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敬宗宝历二年。
惠风和畅,天朗气清,邹平郡公段文昌出镇淮南,授检校尚书右仆射、同平章事、淮南节度使,今日方至淮南节度使衙署。
搬运家具物什、扫尘除旧、置办打点,衙署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交,整个淮南道的百姓都知道,中书门下平章事宰相大人要来淮南任职了。
这位段文昌大人的美名早已传遍淮南道了,他曾受翰林学士,做过祠部侍郎,撰写《平淮西碑》,官拜宰相。
而就在不久前,节度使衙署旁开了一家新铺子。
旁人开店铺卖米卖油卖新布,每日都有小伙计站在门口招揽生意,这家店似乎有些不同。
“辑魂铺?”锦衣少年瞧着新铺牌匾上三个娟丽的篆字,喃喃道,“难不成,这家店是捉鬼的?”
少年对鬼神之事并没有任何蔑视之意,相反,他对一些志怪奇诡的故事充满热情,曾不惜千金,只为换得一个故事。
“然也然也,小郎君好眼力。”
吱呀一声,辑魂铺梨花木门被推开,缓步走出的是一位年轻女子,二十多岁的年纪,一身青衣道袍被洗的有些泛白,却也纤尘不染,袖口衣襟整整齐齐,就连衣摆与地面的高度都恰到好处。
这家辑魂铺的掌柜竟是一位女道士!
少年怔了怔,随即笑道:“没想到是位练师姐姐,方才有所冒犯,是柯古失敬,望姐姐见谅。”
这一番反应和言语逗得对方忍俊不禁,女子摆了摆手道:“莫要姐姐姐姐的叫得好不生疏,我叫唐茗,小郎君唤我茗娘就好。”
唐茗侧了侧身子,指指屋内,示意少年先进屋坐坐,少年倒也不客气,跟着唐茗走进辑魂铺。
进入辑魂铺,门边放置了两台长信宫灯,四周有着简单的花草摆设,木椅木桌没有什么雕花装饰,朴素无华。正端墙上挂着一副泼墨山水图,笔法寻常,似乎并非出自某位名家之手,仅是铺子的主人装饰所用。
少年也不客气,随意坐下,唐茗淡淡一笑,为他沏了一杯茶,坐在了少年的对面:“鄙店简陋,茗娘多谢小郎君不嫌弃。我这辑魂铺是辑魂捉鬼的,先皇和皇帝陛下治下清明,冤魂恶鬼越来越少,平时便鲜有人来。”
少年听得出来唐茗说的是反话。先皇唐穆宗李恒荒淫无度,将元和中兴留下来的小小优势给消磨的一丝不剩,狩猎取乐、斥资摆宴、大兴土木。而皇帝陛下李湛不理朝政,沉迷蹴鞠和打夜狐,放任朝中宦官权臣勾结合流败坏纲纪。
这样两位君主怎么可能治下清明?只是百姓敢怒不敢言,更是不敢公然做出任何忤逆皇恩之事,平日里各地官府对这类辑鬼束魂的店铺打压甚多,莫说是淮南道,怕是整个九州江山的“辑魂铺”屈指可数。
“茗娘姐姐真的会捉鬼?”少年似乎有分不敢相信,还有几分好奇。
“自然。”唐茗轻抿一口淡茶,杏眼微眯,美目流转,竟是有一种别样的风姿。
少年有一瞬恍了神,他从小便跟随父亲走南闯北,在宫中也小住过一段时间,并不是没见过什么倾世倾国的美人。唐茗虽是市井中人,却有种大隐于市的出尘气度,与他先前所见过的风尘女子以及那些深闺少女都有所不同。
他定了定神,随即说道:“柯古有个不情之请,近日家中乔迁,新家后院总觉着有些不干净,希望茗娘今晚能走一趟。”
唐茗笑了笑:“段大少爷既然开口了,茗娘也不好拒绝。”
少年挑眉:“你认得我?”
“自然认得,”唐茗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表字柯古,近日乔迁,换做是淮南道的任何一位百姓,怕是没几人猜不到是新晋节度使段文昌大人的长子段成式。”
段成式没想到自己的身份这么快就被认出,有些咋舌,却也无奈。
自家父亲大人早已声名远扬,相较之下,段大少爷段成式倒有些不学无术无所事事,整日尽研究些奇珍怪石牛鬼蛇神,同一帮富家子弟喝酒玩乐吟诗作赋,对功名利禄毫无追求。
唐茗似乎是看出了段成式沉默中的少许失落,转移了话题:“没想到段家也会闹些不干净的东西。段郎放心,茗娘这就着手准备,今晚亥时二刻前去节度使衙署。”
“多谢茗娘姐姐!”
段成式展颜一笑,丰神俊朗,嘴角两颗尖尖的小虎牙衬得他可爱万分。他向唐茗深深一揖,转身匆匆离开辑魂铺。
唐茗定定地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那如古井一般的目光中泛着些许波澜,心中更是百味杂陈。
“终于,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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