好,然后又从行李中翻出了一条毛毯。她将毛毯在地上铺好,然后将金克斯挪到毛毯上面,再翻起毛毯的四角裹住她的身体。
“好...好冷啊...”金克斯的嘴唇已经苍白。
即便爱丽丝不说,金克斯自己也很清楚自己时间已经不多了。
“...能帮我、写封信吗?”
听见金克斯的问题,爱丽丝的表情一下子僵硬了。
“...我快、不行了...死前、我想写封...信...”
喉咙发出沙哑的声音,小腿上巨大的创口在于空气尽情的呼吸,虽然爱丽丝紧急做了包扎,但是创口太大了。
时间差不多了。
爱丽丝伸出手轻轻摩挲她的额头,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爱丽丝满含泪光,从行李中取出精致的纸张和画板,放在膝盖上。她握着笔,示意金克斯可以开始口述。
“首、首先是...给爸妈、吧...”
金克斯把心中的感激与歉意一一道出。
优秀的代笔人不仅要善于记录顾客的语言,更要从顾客话语中提炼情感。
她有太多太多想要传达的心情。 她倾诉着对父母的歉意,倾诉着对重逢的渴望,数度因为哽咽而不得不暂停。金克斯不断地说着,而爱丽丝则一字不差地记录下来。
“虽然也可以帮您修正一下用词,但是把您的话原封不动地写进信里,我觉得应该会更好。”
“真...真的吗?不用...修改,也可以吗?”
“...就这样的话,更好。”
金克斯勉强的笑了,小腿上渗出的血液已经将毯子染红,结冰了。
“好冷啊...好冷啊...”
爱丽丝拿起那块已经被血染透的手帕,为她擦拭。
金克斯的瞳孔开始放大了,视野渐渐模糊。
在一片暧昧的光影中,金克斯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正在阅读《牛虻》的少年身影。
“...蔚...”
当她轻声念出这个名字时,深埋在心底的爱意便不由自主地满溢出来。
爱丽丝像是恳求一般握住金克斯的手。虽然已经感觉不到她手上的温度。
“我会把您的这份思念写进信里的。所以...请再努力撑一会儿。”
即使大脑已经昏昏沉沉,但金克斯仍在努力斟酌着话语。
“...蔚,我亲爱的蔚,你还好吗?”
“在铁路工地工作很辛苦吧?你为什么不向我表达心意呢?你为什么不来问我呢?”
“亲爱的蔚,那一天在铁路工厂陪伴在我身边的是我的哥哥,你为什么不来问我?你知道我有多么的爱你吗?你知道我一直在等待着你吗?”
金克斯缓缓地说着,与蔚的回忆逐渐浮现在眼前。
......
爱丽丝记下来了吗?
“...嗯!”
“我...我...好冷啊...”
爱丽丝急忙握住金克斯的手向她的手心哈气。
“不冷的,不冷的,只是外面刮风了,有点降温,没事的,没事的...”
“爸爸...”
我好害怕。
“妈妈...”
我看不见了。
我好害怕。
“......”
金克斯渐渐的失去了呼吸......
对着金克斯简陋的墓地,爱丽丝单膝跪下,“我会把您送回家的。”狂风暴雪似乎在这片土地上永远不会止歇......
......
爱丽丝艰难的来到了金克斯最后想去的目的地---铁路工厂。
当爱丽丝到达铁路工厂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一幅情景:一团团饱满黑云,在低空慢慢移动。小车站孤独地隐在树林里。一条新修的路基从车站的石头货台伸向森林。路基周围是蚂蚁一样密集的人群。修铁路的人群将脚下的烂泥踩的噗嗤噗嗤作响。路基两旁的人们狠劲地挖着土。铁器发出沉重的撞击声,铁锹碰着石头,铿然作响。
修筑的路基一直伸向密林深处。
爱丽丝在离车站不远的地方,一座孤独的石头房里找到了金克斯最后想送的人。
那座石头房子破败不堪房子基本上就是个空架子。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门窗成了张口的大洞;炉门成了黑窟窿。房顶也破烂不堪,好多地方露出了椽子。而就这样一座破房子里面每天有四百个人就穿着里外湿透、溅满泥浆的衣服躺在上面睡觉。
信的主人蔚就是其中一员。
当爱丽丝找到他的时候,他穿着一双烂了底的破靴子,满腿泥浆,正在疯狂的修铁路。
“蔚先生吗?”
蔚擦了一把脸上的泥浆,抬起头来。
“是我,什么事儿?”
“我是一名代笔师,伊莉雅,爱丽丝,菲儿。蔚先生,这儿有你的一封信。”
爱丽丝从行李箱中取出了金克斯送给蔚的最后一封信。
蔚一遍阅读,一遍颤抖,最后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雨下个不停。雨点像用筛子筛过的一样,又细又密。
雨水拍打在蔚的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他哭的是那样的久以至于仿佛时间都停止了。
......
“谢谢你。”那个满身泥浆浑身湿透的男人垂着头说道。
“谢谢你,把金克斯带回来了。”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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