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夜晚的星光十分闪亮,没人会注意漂泊在这个街道的孤独者。他是唯诺,当他还很小时便被这个可悲的世界遗忘了。他踉踉跄跄的往前走去,他只是向着前走,像个流浪在外的小狗,身上沾满灰尘。唯诺不知道自己的父母,不知道自己的姓名,所有人都会自觉地远离他,其他孩子围成了圈做游戏,他只是蹲在很远的地方看着,看那些孩子在笑,看他们父母对他们喊骂。唯诺在想,为什么世界上没有骂我的人,他不敢奢求温暖,只单纯的想要馒头,想要可以让自己继续行走的东西。

上天对每个人都是不公平的,每个人都会有着别人不无法理解的生活态度,每个人都会因为一些事和一些人而跌倒在路上,这是痛苦的,快乐确实比痛苦要难以寻求,直到我们遇见可以拯救我们的东西。

那日夜晚,一位和蔼的老人拉住了维诺的衣襟,唯诺呆呆的望着面前这位愿意触碰自己的人,他的心突然澎湃了些,但渐渐又冷却下来。老人轻轻擦拭唯诺脸上积累已久的灰尘,温暖的朝唯诺笑了很久。他蹲下身让唯诺坐在自己的背上,唯诺遇上了一位陌生人,他没有拒绝这位陌生人的抚摸,他感觉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仿佛在自己的心里已经有了一片美丽的天地。

唯诺贴在老人的背上很久,他一直看着周围黑漆漆的房屋,偶尔几家还亮着烛光,从小窗口发出来的烛火是多么的温馨,唯诺就陶醉在这样的烛火里,慢慢眯上了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唯诺挣开了眼睛,他看到了那夜里给他关怀的那位老人和一群古老的房屋。老人坐在唯诺身旁,一直注视着他的眼睛。他突然笑了,眼睛变成了弯弯的月亮:孩子,今后这里便是你的家了。

唯诺躺在白色的床上,很舒服,这是他睡过的最好的床了。他缓缓起身,久久没有声音,一股强烈的暖流涌进心内,难以压抑:谢谢,谢谢。

老人继续和蔼的笑着:你长得真像你娘亲。老人慢慢抬着头看望天空:他还活着,你们在天上应该放心了。

唯诺看着自己干净的手,突然留下了泪,大颗大颗的落在了白色床单上,他听清了老人刚才说的话,自己是有娘亲的。唯诺带着希望的眼神瞧着老人,老人看到唯诺灵动带着泪光的眼睛,他明白这是一双纯粹的眼睛,只是渴望一直以来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他真的明白。

唯诺突然吞吐着:我娘亲...

老人摸着面前的这个孩子,轻声说:饿了吗。

唯诺把头抵在被褥上,哼了一声。

老人把菜汤和饭菜放在床边,给面前的这位孩子讲述了只有寥寥几人知道的事情。

万历四十六年,努尔哈赤告天誓师,明廷内忧外患。这一年即将进入夏天,在青蛙鸣叫的池塘边,一位书生牵着女子的手悠闲地坐在树荫下。 所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女子清秀的容貌映衬在广阔的蓝天下,书生搂住女子的腰际,看湖水波光闪闪,云浮在天。很多人都来围观这对天人,感慨世间竟有如此女子。这对天人路过了一个地方,于此定居。这是偶然,更是天意,这个地方便是纾南镇。一年后,他们有了孩子,每天他们都会看着孩子在自己的手中慢慢长大,屋外是晴天还是雾霭似乎都与他们无关,他们今后的生活只做一件事情,便是把他们的孩子抚养长大,这也是世上最伟大最感人的事情,他们给孩子做好了打算,把孩子自出生发生的事情全部记录下来,写成诗词。夜晚,他们哼着童曲催他入睡,每天孩子脸上都会绽开笑容,像湖水里盛开的莲花。镇上的人不认识他们,但却知道他们孩子的名字。

这样的时光终究是有尽头,在某日的傍晚,他们哄着孩子入睡,当孩子慢慢闭上了眼睛,他们便走出家门,消融在天边的夕阳下。当天晚上狂风大作,很多人家的纸糊窗户都被吹破,漫天的树叶灰尘。那位孩子被惊哭了,哭声很大。过了很久,一个疲惫的身影出现在了香墨亭里。书生抱着满身黑血的女子,跪倒在亭子中央。女子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香囊,哭泣地说着:让我们的孩子戴上它,他会活下来的。书生握紧女子的手,用尽最后的气息笑了出来:我们的孩子很聪明,他会明白我们的,我们是很伟大的爹娘,对不对...

女子落下了泪,泪水被狂风吹散,飘洒在周围,顿时间波光闪闪,像无数的萤火虫。他们最终爬到了孩子的身旁,看着已经停住哭声的孩子,女子说:他不哭了,他知道我是她的娘亲,他不哭了... 在这个黑色的夜里,女子躺在书生怀中安然离去,女子的香囊放在了孩子的摇椅里,而她们的孩子睁大眼睛看了这对天人很久很久。

后来的事便没有人知道了,孩子就这样消失在镇上所有人的视线里。镇上的人再也没有看见这对天人,没过多久,镇上一位耕田的妇人路过天人的房子,她忽然叫了声:唯诺... 她知道那个孩子叫做唯诺。

过了几年,漂泊的唯诺就这样被这位善良的老人带了回来,老人对着唯诺露出无奈的表情:孩子,你的爹娘是爱你的。唯诺一直在低着头静静听着这段凄凉的故事,不幸的是故事的主角就是他自己。

唯诺突然像失去了所有记忆那样坐在被褥里,他什么都不愿多想,也不愿多问,老人看了他很久才说出话来:孩子,那,以后你就叫我爷爷吧。

唯诺真的已经听不进任何话了,脑子似乎是被抽空了般,泪水缓缓从眼角流了下来。含着苦涩的泪水,他终于无法忍住:娘亲不会回来了吗。

老人没有直接告诉他,只是将唯诺脖子上挂的香囊捧在手心:孩子,这是你娘亲的东西,收好它,将来切记不要把它拿出来,这是你娘亲想告诉你的。

唯诺知道这个香囊打小便挂在他的胸前,从他孤独一人的时候就知道,这个香囊一定会是爹娘的东西。唯诺乖乖的点点头,然后缩进被褥里,没有在起来。老人走出房间时顺便回过头,唯诺的哭泣声萦绕在房间里,老人看着微微隆起的被褥轻轻关上了门。

福安在树林里架起了篝火,我们三人围坐在火堆旁看着篝火忽强忽弱的火焰,感慨不已。福安看着唯诺木呆的神情,慢慢说出话来: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福安猜测那位老人一定知道些内情,但看到唯诺回忆过去的样子,便看了看我:素,你觉得呢。

我完全沉浸在唯诺的世界里,我能够强烈地感受到唯诺的爹娘是多么的执着,我告诉福安我的想法后,福安同意的点着头:诺大哥,我们萍水相逢,你却坦然告知我们一切,不知世间能有多少人愿把自己的心事埋藏在深渊里,他们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唯诺从胸口拿出他所说的香囊:你们知道吗,这个香囊就是在你们的家乡做出来的。

我惊愕的看着香囊:莫非诺大哥,你是纾南镇人?

唯诺轻轻地笑出声来:没错。三年前我就记住了你们,前些日子误打误撞,实在是我心事过多,难以承受。记得那时你们待在香墨亭里,而我是与金庭在在湖面打斗,你们的样貌我全然记得,只是三年不见却不知有这么大的变化。

福安接过话茬:那时候啊,周素还把你当成大英雄呢,整天的夸你。

唯诺把头转向我,没有说话。我知道福安在故意挑逗我,我不会向福安示弱的:诺大哥,那时候我记得你是偏偏公子,而今怎么变化这么大。

福安和我都十分的清楚,三年前的唯诺是如此潇洒,他温和的相貌就像暖和的太阳,可以治愈人的心灵。但是一别三年,唯诺如今已然不是那样了,他不再经常微笑,就算突然笑出来也是那么的生硬,我看不到任何的温和,多出的是冷酷,更像是绝情。

唯诺回答:我不是什么英雄,只是一个苟活于世的废人。

福安坚定地摇了摇头:天地悠悠,人生莫非过客,多少人随波逐流,伴着时光消逝在尘埃里,终其一生而不知其所止。诺大哥,你能够在茫茫人海里存活下来便会有你生活的意义,怎么能说是个废人呢,凭借你的功夫定能够为国家社稷立出不朽功业,多少人会仰望你。

我虽然不知道唯诺竟能够讲出如此深刻的道理,但是他的那句‘多少人会仰望你’徘徊在我的脑际,久久不能平息。我告诉过自己,哪怕生活艰辛都不能够做出违背内心的事情来,但是若真想立足于天地之间,有所作为,光凭我自己是不足以成就大事的。我从小便羡慕福安家里精致的楼阁庭院,福安也时常拉我去庭院里游玩嬉戏,我觉得那样的生活才算是生活。

唯诺叹着气笑出声音:福安兄弟,所谓世事难料,我们身边的人少有真心在意我们,我们终究会孤独一人面对所有,我曾经不信,但现在经过那么多事也算看清了。

我抬头看着透着月光的天空,篝火燃烧升起的熏烟遮住了我头顶上方狭小的一片,我对着唯诺说:那你现在何去何从,

是啊,何去何从。不仅是唯诺,连福安都低着头悲凉的嘀咕。

短暂的宁静后,唯诺没有回答我,他继续讲述着他的过去。

唯诺待的地方是蓬莱山上隐秘的一个门派,那位老人是门派里辈分最长得一位,其他人都叫他伯先生。当然,硕大的门派像明廷一样,不可能只有一位领袖,下面必然有着如同内阁大臣一般的人这样的共有四位,唯诺得叫他们仲叔季孟。伯先生带着唯诺来到了祭祀坛,意味深长的说着:你爹娘的灵位便在这里,这里也是你爹爹的家。伯先生拉着唯诺的小手,祭祀坛里这一老一小伫立着,他们默默地告慰天堂上的人,默默地祈祷着。

唯诺来得晚,他每天看着众多师兄师伯在暮色里挥舞长剑,所有人都穿着素色的衣衫,轻盈的在地面上飞舞。四季转变,夏去冬临,大雪覆盖了楼阁庭院,但很快便又春风刮来,冰雪消融,又是一番春意盎然。

唯诺在众多师兄的关爱下成长着,每天伯先生都会亲自教授唯诺,师兄们会羡慕他,因为大家都知道,十多年来,伯先生只教过一人,那便是唯诺的爹爹。

某日夜晚,唯诺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位和唯诺年纪相仿的少年走进房中,蜡烛被点亮,唯诺看出了他的样子。少年坐在唯诺的床前。微笑着对唯诺说:我们很像,从今晚起我们就是朋友了,你愿意做我的朋友吗。唯诺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少年回答:金庭。

第二天的清晨,师兄们看到伯先生和唯诺的身旁又多了个人,金庭。金庭只是坐在唯诺的身旁看着伯先生舞剑,伯先生把唯诺的手臂握在手中轻轻舞动着动作,然后转过头对着金庭说:庭儿,你就坐在那里好好看着吧。金庭记住了伯先生每天交给唯诺的剑法,晚上经常练剑到深夜.

几年后,孟先生召集所有门人来到了练武场:今天是我门例行多年的同门比武,不求生死相拼,点到为止。这天的天空异常晴朗,每个人都容光焕发,大家都知道,一旦可以在这次比试中胜出,第一名便可以得到门中上乘心法,但此次比试必将异常艰辛,高手如林,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现着光芒。

季先生从几位先生里走了出来,他顺着和睦的风抚摸了自己的胡须:第一场是分组比试,每组前四名可以进入第二场比试。但是所有的好梦就到此为止了,第二场是门中前辈与之比试,若有幸胜出便进入第三场。季先生指向那崎岖的山脉,笑着说:看到那面遥远的山顶了吗,山顶上插着我门的至尊之宝,慎独剑。在第二天清晨之前拔出那把剑,拔出者则胜。

季先生的声音在师兄弟的耳中来回穿梭,就像个毒瘤深深藏进了心里,我们看不见它,却能无时无刻感受到它给我们巨大的诱惑力。

唯诺说他在第一组,他面对着平时为人极其嚣张的几个人,但他们虽说蛮横但却是极其用功,剑术了得。唯诺不敢怠慢,他几个小碎步移动到对手面前,那人只瞧见唯诺的影子在眼前稍微晃动了几下便已被唯诺夺走了手里的剑。他默默的走开了,唯诺迅速跑过去真挚对他说:你忘了你的剑。那人虽表情傲慢无礼,但却是个易被感动的人,他顿了一会对唯诺说:听说下场是四位先生的入室弟子与你比试,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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