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已决

唇点绛,眉染黛,半绾青丝,步入宫墙。

不思量,自难忘,心事微凉,难解愁肠。

——无归

听闻这后宫中,近日新来了位绝世美人。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笑若桃花迎风绽,哭若梨花春带雨。

该美人名为苻笙。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靖成八年——

清阴花落后,长日鸟啼中。

六月莲灿,已为夏至时节。

宫内湖中红莲似火,偶有暗香随风而至,沁人心脾,恍然间又随风而去,草草潦去,难寻踪迹。

苻笙一席素白长裙,不染纤尘,发髻边玉簪微斜,不戴珠玉,略施粉黛,亦是别有风韵。

她端坐于湖旁亭中,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华服男子,红唇轻启,抿唇笑道:“常闻摄政王为人小心谨慎,做事向来严谨。怎么今日竟单独邀我前来,私下会面,也不怕被有心之人瞧见,叫人怀疑,坏了你摄政王的名声?”

眼前的男子墨发高束,面似堆琼,眉目俊朗如画,其身若玉树,恰列松如翠,湛然出尘。他手持茶盅,侧首赏莲,听闻苻笙此番话语,不由一声轻笑。

“倒是不介意你自己的名声。”魏歇将目光从湖中红莲移到了苻笙身上,“你若是真有这份担心,怕是不会应了本王的约。”

“王爷您多虑了。”苻笙朱唇微勾,看着魏歇莞尔一笑,“王爷叫我来,我又岂有不来之理。只是不知王爷今日邀我,有何事相告?”

“将军府大小姐已故,你的新身份本王已为你安排妥当。”魏歇稍顿,看向苻笙的双眸中不禁多了些复杂的情绪,“念你兄长是本王故交,通国府案已成定局,难以挽回。你若是现在反悔尚来得及,本王定可保你后世无忧。”

闻言,苻笙微微垂眸,长睫之下是墨色翻涌,终归平静。她抬眼看着魏歇开口道:“多谢王爷好意,只是我心已决。”

魏歇持起茶盅,轻抿了一口,道:“无路可退。”

“我心已决。”苻笙重复道,“王爷不必再多费口舌了。”

意料之中。

魏歇笑看苻笙,唇角轻扬,墨色的双眸中情绪难料。他放下手中的茶盅,白玉茶盅轻击茶皿,留有一声轻响,响于亭内。

“无可救药。”

一缕夏日的清风,夹杂着些许荷香,轻轻拂动了亭周纱幔。男子独坐于亭中,看着苻笙方才所坐的地方,不禁有些出神。

“王爷。”有人前来,立于魏歇身侧,恭敬颔首。

魏歇回了神,移去了目光,朝来者微微侧首,示意那人继续说下去。

“属下方才按照您的吩咐,一路暗随着苻良媛,见她去了御花园,正巧遇见了皇上。”

闻言,魏歇垂睫,睫下似划过一丝异样的神色,却也只是一瞬,便又恢复如初,眸中墨色如旧。

“正巧?”魏歇抬眸看向对面无人的座位,轻笑了一声,“她倒是知晓,皇上常有申时逛御花园的习惯。”

身旁部下稍有一愣,便不再言语。魏歇轻抚身前几案站起了身,慢步慢行至亭内沿湖一侧。

湖中红莲灿然依旧,只是不知何时空中飘来了些许浓云,渐渐掩去了盛夏的艳阳,消去了原本湖面上,闪烁着的潋滟水光。

夏日的雨,向来是不与人言的。

魏歇手扶亭栏,看着庭外天色愈暗,映得他的眸色渐深,眸中神情令人捉摸不透。

“要变天了。”

四月谷雨,即为裂帛之时。暖春中,一缕擦肩而过的柔风,带着点点春朝雨露,不经意间打湿了宫内行人的衣裳与发丝,悄然间,留下了曾行于世间的足迹。

所谓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

春雨绵绵,不知尽时,终有尽时。

宫中的杏花开了。

靖成九年——

“也不知这苻妃究竟给皇上吃了什么迷魂药,来这后宫只不过一年的时间,竟已晋升至正二品妃位。”

“一年内连升三品,当真是前所未有之事。”

骤雨初歇,宫墙旁杏花含雨,俏立于枝头,却已是绿肥红瘦。

宫墙之内,入目春色三分,亦化为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满地落红堆积,随着那一溪春水怜怜飘零,终是草草逝去,难有安排。

“不过是区区卑贱宫女,在这后宫中,还是少嚼舌根的好。”

忽闻身后声音,两位宫女惊然回首,见着了来者,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赶忙屈膝跪下,也不顾那满地春雨浸湿了衣裳。

“奴婢知错,奴婢再也不敢了!还望木槿姑姑饶了奴婢一回!”

“自己到后少府扣两个月的银钱。”木槿垂眸,目光轻扫跪于地上的宫女,稍有不耐,“下去吧。”

两宫女连忙俯首频频谢恩,跌撞着急忙站起身,脚踩着小碎步赶忙离去,裙摆于慌忙间溅上了点点泥斑。

木槿瞧着那两个宫女匆匆远去的背影,不禁蹙了蹙眉,垂首驻足了半晌,便转身朝着仁禧殿走去。

熏香缈缈,化为缕缕青烟飘散于殿内,无意间染上了些奢靡的气息。

珠玑昭日月,鎏光焕烟霞。

仁禧殿内,金丝幔帐垂落于暗红的檀木地面,楠木雕螭案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用玉盘装放着的朝贡水果。一旁是斟酒的琉璃盏斝,以及一对黄金蜼彝。

有一贵妇人年纪五旬,穿着雍容华丽,发间朝阳垂珠玛瑙金钗,五凤璎珞饰于其中。耳畔红珊双鸾滴珠耳环,腰间半璧镂空龙凤祥纹玉佩,又有赤金翡翠菱花护甲戴于指尖,腕处金玉八仙云纹手镯,彩绣辉煌,光彩夺目。

她侧卧于九阳凤銮之上,双目轻阖,虽是每日精心照养,眼角亦还是生出了些许细密的皱纹。

耳旁丝竹管弦之声渐止,便闻得有人轻步走来,立于一旁。来者屈膝,于其身侧低声唤道。

“太后娘娘。”

太后长睫微颤,瞳仁于眼睑之下浅转,似是被人扰了午休而颇有不满。她唇处稍抿,却又轻挑长眉,让那人继续说下去。

来者颔首低语,立于其旁,丝毫不敢有所逾距,将所闻之事一一道来。

闻言,太后缓缓抬眼,斜阳透过雕花的窗牖散入殿内,落在了她轻垂的双睫之上,于眸中打下了一片浅影,忽暗忽明。

“苻,笙?”一字一顿,语调上扬,暗含笑意,“倒是有趣。”

“娘娘应在宫宴上见着过她。”木槿小心提醒道。

如今前朝,皇上与太后争权势猛,后宫嫔妃面上皆为皇上一党,自是不会私下与太后有所交集,便是明面上也不会有多少往来。

缓缓转了转腕处手镯,太后略有迟疑,似在回忆:“似是有些印象。”

“太后娘娘。”木槿低眉开口,似有顾虑,“可从不见得皇上对哪位女子如这般的。虽不知真假,但亦可如上次那样……”

“哀家自然知晓。”不等木槿说完,太后便将其打断。她抬眸看向木槿,眸中如墨渐涌。

木槿心下一惊,她忙跪立于地。跟从了太后多年,在这后宫中察言观色的本事,自是要比他人强上些许。

“奴婢多言了,还望太后娘娘责罚。”

太后见状,似不愿理会。她侧首将目光移向别处,悠悠开口问道:“现在是几时了?”

“回太后娘娘,未初过半。”

“去告诉苻妃,让她未正之时到竹枝院,哀家要见她。”太后漫不经心地扫过楠木几案上的朝贡水果,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跪着的木槿身上,“你起来吧。”

“多谢太后娘娘。”木槿谢过恩,垂首起身道,“奴婢这便去告诉苻妃。”

语罢,正欲后退离去,又闻得上头话语之声。

“慢着。”

木槿忙立了足,驻步于原地,俯首待命。

“让后少府的琴儿去。”

木槿闻言心下稍有一愣,随即转念一想,便明白了里头的缘故。

“是。”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