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中秋节

当众受辱,时皓没有生气,站在时皓身后,身为时皓贴身护卫的楚烟却早已经气的面色发青,私下里拳头攥的格格响却不好发作。见时皓告退他也跟着施礼退了下去。

“犬子不才,让嗣王爷见笑了!我家长子虽然不才,但二儿子时宇和幼子时晨都格外上进,时宇熟读诗书、心怀仁爱、怜悯下人,在为人处世方面更胜别人一筹;幼子虽然年龄小,但从小抱负远大,爱读兵书,仰慕名士酷爱交友,与人谈论治家治国之道头头是道,将来或能有所作为。”时王爷一边说一边示意时宇和时晨两人给嗣王爷问好。

“虽然和李王叔见面不多,但家父经常提及王叔,说您宽厚仁慈、为百姓所爱戴,今日能和王叔再次见面,亲自聆听您的教诲,宇儿不胜荣幸!”时宇不失时机的说道。

“李王叔当年为了大唐金戈铁马出生入死抵御外敌,您也是咱们这大唐盛世的大功臣之一,为了王叔您的赫赫功绩,我们应当敬您一杯!”时晨声音洪亮、慷慨陈词一番。

“对啊对啊,在我们宇儿和晨儿心中,您一直都是他们的大英雄。”时王妃也眉开眼笑的附和着。在时皓小的时候,时王爷和时王妃对他也是疼爱有加,但等他长大之后,因为时皓性格沉默寡言,看起来远不如两个弟弟机灵懂事,时王爷和时王妃都越来越偏爱他的两个弟弟。

时家夫妇和两个儿子的这一番对话,让嗣王爷忘记了刚才时皓所引起的尴尬场面,说到大唐,说到当年,他也激动起来——“两个侄儿一看就胆识过人不是寻常之辈!好!喝酒!今天咱们一醉方休!”

在一众人等谈笑风生的时府正殿之外,两个挑着灯笼的家丁正走在通向后殿的路上,夜色深了,树影婆娑,灯笼映照出的灯火光亮依稀地在地上投射出昏黄的影子。

“唉,要我说,咱们这府里三个公子啊,就大公子最让王爷操心,你看二公子虽然贵为公子哥,但平时不管见谁,即使是咱们这些下人,他也能言语周到,有他在这以后时家不用愁了;三公子虽然年幼,没有那么注重小节,但是年纪轻轻已经结交了洛阳城里很多名门之后,这以后也是要有所作为的;就这大公子,看着性情孤僻,就喜欢看看书写写字的,还喜欢没事拿着个刀子雕刻木头,我看他屋子里堆着一堆他雕的猫猫狗狗的,你说哪有大家人家的公子喜欢干这个?这以后不知道能有什么出息。”

时家的家丁都知道这大公子在时家没有威信,所以也没有人敬重害怕他,背后说起他来也是言语无忌的。

“可不是,听说最近好几个王爷都有把女儿许配给他的意思,可是这大公子可是心眼怪着呢,听说心里念着一个在民间认识的姑娘,这平民百姓家的女孩儿,我们时王爷怎么可能接受呢?真是不像话。要不是这时皓面相长得好看一点,也不知道人家王爷们怎么可能看上他、让他做女婿。”另一个家丁附和着说。

“你们说什么呢?!好好干活,别没事就背后嚼舌头!”

两人正聊得起劲,冷不防身后一声呵斥,原来是时韵的贴身护卫楚烟不知什么时候走在了他们身后。两个人连忙住了嘴,一溜烟的跑开了。

楚烟从身边的树枝上拽了片树叶下来放到嘴里,又鼓起腮帮子一口气唾出老远。

“你们这些下贱的多嘴胚子!”他愤愤地想,“大公子平时也没有怎么怠慢你们吧!”

楚烟十来岁就进了时家做家仆,因为和时皓年龄相仿,时皓从小就喜欢和他一起玩,还缠着父亲母亲让他和自己一起跟老师读书习武。两个人一起长大,时皓从来没有嫌弃他出身低微,虽然名义上他是时皓的贴身侍卫,但其实两个人就像好朋友一样。

“大公子他生性厚道、为人仗义、才富五车学高八斗,不过是平时比较疏于和人交际而已嘛!至于什么治家治国之道,假以时日,兴许以后他能慢慢长进啊!”楚烟嘀嘀咕咕着,进了自己的房间。当然,他之所以会这样想,是因为他和时皓是朋友,朋友嘛,就是无条件的相信对方,相信他总有一天会具备他现在并不具备的才能,哪怕并不会有那么一天。

被时王爷赶出正殿之后,楚烟陪着大公子回了他后殿的房间,看他情绪低落的样子也不知如何安慰,就叮嘱他早点就寝休息,然后给他关上房门,回自己的房间里搁头就睡着了。却不知这厢的时皓完全没有睡意,坐在红木的长形书案前翻了几页书,却依然心神不定,就习惯性的从案几下拿出来一个木雕仕女凝视起来,这个木雕仕女裙裾飘飘、顾盼神飞,雕刻的非常精细,看起来惟妙惟肖如见真人。时皓的思绪也随之又回到了中元节的那一晚

中元节的洛阳城晚市,与平日的晚市相比更有迥然不同的风景:宫灯万盏,人流如织,璀璨的明灯绽放出艳丽的光华,火树银花不夜城,大唐的安定、富庶和大气在这一刻愈发彰显无遗。

时皓和楚烟两个人兴奋的走在晚市的街道上,看街道两边造型各异的灯笼,看街边市集上缤纷繁多的小商品,也欣赏着走在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这可是一年之中他们难得得到许可——可以公开出门游玩的时候。

两人走着逛着,跟随着人流走到了一座拱形的小桥边,小桥两边大红灯笼重叠着高高挂起,映在波光潋滟的河水里,桨声灯影分外好看。

“少爷快看,那边来了一条金色的大船。”楚烟兴奋地拉着时皓往河的一边看。

时皓扭头看时,视线里却划过旁边一个女孩子天真的笑脸——“快看那艘船,看起来金碧辉煌好漂亮!”女孩的兴奋的粉红色的面颊映衬着粉红色的衣裙,因为绽开的笑容像花瓣一样盛开了,时皓有一刻有一种错觉,以为女孩正和自己说话呢,一转眼看到了女孩子旁边还有一个着黄衣服的女伴,原来她正在指着船给女伴看。

“哦,是啊,船好漂亮。”时皓一边应答着楚烟,一边就变得眼神飘忽、心神恍惚起来。

“走,我们再往前面看看!”看了一会儿船,时皓听到穿粉衣服的女孩跟女伴这么说,然后她拉着女伴就往前走。

时皓的眼神跟随着她们的背影——粉红色的裙裾和淡黄色的裙裾像两片云朵一样飘走了,从着粉色裙子的女孩身上飘下来一块粉色的绸布,飘飘的落在了地上,原来她的巾帕掉了。

时皓赶紧拉着楚烟——“走,我们往前面去看看。”一边捡起来她掉落的巾帕,追上她的背影——

“前面的小姐,你的手帕丢了。”

两个女孩闻声回过头来,穿粉色衣服的女孩丰润的小脸上长着一双毛茸茸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他,看到时皓手里的手帕,她明白了——

“对,是我的,谢谢公子!”

她一边伸出玉葱一样的手指接过来手帕,一边嘴又咧开了,绽放出一个笑容来。

时皓这边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已经又拉着女伴往前走了。

“哇!刚才那个穿黄衣服的女孩子看起来好漂亮啊!”跟着时皓走过来的楚烟忽然冷不丁的冒出来一句,“少爷,咱们跟着她们往前走走吧!”

“是吗?我没注意。”时皓心不在焉的回答着。两个人就各怀心事,跟在两个女孩背后,漫无目的走着。

“陪大爷一起逛逛花灯还辱没了你们啦?你们知道这洛阳城里有多少女孩子想陪大爷我都还没机会呢!”

两个人正慢悠悠走着,就听着前面喧闹起来,两人急忙走近了去看——

一个衣着华贵、满脸油光的男人带着几个家丁,正围在刚才穿粉色衣服和黄色衣服的女孩的旁边,那男人抓住了粉色衣服女孩的胳膊,举止轻佻,旁边围观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欺负民女,真是岂有此理!”时皓大喝一声,飞起一脚,揣向那个男人的腹部。时皓一脚飞来的速度如此之快,男人防不胜防,惨叫一声跌倒在地,放开了女孩的胳膊。

楚烟拔出背在身后的剑,瞄向那男人和他的家丁们——“我看你们谁还再敢欺负女人?”

一众人看到两人又会武功又会使剑,吓得四散逃跑。那男子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叫着“看老子下次饶不了你们!”一边仓皇的快跑起来。

时皓和楚烟两人哈哈笑起来,却也不去追赶。

“感谢两位少爷相救,此情此恩,小女子不知如何报答。”两个受惊的女孩见几个坏人散去了,不再害怕,过来给时皓和楚烟行礼。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两位小姐不用客气。”楚烟快嘴快舌的回答。

“不知两位少爷尊姓大名,小女子以后当登门道谢。”

“我叫时皓。”

“我叫楚烟。”

“登门道谢就不必了,不过希望能有机会再见两位,可否请问小姐芳名?”时皓试探的问道。

“我叫苏萱。”粉色衣服的女孩子答道。

“我叫丁香。”黄色衣服的女孩子也回答道。

“今天真的感谢两位少爷相救,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希望有缘再见。”苏萱微微弯腰行了个礼,望了时皓一眼又垂下头去,徐徐说道,脸却偷偷红了。

两个女孩的背影渐行渐远,留下了时皓和楚烟两个人还怔怔的站在原地。

“走吧,我们也该回家了。”时皓跟楚烟说着,两个人就无精打采地打道回府了。

回府之后,时皓对来自于洛阳城其他府邸其他王爷想要托付千金给他的示好置若罔闻,时王爷因此对他大发雷霆。时皓拗不过,才告诉时王爷和时王妃自己有个喜欢的姑娘。本以为父母会体谅自己的心事,哪知时王爷辗转打听到时皓喜欢的女孩不过是乡间一个普通的民女,便郑重告知他——此事就此作罢,绝不同意他与民女婚配。

思及此处,时皓觉得胸内又郁结起来,索性拿出一壶酒来,瓶口对着嘴咕咚咕咚地喝下去。

一壶酒下去,时皓又来了精神,从茶几旁做起来走到窗前,眼看前院的灯火还亮着,看来父母亲、弟弟和嗣王爷他们还在行头上呢!

“这个家里,总归我是多余的一个,做什么都是不对的。既如此,我索性跑出去,不再回来罢了。”这么醉意朦胧的想着,时皓就真的走出了房门,夜色深了,尽管时府四处挂起灯笼,但仍然是黑黢黢的夜,时皓就这样踉踉跄跄的走到大门口,一个跟头翻过了院子的高墙。

出了时府,他一路踉跄的往西走,不知不觉到了南街,南街的店铺早已打烊,人群也散去了,到处静悄悄的。时皓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就走到了上次和苏萱第一次遇见的小桥边——一弯上弦月挂在天边,它的影子映在盈盈河水里,随着流动的水波荡漾,水面上的光影扩散开来,变得朦胧起来。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时皓一边念着李白的诗篇,晃晃悠悠的走到了没有桥栏杆的河边,他举起空杯,做出要和明月对饮的姿态。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相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酒呢,我还要喝酒……”他咕哝着,一个踉跄,半个身体趴在了身下的河水里,只剩一个屁股和双腿露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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