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打不死你，让你那个掉价母亲带着我老赵家三代单传的儿子跑掉了，给我戴绿帽子还敢跑！”
藤条在空中划过的声音几乎让我耳鸣，我不敢哭出声来，因为向我施暴的男人表面功夫一向很到位，他从打我们不打在外人看得见的地方，也从来不在外人面前对我们凶狠。对，就是我们。我妈和弟弟逃走之前是我们，但是现在只剩下我了。
”你说她怎么只带你弟弟而不带你走啊，因为丫头片子不值钱啊，你给老子打来出出气是你唯一的用处！”
在成县这个冬天寒气透骨的地方，我只穿一件破烂得不成样子的已经被洗只能依稀辨出颜色的红毛衣，我一向很爱惜这件母亲亲手织给我的毛衣，我会将它打理的干干净净，但是此刻被推攘到地上的我却让它蒙上了分辨不出来的肮脏。
我抬起眼皮，因为我那极像我母亲而下垂的眼尾总是带点可怜的意味在里边儿，想借此唤起对我挥鞭的男人——我的父亲的一丝丝怜悯或者说是怜爱，男人意料之中的停顿了一瞬，但是泯灭的良知和酗酒后的暴虐支配着他对我更狠厉的暴力行为。面前男人一向整洁的衣衫早就在他凌虐我的时候不再规整，配上他那副狰狞的面孔、挥舞着的藤条，活像个索命的厉鬼，我在想，我到底欠他什么呢？是啊，他给予了我生命，让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我欠她一条命啊。
“你还敢看我？你这双眼睛最像唐斯那个贱人，她想方设法的离开我，你是不是也想随她离开？我偏不让你如意，我也不让她如意，我要让她时时刻刻想着有个被她丢弃的女儿在遭受什么，让她日日夜夜不好过，让她愧疚一辈子！”
男人越来越气愤，酒精带来的暴虐因素达到了高潮，他放下藤条狠狠的扇了我一耳光，以至于当时并没有反应过来他扇了我耳光这件事，我只觉耳边嗡嗡作响，听不到周遭一切声音，仿佛脱离了这个吵杂的世界，果然，一个二个都是爱她的，我不知道他后来有没有警告我什么，也不记得他当时的脸色，我估计应该不怎么好，因为他白天还得衣冠楚楚的对别人解释我脸上这么明显的伤痕。想至此，竟然有些快意出现在心底，人人只道是老赵温文有礼，家庭和睦，他也愿意在别人面前炫耀这些，但是当他光亮绚丽的外衣被撕破，烂透了的里子被暴露在众人面前他还会拥有这样的生活吗？当他最在意的东西被毁灭，就像他毁掉我一样，他也会痛吗？
眼泪顺着脸颊淌下，直至消失于枕头，浸入里面的棉絮当中，我睁开眼，四周一片黑暗，偶有车流穿过的嘈杂。我知道我还是没有放下，我习惯了黑暗，但是不习惯太过安静，我想知道就算在黑暗的深渊，也有其他人在周围，而不只是我一个人怎么也看不到我的那曙光，所以我选择把房子租在了不隔音的老旧小区，让我感觉到我还活着，我还有救。虽然以前的事情一直缠绕于我的梦境之中，想慢慢把我再次拽入那个深渊，但是已经好多了，我已经能准确的区分梦境和现实了。从前的梦境都是激烈而暴虐的，我总是从惊恐悲痛中惊醒，然后清醒着度过漫漫长夜，而现在的梦境有时候是关于成县的两三只流浪猫，有时候是关于成县里那群微不足道的人，这些改变大抵是从遇到那个人开始的吧。
我叫赵相，曾用名赵娣，谐音招娣。曾用名是我父亲给的，新名字也是我父亲给的，并不是因为我父亲认识到重男轻女这个思想是错误的而改过自新、重新做人来给我换了个新名字，反而换名字是用来为他的冷血做掩饰的，弟弟也招来了，所以改个名字给他带来的只有无穷的正面作用，而无任何的负面影响。他是一个精于算计，在任何事情上都保持绝对理智的人，唯独对我的母亲的逃离变得不再理智，不然怎么会说每个人都有软肋呢？父亲的软肋是我的母亲——唐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而我的软肋是我一直都在努力偷偷靠近的那个他。
我胡乱擦干梦中留下的眼泪，并不想开灯，便摸索着去厨房找水喝，我在这栋房子里住的并不久，对格局摆设并不熟悉，在黑暗中不免碰倒了桌边的书籍，思及白天下午把那本从成县带来的书摆在桌上去潮忘了收起来，我便马上打开灯去捡书，由于动作太急还不小心磕到了头，但是对于之前受的伤这小磕小碰的不算大事儿，书并没有否磕坏，我索性坐在地上翻看起来。扉页是俊秀的瘦金体写的“赵娣”，凑近了仿佛还能闻到墨水味儿和那个人身上带有的清新的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那个曾经明媚了我整个夏天的味道。思及此，笑意忍不住蔓延在我嘴角。侧目便是一面很大的落地镜，视线掠过的时候我还没来得及收起我的笑容，镜子中的我笑起来明艳动人，尤其是下垂的眼尾，像极了我的母亲，充满了楚楚可怜的意味。我平时其实不爱笑，甚至逼迫自己不笑，因为我不希望别人说我和我母亲长得很像，哪怕说我没她好看。有可能是因为小时候因为像给父亲戴绿帽子的母亲而遭到父亲的毒打，有可能是母亲当年逃跑带上了弟弟没有带我而产生的恨意，也有可能是母亲太好看我一直活在她的阴影之下，抑或是那个人对母亲的态度让我不好受，我不情愿当一个替代品；但是我又希望能更像我的母亲一点，这样小时候父亲看在我像母亲的份上偶尔良心发现会疼惜我多一点，其他人会感叹于我极像母亲的容颜，那个他也会因为这个原因对我多一份注意，甚至多一份爱恋吗？
父亲是我曾经的梦魇，也是我现在的梦魇‘
成县是我曾经的深渊，也是我现在的深渊；
而他是我曾经的希望，也是我现在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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