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雪落寂静之地(一)

在这寂静的黑夜中,白雪皑皑,寒风呼啸。

“太冷了。”身后跟着他的人抱怨道,“这胯下骑的马儿都顶不住了,走得这样慢。”

“撑着。”沙哑的声音,身后的人看着前面那个高大的身影,直挺挺的,在寒风中挺直不屈的身躯。

他的身后跟着的是定北军陷阵营下两千多个步兵,他们今夜冒着凛凛风雪,潜伏在黑夜中缓慢前行。

“这场仗早该打完了。”

他在等。

他们都在等。

前面有一条冰封千里的河川,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着粼粼的光辉。

天很冷,下着大雪。

这支的队伍小心翼翼的踏着冰层渡过这条冰封千里的河川,就着月光看着前方的路,稍不小心就会人仰马翻,冰层破裂。

当他回头望的时候,他的身后是黑压压的一片,他眼中的神情就像是荒原上冰雪一样的冰冷,只消望一眼,便能让人汗毛倒立,是彻骨彻心的寒冷,同时也有着钢铁一般的坚毅。

飘雪落在他们身上的盔甲,他皱着眉头咬紧嘴唇,他的手冻的紫红,皮肤皲裂,紧紧的牵着缰绳,他望着前方,黑黑的,他眼中的神情就像是荒原上冰雪一样的冰冷,只消望一眼,便能让人汗毛倒立,是彻骨彻心的寒冷,同时也有着钢铁一般的坚毅。

十年前,他的身后也是黑压压的一片。

那时的他带着少年的忐忑和莽撞,在战场上诛杀敌军,想着报效家国,那时的他身后都是他的父兄,在背后支撑着他,护着他这个初生牛犊。而现在,他的身后没有了他的父兄,只有他还活着,苟延残喘的活着,是他父兄的鲜血和白骨为代价,护着他,要他活着。

他望着这寂静之地,寂静山林,寂静雪夜。

他们在密林中缓慢前行,经过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跋涉,身后的将士紧紧绷着神经,身上披着厚重的盔甲,抵御着寒冷的风雪。

他闭上眼,仿佛看见了明天的朝阳升起,那明亮的光辉照耀在他身上,温暖沁满他的全身。

他睁开眼,看见前方隐隐有火的亮光。

“那是,北夷人的粮仓,那和尚给的情报果真不假。”身后人说。

“只要将他们的粮仓给烧了,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好可以,就算死了也无所谓。”他说。

他紧紧咬着牙,几乎要把牙齿咬碎。

飘雪落在他的脸上,紫青的嘴唇紧紧抿着,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来三十个人,栓上铁钩,爬上去。”他说。

“你觉得有几分胜算?”身后的人问。

他冷笑一声,摇摇头。

那三十个人的影子身上绑着绳子,慢慢靠近前方的墙面,靠近后,用力挥着铁钩子向上抛去,稳稳的固定在上面的石砖上,然后像壁虎一样抓着绳子向上爬去。

上面站岗的哨兵没有丝毫察觉,或许是天气太冷,天又太黑了。

他们上去的时候,一下子冲过去将还在冷得发颤,还未反应过来的哨兵给强杀了。

“有人偷袭了!”来换班的士兵看见几个影子鬼鬼祟祟,立马大喊起来。

他们大惊,立即抓着腰间的武器,想要那个在大喊的人闭嘴,就在这时,寒光咋现,那个在大喊的人被刺穿的胸膛,口吐鲜血倒地而亡,几个人还未反应过来,一双深邃黝黑的眸子正对着他们,铁制的面具在黑夜下坠着冰冷的流光,高大挺直的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

没有声音,只有那个身影和那双深邃的眸子。

他们眼见着底下很快聚集了一批十几人的北夷巡卫兵拿着火把朝着这边来。

他们的现在腹背受敌,一旦暴露,面对的就只有无数的利箭向他们而来。

他们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而艰难,吞了吞喉咙,摸着自己腰间的兵器,慌张的目光投向那个高大的身影,“你们几个跟着我去引开他们,剩下的人带着火药找到粮仓,烧了。”

命令下达,目光扫过,无论是谁,他们就立即抽出腰间的武器就向那些巡卫军而去,与那些北夷士兵缠斗起来。

剑太快,几乎看不清任何实影,只有虚浮的影子。

寂静黑夜下,宛如杀神。

四面八方涌过来人的北夷人,愈来愈多,风雪愈来愈大,也愈来愈冷,洒下的滚烫鲜血落在雪地上,被冻成冰。

霎那间,火光大作,天边亮如白昼。

他望着着火的方向,眉头发紧。

粮仓的门被打开,潜伏在外面的两千多个人立即冲了进去。

无数的利箭划破长空,黑夜被一声声的嘶吼撕裂开来,炸出血红的雪花。

他们连续冲锋了一整夜,大火烧了一整夜。

在大雪停的时候,朝阳升起的时候,浚冀山下的雪地上,都是猩红的血和满地的尸体。

他们退无可退了,只有十几个人掩护着他逃到了这条冰封千里的河川前,身后都是密密麻麻的追兵。

从一开始,他们就已经是亡命之徒了。

“将军!”

喊的声音有些凄厉,也很虚弱。

“逃不了了。”他说着。

这是一场埋伏,整个山林都被埋伏了北夷军。

面对四面八方全都是将要围剿过来的敌军,他感到了瞬刻的迷惘和无力。

他跟在唐剡吉身边两年,何德何能能得到那个人的信任,他也不过是他微不足道的棋子。

可是,谁又是谁的棋子呢?他借着他的势走到今天这一步,此生的夙愿也是完成了一半。

想到这里,他眼中覆上了一层坚硬的寒冰

若他未死,他还会继续咬着牙趴俯着身子成为唐剡吉身边的一只啃食这北周朝这根骨头的疯狗;若他身死,他望着天上明亮的北斗七星指向的反方向,那个如同温玉的少年会在那个人的手中变成一个睥睨天下的君主。

“将军!援兵来了,将军!”一声嘶哑的叫喊将他从纷麻的思绪中脱离出来。

他听见了来自不远处的巨大震动,他看见了一群身着绿色棉衣外套铁制盔甲,骑着战马的队伍向他而来,领头的中年男人骑在黑马上高高的俯视着他,对上那双深邃阴冷的眸子,他急剧的错愕了一下,随即就看见那群乌泱泱的北夷军立即与支援过来的绿蚁骑军混战。

飘雪落下,在东边不远处的山崖上,站着一列的身着棕色海青服的光头和尚,为首的披着红色袈裟的,打着一把伞在不远处观察着这里的局势,那张慈眉善目的脸,目光极为祥和,但紧握着伞柄,似骷髅骨头的干枯的手指有些发白。

在他的目光望去,从西南方向的山林中又蹿出一支长长的队伍,领军的竟是一个彪形大汉,腰间插着两柄弯刀,身体如同猛虎腾空而起,挥向正在混战的,骑着黑马上的人,那人反应迅速,躲开了突如其来的袭击,但肩膀的还被擦了下,那人立即从马上跃起,抓着手中的铁戟刺向那个彪形大汉,两人一个似猛虎,刀刀都是重重的劈下来,有排山倒海之力;一个像豹子,枪枪迅猛,身形如豹,疾速如闪电。

他与那些士兵缠斗,用几分气力强撑着,抵挡源源不断的攻击,手中的轻剑因受到巨大的震动而嗡嗡作响,手腕挥剑的速度越来越快,他几乎用尽全身的关节,将全部的力气都集中在手中的这柄轻剑中。

山林那边升起的朝阳,明亮的光辉照耀在他身上,手中的轻剑浮着寸寸的光辉,如同嵌着灼热的火光,以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无人抵挡的气势,硬生生的破开一道缺口。

正当那似猛虎,凶豹的两名大将正打的酣畅淋漓,难分难解之时,余光望去,那处,剑光浮影,身形如同轻鸟一般跃起,直奔那彪形大汉而来,骑着黑马的人眼中的惊异一闪而过,随即是冰冷的深邃,两人合力打得那凶恶的彪形大汉节节而退,措手不及。

那彪形大汉双手挥着两柄弯刀在马背上耍得那是威风凛凛,他原是凭着自己一身蛮力施以压力,刀刀震得对面身形晃动,但却架不住对面前后夹击,以身形奇巧,躲开他一次又一次强有力的攻击,而那个耍轻剑的家伙,身手及其敏捷,动如脱兔,招式耍的变化多端,甚至看不清任何轨迹,如同轻风一般吹落枝叶,不留痕迹,导致他稍不留神,身上莫名多了几条裂痕,流着丝丝的血迹。

彪形大汉目光逐渐变得凶恶,身上的肌肉随着他挥着弯刀动作的幅度,两只手臂几乎是青筋暴起,狠狠地砍向那两人,但越是焦急,落空的就越来越多。

他忽然笑了,笑得很大声,嘴里含着的血沿着他裂开的笑留了下来。

在中年男人的惊愕中,那彪形大汉身上冒着血丝的裂缝愈来愈大,在阳光的照耀下触目惊心,渗出的血越来越多。

那彪形大汉面目扭曲,感到体内的五脏六腑破裂,有一股无形的气息在他体内疯狂蹿动。刚开始只是轻微的疼,后来愈来愈重,他因这疼痛而更加疯狂,挥舞着弯刀的力气越来越大,但却被对面毫不费力的躲开,他的身形逐渐迟钝,愈发笨重,直到体内五脏六腑全然破裂,他口吐一口鲜血就从马上重重倒在地上,身体抽搐,血从他身上的伤口渗出,从他的嘴里冒泡咕噜咕噜的流出来,他倒在血泊里,痛苦而亡。

那中年男子翻身下马,捡起掉在地上的弯刀,对准那彪形大汉的头颅,用力一砍,尸首分离,抓起血淋淋的头颅,大喊一声,“北夷的蛮贼们,听着,你们的将军,阿始那喀尔,已被伏诛,速速放下兵器,举手投降,可饶不死,否则杀无赦!”

他看着这一幕,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路,又重重倒下,强撑着想要站起来,他却站不起来,只能半跪在雪地上,用剑身支撑他的整个身体的重量。

他的嘴里面都是腥味,硬生生的吞咽着满口的鲜血。

他的肩膀,腰间,肚子,背后被重重砍了几刀,血流不止。

随即,他就失去意识,重伤昏迷。

意识残留的那一刻,那明亮的光辉照耀在他的身上,温暖沁满他的全身。

“你是谁?”那个人说 “把你右脸的面具摘下来。”

他摘下面具,右半张侧脸俱毁,丑陋无比。

“因何而伤?”那个人问。

“半年前,家中意外失火,困于火海,被火烧伤。”他说,“家中妻子儿女父母都已葬身火海,只有我活了下来,他们护着我活了下来。”

“我念你孤苦无依,今日我便收你为第八义子。”那个人说。

你是谁?

他是十年前那个存活下来的林家最小的三儿子林子衍,字雨晅,他是林家的孩子。

我是林家子弟,而非是唐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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