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韩新阳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他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妈妈,而另外一个人是林斐然的妈妈。他是昨天晚上被送到医院来到,一起被送来的还有林斐然和赵天龙。韩新阳想问问林斐然的情况,但碍于斐然妈妈的情面,没好意思开口,斐然妈妈看出了韩新阳的心思,主动开口告诉韩新阳说林斐然只是受了惊吓,并没有受伤,现在已经回家了。他隐隐约约的记着赵天龙和他们也扭打在一起,又转过头去问妈妈赵天龙还好吗,可回答韩新阳的依然是斐然妈妈,“赵天龙的右手骨折,应该没办法参加今年的中考了,伤的最重的是你,先别管别人了,好好养伤吧”,韩新阳听完感觉脑袋一阵眩晕,随即一口吐了上来。
韩新阳的确是伤的最重的,他的眉骨上缝了三针,头上缝了七针,还有些轻微脑震荡。他刚清醒过来,窗外的阳光和病房里雪白的床单和窗帘让他不敢睁开眼睛,他感到窒息,于是大口的喘息着,但用力的喘息又让他感到浑身酸痛和一阵阵的恶心,感觉自己像是被关进了一个闷闷的皮球里,任由别人踢来踢去。
两位妈妈在病房门口说了几句话,斐然妈妈就离开了,韩新阳的妈妈回到病床前,看着憔悴的儿子既心疼又欣慰,她告诉儿子林斐然的妈妈一早就过来了,斐然妈妈很感谢你能勇敢的保护她的女儿,还留下了医药费,但妈妈没有收,妈妈认为你是好样的,我的儿子长大了,懂得保护别人了,我和你爸爸都希望你能成为一个勇敢、善良、有正义感、有责任感的人。韩新阳看着妈妈在一旁一本正经的表扬他,笑着对妈妈说:“按照你们的要求,那我以后当个警察吧”。
第二天上午,初三五班的班长和班主任代表班级和学校去医院看望了韩新阳,老师告诉他那天晚上是门卫发现了车棚旁的打斗,告诉了值班的老师,老师后来报了警,派出所的警察把毛哥一伙人都给拘留了,公安机关已经立案调查了。班长梁栋告诉他赵天龙昨天下午就出院回到学校了,林斐然也回去上课了。他还告诉韩新阳,韩赵二人合力 “英雄救美”的故事已经在学校里传遍了,赵天龙的几个死党到处的宣扬“带头大哥”赵天龙见义勇为的英雄事迹,传说赵天龙如何以一敌四,大开杀戒,神功护体,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救下你和林斐然的事迹。虽然大家把这件事传的神乎其神,但身为当事人的赵天龙和韩新阳却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闭口不谈。因为只有他们知道,其实这件事受伤最重的不是他们,而是林斐然。
那天晚上的事情足够让林斐然的一生蒙上一层扯不掉阴影,这个天真善良的女孩这一次真实的经受到了世事险恶,让原本就封闭的内心更加封闭,那些恶毒的咒骂、残忍的手段、无耻的面孔,如同病毒一样侵入她的内心,除了时间,没有更好的良药能够治愈她内心的伤疤。恐惧和无助之外,她还沉浸在深深的自责之中,因为她,赵天龙右手骨折,没法参加今年的中考,这意味着他要留级一年。因为她,韩新阳现在还躺在病床上,林斐然知道韩新阳为了中考付出了多少汗水和努力,如果为了这件事而耽误了中考,她会恨死自己的。每当她回头看向教室最后排角落里的那个空位,内心都会陷入深深的自责,韩新阳在的时候,她并没有意识到他存在的意义,甚至不会去想坐在偏远角落里的他,如今韩新阳不在他身后了,她却像丢了什么宝贵的东西,总是不自觉的回头看向他的座位。
韩新阳在医院住到第五天就嚷嚷着让妈妈给他办出院,一方面是因为韩新阳康复的很快,吐了两天之后,头晕目眩的感觉就慢慢消失了,另一方面是因为他想尽快的回去学习,他的“逆袭计划”已经耽误了快一周的时间了,他庆幸没有和赵天龙一样伤到右手,知识早就装到了脑子里,几板砖也拍不出来,应该不会影响到自己的考试。韩新阳在教室门口喊报告的时候,整个初三五班都沸腾了,像是迎接一位凯旋的英雄,就差有人来送花献吻了,语文老师带头给韩新阳鼓掌,在掌声和一片欢呼中,韩新阳昂首阔步的走过讲台,走过林斐然的身边,走向垃圾桶旁的“自留地”。
接到市教育局的通知,今年中考依旧按照先填志愿再考试的流程进行,班主任把《报考志愿》发到每一名同学手里面,要求大家量力而行,慎重填写。志愿分为三类,一类志愿有四所中学,分别是齐州一中、齐州二中、实验高中和师大附中,四所学校都是齐州市重点高中,其中又属齐州一中最好,录取分数也最高。二类志愿是市里的其他普通高中,三类志愿则是专科技校。在每类志愿后都有是否服从调剂的选项,如果服从调剂的话,报考一类高中的,分数不够可以调剂为二类高中,报考二类高中的,可以调剂为中专或者技校。如果不想调剂而且分数和学校的录取分数分差在20分以内可以选择走读,但是要比直接考取的同学多交一万八千块钱的走读费。一万八千元钱对于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来说并不是一个小数目,韩新阳知道林斐然肯定会报考齐州一中,凭林斐然的成绩,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考上齐州一中也是十拿九稳。韩新阳的目标也是齐州一中,他们曾经许诺过要考市里最好的高中,从他四五月份的平均成绩来看,如果能够继续保持的话也能够考上。韩新阳是不会选择调剂或者走读的,他家的条件也不允许他多拿一万八千块钱的走读费。在临近放学的时候,班主任特地询问过韩新阳的意见,他的班主任现在也拿捏不准这匹“黑马”是能够一马当先坚持到最后呢,还是昙花一现惊艳一时,因为在平陵中学的校史上从没有出现过成绩倒数第一的学生考上重点高中的先例。他分析过韩新阳的成绩,较为稳妥的办法是让韩新阳报考齐州二中或者师大附中,这样韩新阳的胜算会更大一些,就算是这样,如果韩新阳能考上,也算是平陵中学校史上的传奇人物了。韩新阳平静的听完班主任的分析和建议,然后斩钉截铁地告诉班主任,平陵中学的校史上也只有一个韩新阳,他没有把志愿书拿回家跟爸妈商量,而是直接在教室里就填完了,他只在志愿书的第一志愿中写道:齐州一中,不服从调剂。
6月11号的中考终于要来了,有的同学兴奋,有的同学紧张,有的同学害怕,此时的韩新阳心态却是放松的,他报考的齐州一中在齐州市的南部山区里,所以需要他们提前一天到达齐州一中,住在一中的学生宿舍里。平陵中学报考齐州一中的总共二十三人,女生十二人,男生十一人。9号下午,平陵中学给全体初三同学放了半天假,让他们各自准备考试的东西。林斐然约韩新阳下午五点在檀公桥上见面,说有东西要给他。韩新阳放学回家后觉得也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这时候临时抱佛脚也来不及了,于是便捧了一本小说读了起来,他读的是前苏联作家奥斯托洛夫斯基的小说《钢铁是怎么炼成的》,这本书是他从班长梁栋那拿的,本来他还纳闷梁栋这孩子怎么魔怔了,非要看一本关于炼钢炼铁的书。起初他只是随便翻了翻,很快便意识到这不是一本教人怎么炼钢淬铁的专业技术书籍,而是一本苏联小说,讲述了一个饱受摧残却意志坚定的青年不懈斗争的故事。韩新阳逐渐被小说的故事情节所吸引,他从主人公保尔.柯察金的身上看到了他自己,他们同样的选择了不屈服和反抗,每当读到保尔和冬妮娅的时候,他就会联想到他和林斐然。当冬妮娅让保尔从岩石上跳下去的时候,保尔没有迟疑就纵身跳了下去,韩新阳心想,如果林斐然让他跳的话,他也会跳的。他深深的记住了那句话: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于每个人只有一次,这仅有一次的生命应当怎样度过呢?每当回忆往事的时候,能够不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
当韩新阳感慨万千的合上书的时候,已经快下午六点了,他完全沉浸在保尔的故事之中,被他钢铁一般的意志所感染,已经全然忘记了林斐然约他五点在檀公桥上见面的事情,直到沉闷的石英钟“咚咚”的响了六声,他才突然想起了林斐然约他见面的事情,便飞一般的骑上自行车朝檀公桥而去。林斐然已经在桥上等了一个多小时,当她看见韩新阳的时候有一些生气,她把一个笔袋和两张信纸甩给韩新阳,扭头就走了,没留下一句话,也没有留给韩新阳任何解释的机会。
笔袋里装了一些考试用的文具,除了考试必须用到的笔、尺子、修正液等东西外还有一瓶风油精、一包纸巾和一个随身医药包,医药包里放了治疗感冒、腹泻、头疼的常用药和几贴创可贴。一张信纸上详细的列出了要准备的衣物和在宿舍使用的洗漱用品,另一张纸上则详细的写着要带去考场的文科开卷资料和需要考前临时再翻一翻的笔记材料。林斐然料定韩新阳肯定没有做好准备,韩新阳也不出所料的没有准备,他不禁感叹还是女孩子心细,他根本想不到去考试还要带这么多的东西,于是抓紧按照信纸上写的开始收拾自己的考试用品。
学校租赁的大巴车在第二天早上八点准时到达学校门口,韩新阳感觉就像是要和林斐然去郊游一样,他热心的帮其他同学把行李和材料放置在汽车行李舱里,最后才上的车。带队老师是他们班的物理老师,从初二起这位物理老师就很喜欢韩新阳,他喜欢韩新阳身上的灵性,学物理就需要灵性,于是他让韩新阳做考生的临时“班长”。大巴车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齐州一中,齐州一中坐落在齐州市的南部山区,前望玉符河,背靠娘子山,依山傍水而建,当韩新阳第一眼见到齐州一中的时候,便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里,他感觉自己就属于这里,学校特别的大,一进校门就是开阔的文华广场,广场中间伫立着一个大理石地球仪据说是中国吉尼斯纪录,柳树、槐树、梧桐、还有爬满亭廊的凌霄,韩新阳看了看身边的林斐然,又看了看远处的娘子山,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全力以赴,必须要考进这所学校。
六月份的齐州早已过了莺飞草长的时节,天气一天比一天燥热,上苍一定是特别宠爱齐州的,它用群山把齐州从三面层层围裹起来,又怕憋坏了这个娇贵的孩子,便从北面留下一个豁口,还不放心的用黄河在襁褓的豁口处又挽出了一个结儿。那一年,上苍也同样眷顾着韩新阳,中考的三天,齐州市阴雨连绵,韩新阳喜欢下雨天,越是电闪雷鸣的天气,他越能静下心来,其次就是那年的中考题,数学特别的难,而英语却出奇的简单,这样的出题让韩新阳更加得心应手,以至于每场考试结束后,他都是一幅信心满满的样子。在考完最后一门英语后,韩新阳和林斐然在考场的楼道里不期而遇,两个人微笑着互相看着对方,谁也没有开口询问什么,但又像是都得到了自己最想要得到的答案。
中考,初中生活的句号,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就这样匆匆结束。面对这人生道路的第一个分叉口,有的人选择伏案苦读,有的人选择彷徨隐忍,有的人选择逃避堕落,有的人继续前行,有的人却戛然而止,有的人重获生机,有的人痛失机缘,几家欢喜,几家忧愁。许多年后,韩新阳庆幸自己当时的选择,他感谢林斐然,更感激自己,他第一次深刻的认识到,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值得我们付出汗水去争取,上天不会对你的努力视而不见,当梦想照进现实的那一天,你才会明白之前的种种磨难都是你不断攀爬向上的垫脚石,你的欢笑、汗水、呐喊、眼泪、苦闷、彷徨都是音符,有了他们才组成了一首曼妙的歌曲,我们每个人都是谱曲的人,也终将是引吭高歌的人,不管是激昂的还是舒缓的,优雅的还是抒情的,悲愤的还是欢乐的,都是我们的歌。
初中的三年是我们青春开始的三年,我们都在试探青春的滋味,这三年时间里,我们感觉突然间增加了许多的烦恼,我们开始迫切的想得到别人的认可和关注,开始培养自己的个性,开始学着交流和分享,开始懂得害羞和腼腆,开始患得患失。但同时,我们也收获了许多意想不到的快乐和惊喜,我们开始谋划和憧憬未来,开始收获赞赏和爱慕,开始青春的懵懂和成长,开始学着去爱。这是青春最美好的开端,如我们所说,亦如我们所歌。
第一部分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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