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愿的执念

秦戮倒退几步,就见船身猛的摇晃起来,伴随瓢泼大雨,自己重心不稳,只能一跃而起,腾到空中,可不知是半空中有人设下结界还是这雨水的问题,身体像是千斤重,腾空之术无法施展。

宋冽本一路提防,谨提周遭,突然见夕愿转身欲投河,这河里都是水栖猛兽,若不慎就是神仙也难保,眼疾手快一把用活绳树的树藤缠住他的手这才拉到人,谁知,这刚接触,自己竟像被吸入旋涡般,坠入夕愿的幻境中。

狐族的景色居然这么美,落英缤纷,芳草遍布,难怪能养出这么貌美的狐族。

眼前是小狐狸跪在地上求情,宋冽站在一旁,满屋老小竟没有一人看到她。

“老祖宗,世轩是因为打猎伤了眼睛,没办法回家,我不忍心他在外面被豺狼叼走,这才将人接到了狐狸洞,老祖宗慈悲,从小教导灼雪要对困境中人施以援手,不可漠视轻怠,还望老祖宗不要将世轩扔出狐族之地!”小狐狸连连磕头,对着头顶的老祖宗,又转身对着老祖宗旁边的哥哥嫂嫂。

此时,狐王也开始心软,开口求情道:“老祖宗,我们救了这个人类,就是对他有恩,他自当感恩,到时要求他保密狐族的事,想来他是不会拒绝的。”

“是呀老祖宗,被豺狼叼走的人类还有什么活头呢,还望老祖宗开恩。”狐后也不忍这个无辜的人类白白丢了性命。

大家求完请,上面的人却一直没有发话,仿佛考量了许久,宋冽因为小狐狸徐徐上移的目光,这才渐渐看到这位老祖宗的真容,不禁心头大震,连带着瞳孔也跟着急速收缩。

说不上来是怎样的心情,宋冽慢慢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来到这位老人面前,虚空中摸了摸老人的头,哑着嗓子轻轻唤了声:“你的腿怎么了,筝儿? ”

祝筝是宋冽的妹妹,当年师傅是一起将她俩抱回流仙山脉的,但是两姐妹在市井吃了太多苦,祝筝在给两人偷吃食的时候被狠狠打过,修行的根基被毁,所以只能看着她修炼,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祝筝的性格自小便有些骄横,但后来有人罩着,也没吃过什么苦头。

原来没死呀,难怪黑鳍甲一直没有解除指令飞回来找自己的主人,原来是双腿没了呀,难怪没寻我,原来是我这个姐姐不在,吃了这么多苦呀,难怪可以成为带领九尾狐一组的老祖宗。

宋冽泪眼婆娑,难得流露出属于自己的感情,只有她知道阿爹带回个妹妹和阿娘时,她内心的雀跃,终于可以像其他人那样有个完整的家了,一个有阿爹阿娘还有妹妹的家。

仿佛受到感召,祝筝苍老的面容出现生生一道光彩,凝神望向宋冽站的地方,虽然她什么也没看见,但她心里有无法名状的澎湃:“是……是你回来了?”她难以置信的喃喃自语道。

可仍旧看不到拼命点头的宋冽,她看不到,两人没有在同一个时空,也注定回不到同一个时空了,宋冽脑袋里想起在老君庙小狐狸那番话:信女乃九尾狐一族公主,老祖宗临死之际让我继承了狐族最珍贵的黑鳍甲,也是突遭变故,黑鳍甲带我找到了您,希望能寻求神尊的庇护,保全我狐族最后一点血脉。

“临死之际……临死之际……呀”宋冽掩面,看不出是何神情。

画面一转,再次看到小狐狸,她正在照顾个眼睛上缠着绷带的男子,二人坐在桌前手中拿着野果子,小狐狸正滔滔不绝讲着今天小神君来狐族赐福的事。

下凡的小神君在她口中机敏过人,学识渊博,法力高强。

“她原来是这么想我的,真傻。”夕愿不知何时出现在宋冽身边,瞧着眼前的画面出神,“我要是有她说的那么好,就不会在得知盛世轩将会向狐族开战时选择听从神规,顺其发展。”他没想到狐族会遭此大劫,也没想过小狐狸会受这么多苦。

盛世轩听着,脸上带着笑意,这小女孩果然如市井话本般描述,心思起伏不定,性格喧闹不止。

画面再转,就看到夕愿和小狐狸二人夜里坐在湖边,星光漫天,撒在天上,也泼在水面,随处虫鸣伴着花香,欢声笑语。

“神君的朋友自然也是神君,以你现在的修为,怕是当不了本神君的朋友。”夕愿一本正经道。

小狐狸的脸顿时皱起来,苦恼不已:“我已经很努力在修炼了,夕愿,是不是在你们神界,和其他非神界的人做朋友会遭到耻笑?”

夕愿强忍笑意,“对,我们神界对往来之人的修为非常看重,若谁交往之人是个草包,那必是会被嘲笑的,不是有个词叫狐朋狗友嘛,哦……对了,你就是狐狸,那更得慎重。”

“啊,那我怎么办呀,我本来就是只狐狸呀。”小狐狸急的要命,丝毫没怀疑是夕愿诓骗她的。

见她如此可爱,夕愿终是忍不住大声笑起来,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单纯的姑娘。

宋冽转头看夕愿,发现他专注的盯着幻境中小狐狸的脸,比他之前盯着自己更甚,也对,这才是她的小狐狸,该多看看。

小狐狸回到狐狸洞,高兴的洗手,准备替盛世轩拆眼睛上的纱布,盛世轩无意的问起小狐狸年岁。

小狐狸天真道:“四百多岁了,但我没出过九尾狐一族的地界,老祖宗说外面很危险,不适合我们居住。”

祝筝是怕九尾狐一族遇上魏子良的人吧,宋冽如是想。

她这么单纯到外面确实不合适,盛世轩暗自觉得老祖宗说得有道理,“外面的日子五光十色,但也充满诱惑和陷阱,确实不如狐狸洞这个世外桃源。”

纱布缓缓褪下,经历了这么多日子,盛世轩终于重获光明,看着眼前的一切,既欣喜又惊奇,想不到狐狸洞这么美,小狐狸这么美……美到让人失去言语,美到其他事物再分散不了自己的注意力。

“哥哥也是这样说,说外面人心难测,我这种小狐狸出去,迟早被人吃掉。”

“哈哈哈,那倒不会,人类有坏人也有好人对不对,就像我也是人类,你觉得我会吃了你吗?”盛世轩温暖笑道,“我觉得你愿意出去的话,跟我出去看看也行,虽然我眼睛恢复了,可我这身体还是比较虚弱,恐怕不足以支撑我回家,但我担心娘亲等久了会伤心,还是想早些告辞,有我一路照顾你,你不用担心被骗。”

夕愿听到他这话,早已捏紧了拳头,脸色也不见之前的故作轻松。

随之而来的画面就变得很混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夕愿太过愤怒,小狐狸又故意封锁记忆,只能看到一些零散的画面。

看到小狐狸被关在皇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盛世轩和小狐狸大吵,小狐狸在紧锁的门前哀求,门上贴了好些个防止逃跑的符咒,狐族派人来寻,却带着一身瘟疫回狐狸洞,然后就有大批大批的狐子狐孙死去,老祖宗和狐王带着狐族年轻力壮的来皇宫要人,最后老祖宗却气死了,临终前让盛世轩把黑鳍甲带给小狐狸做念想。

然后记忆里就是小狐狸没日没夜的哭声,不是嚎啕大哭,而是低低啜泣,估计也是嗓子哭哑了,看得人心疼,小狐狸在房间里写了好多字,全都是“夕愿快来”,盛世轩看到就会大发雷霆,但她还是不停的写,不停的写,盛世轩不给她纸笔,她就咬破手指头,写在地上,写在墙上,写满屋子。

这是她唯一的希望,作为神君的夕愿是她唯一的光。

宋冽都看得为之动容,回神看见夕愿已双目赤红,抓住自己的头狠狠捶打,跪在地上挣扎,发出阵阵哀鸣。

不好,夕愿被扰乱了心神,已经开始神志不清了!“夕愿!这都是幻象,不要被迷惑!”宋冽焦急大吼。

“盛世轩,我要杀了你!”夕愿哪里听得见宋冽的劝阻,几乎是头盛怒的狮子,咆哮着恨不能将盛世轩碎尸万段,可他越激动,身上的反噬就越明显,渐渐耳鼻有鲜血渗出。

幻象的画面也越转越快,有传染瘟疫的狐族掉落在井水中,河畔上,渐渐被瘟疫感染的人类也多了起来,都说是狐族带来了瘟疫,所有人都想着怎么将狐族斩草除根,保护自己和家人。

再然后便是小狐狸终于自由,受狐王狐后托孤,跑到了老君庙,发生了老君庙的事。

听说夕愿确实是发了疯,屠戮了许多人,整个皇宫被杀了个干净,却发现小狐狸趁乱,早就带着团子跑了,只是自己被绊住,没能跟到老君庙。

宋冽瞧着在地上翻滚的夕愿大急,怎么叫都唤不回他的神志,忍不住一个大耳刮子扇到他脸上,夕愿吃痛,猛地回过神来,想到那满屋子的“夕愿快来”老旧发黄的字迹,心痛得手指尖都开始发麻,如同被抽干了力气。

“这可能是易琳琅的幻术,小心!”说可能是因为据宋冽所知,易琳琅的幻术只能发动于陆地,像今日这种发生在水面的情况,不多见。

夕愿凝神开始打坐,恢复神识,宋冽拍拍他的肩,示意自己去寻秦戮。

被操控者清醒,幻象很快湮灭,很快便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伴随着大簇飞溅的火星。

秦戮在船头与天色掩护神出鬼没的黑影缠斗,即便如此,黑影也不是他的对手,渐渐落了下风。就在宋冽以为秦戮不需要自己支援的同时,一支黑手自水中弹出,一把抓住秦戮脚踝,以巨大的力量将人往水中拖拽。

一剑斩断脚下的黑手,秦戮跃起,跳离船面。上方黑影猜中他会有此种应对,早已做足准备,挥剑劈下,宋冽奔出,扯着秦戮于空中打了个回旋,险险避开攻击,两人扑通落入水中,湖水涌来,料想不到再次中了幻术,防不胜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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