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篝火

接下来的十多天都是高强度的训练,分到一连的同学继续进行队列训练,二连则开始学习十六式军体拳,三连每天都在反复的“匍匐准备”和“匍匐前进”。本来以为军体拳是最简单的,实际上却是最遭罪的,为了让学校领导们看到训练效果,教官们也是豁上了老命,每天都是从闻鸡起舞到暮色四合,拳打、脚踢、摔打、夺刀、夺枪等一系列格斗动作,每一个人,每一个动作都要求迅速到位,整齐划一。晚上休息的时候呻 吟声比呼噜声还响,每个人身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山上的兄弟们总结了一句很恰当的话:“一连的费鞋,二连的费人,三连的费衣服”。韩新阳这才真正认识到当兵真的不容易,这才短短的一个月就已经让人苦不堪言了,那些真正投身军营的人真的是需要钢铁般的意志,他开始致敬军人,也突然间体谅到了自己教官对自己的严格要求是对的,他不再记恨教官罚他跑圈和站军姿,要是没有军人坚强的意志,没有严格的军法军纪,就不可能有听党指挥、作风优良、能打胜仗的中国军队。

在军训结束前的最后几天,训练的强度和节奏明显的下降了许多,按照学校的要求和军营的计划,最后两天会进行合练彩排,当天下午一营的总教官组织山上的所有“小战士们”洗了个澡,然后下山汇合另外两个营部的同学,集体在大操场上看场露天电影。听到这个消息后,山上的同学都高兴疯了,他们中大部分人已经在山上憋了快一个月了,听说能下山,还能和女生们看电影,眼里都闪起了绿光。晚饭比之前提前了一个小时,下午五点半一营全体参训人员在训练场集合完毕,总教官着重强调了下山后的观影纪律,最后大声的说:“咱们在山上很辛苦,但是也很用心,此次下山要拿出一营的气势,让山下的女同学们看看,咱一营男子汉们的军容风貌,让她们的尖叫成为欢迎咱们最好的仪式,能不能做到”。几句话就把男生们憋坏了的青春荷尔蒙全都激发出来了,一路上各连之间互相拉歌,等到快到团部的时候,远远的看见山下的女生们正在操场上整队,男生们再一次兴奋起来,步伐一致、铿锵有力,口号喊的地动山摇,山下的两个营还以为是一队正规的服役军人,直到看出是在山上闭关训练的同学,这才发出一阵阵尖叫和掌声,而一营的男生们伴着尖叫和掌声,口号声又洪亮了许多。

电影的名字叫做《少女穆然》,讲述了一个平凡的但却感人至深的故事,一名叫张穆然的中学生,本来乐观、活泼、对未来充满了梦想,却因身患癌症不得不勇敢的面对病痛和死亡,穆然的坚强使病痛的磨难成为了一种生命意义的真诚体验,命运给予穆然困难和病痛,她却报之以微笑和歌声。同学中间开始隐隐的出现啜泣之声,韩新阳也感动的热泪盈眶,那样的氛围中,感动的泪水更容易传播和发酵,荧幕前坐着的一千五百多名即将进入高中校园的青少年,他们和穆然年龄相仿,他们也用心感悟着穆然的经历,相比之下,他们是多么幸福啊,健康的身体和绚烂的年华在这时显得弥足珍贵。曾几何时,他们也在抱怨教官的严苛,埋怨军训的苦闷,指责他人的不足,讥笑别人的错误,他们眼前的困难与煎熬在病痛面前的张穆然相比显得渺小而幼稚。我相信那一晚的那场电影,会永远的烙刻在他们的心中,就像是扎根在内心深处的一颗种子,在将来的人生道路上,在困难和挫折面前,萌生希望和信念,也是从那一晚的那场电影开始,很多人开始适应苦中作乐的高中生活,开始把苦难看做是青春的一味佐料,没有苦涩的青春是索然无味的,没有磨砺的成长是郁郁寡欢的,唯有珍惜眼前,在人生最能输得起的时候,尽可能多的体会和尝试人生的酸甜苦辣,才能更深切的体会到人生的真谛,青春从来都不分成功与失败,青春都是缤彩纷呈的,在人生任何时期都值得回味无穷。

经过两天紧锣密鼓的彩排,同学们都对军训汇演充满了信心和期待,这两天虽然要比平时更累,训练时间也更长,但是大家却更加的精神抖擞。韩新阳也终于能够在天天见到林斐然,每当稍作休息的时候,韩新阳就远远的看着林斐然的队列,中考完之后的暑假里,韩新阳就曾不止一次的想象过林斐然身穿军装,在飒飒作响的杨树下踢正步的样子,那将是一副怎样的画卷呢,肯定有蓝天、白云,肯定有微风、暖阳,肯定有白杨、绿柳,或许还会飘起一首淡淡的轻音乐。正在韩新阳两只手拖着下巴陷入幻想的时候,余飞、焦胜杰还有同连队的其他几个九班的小伙伴也悄悄的凑到了韩新阳的身后,他们顺着韩新阳呆滞的目光远远望去,余飞不由的把手搭在了焦胜杰的肩膀上,砸吧砸吧嘴说到:“我算是知道韩新阳为什么拖着一条残腿,还屁颠屁颠的往山下跑了,原来是把魂丢女生队列里去了”。韩新阳被余飞这么一说,才发现自己的失态,把军帽从自己头上摘下来,一下子扣在了余飞的头上,反击道:“我没把魂丢女生那里,反倒是你把女生的魂都勾到咱们这来了”,说完指了指树荫下站着的一排女生,她们正花痴一样掩眉遮目的偷偷盯着余飞这边看。

没有一个生理和心理都正常的男生会无视林斐然的美,在平陵中学是这样,在齐州一中也是如此,虽然她是从一所乡镇中学考进齐州一中的,但在从不缺乏智慧和美貌的齐州一中,林斐然也足够让人过目难忘。韩新阳曾问过“俏罗成”余飞看到林斐然第一眼的感觉,余飞说林斐然像一首诗,第一次读的时候是惊艳,再读的时候是深邃,三读便已经入心入脑挥之不去了。韩新阳又把相同的问题问了“乡巴佬”张林,张林的回答则更接地气:“小姑娘长得是真俊,又高又白,看一眼能高兴一整天”。虽然不像余飞那样文绉绉的,但是韩新阳能够体会到这都是他们两个内心最真实的感受,因为韩新阳第一眼看到林斐然的时候,就是这种如诗如歌,看一眼就能高兴一整天的感觉。他天真的想,如果以后能天天见到林斐然,岂不是每天都会笑的合不拢嘴。在韩新阳的小世界里,只有他和林斐然,他似乎是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人们对丑恶的评判是因人而异的,但人们对美的认同却是千篇一律的,一切美好的事物都不会被某个人私有或者独享,而是应该得到更多的欣赏和追求。

衡量人生的长短不是看一个人活了多少日子,而是记住了多少日子,那年仲夏的篝火之夜,军训的最后一个夜晚,和军训的第一个夜晚一样,被韩新阳深深的记在了脑海里。韩新阳记得最真切的是训练场中间的那团篝火,时隔多年,韩新阳每当回想起那晚的场景,还是能感觉到那团篝火仿佛没有熄灭,耳畔还能传来噼里啪啦的火焰声,脸庞还能感受到阵阵灼热,他记得那一天的夜特别的黑,衬托的篝火特别的亮,天上的星星也格外的多,格外的耀眼,一群天真烂漫的少年围坐在篝火周围。篝火晚会是齐州一中安排的,其实齐州一中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死板和刻薄,偶尔也会显现出浪漫温柔的一面。晚会一开始由女生们给大家表演了一段惊艳的舞蹈,韩新阳看到林斐然的身影,他知道林斐然会拉手风琴,因为在初中的时候,他见过林斐然在学校礼堂里表演过手风琴,但他却从来没有见过林斐然跳舞,看着林斐然在明暗之间翩然起舞,韩新阳意识到他或许还没有真正的了解林斐然,刚才还在火光明亮处的少女又在一瞬间隐入了夜色深处,一种莫名的陌生感涌上心头,这种感觉在心头一划而过,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莫名的惆怅,韩新阳不想让林斐然闪耀在众人面前,韩新阳收回目光惊慌的看向自己身边的其他同学,尤其是男同学,他感觉到他们的眼睛似乎都在盯着林斐然,他又缓缓的看向林斐然,在忽明忽暗之间,她正专注的、陶醉的沉浸在自己的舞姿旋律中。随后陆陆续续有同学展示自己的才艺,最后出场的是一个腼腆的男生,他抱着吉他给大家唱了一首朴树的《那些花儿》,韩新阳记得林斐然跟他说过,她最喜欢的歌手就是朴树,她迷恋朴树的每一首歌,第一次听朴树的歌的时候她就已经深深的爱上了朴树,她喜欢那种淡淡的忧伤,渴望那种忠贞不渝的感情,她学着用手风琴弹奏过朴树的曲子,却怎么也表达不出那种伤感,后来她才知道,吉他才是民谣的灵魂,她也曾信誓旦旦的告诉韩新阳,她以后一定要学习吉他,她会迷恋朴树一辈子,迷恋民谣一辈子。韩新阳看着篝火旁抱着吉他深情演唱的男孩儿,此刻他多希望那是他自己,也能抱着吉他,用歌声诉说内心的感受。韩新阳不由的跟着旋律也轻声哼唱起来:那片笑声让我想起 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 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 守在她身旁 今天我们已经离去 在人海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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