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毵毵碧瓦沟,六宫眉黛惹香愁。
晚来更带龙池雨,半拂栏干半入楼。
——《杨柳枝》
天上飞琼,毕竟向、人间情薄。
飞琼宫内——
“恭贺娘娘晋升妃位。”
道喜者为一位老嬷嬷,身着青衣,她立于苻笙身后,转首看向方才御衣局送来的华服贵饰、金银珠宝,开口对苻笙说道:“单是这发饰便送了八十又一,且皆为珍品。老奴在这后宫中已有多年,自皇上立后纳妃以来,还不见得哪位嫔妃有娘娘您这般待遇的。”
语罢,老嬷嬷看向苻笙,笑着恭颂道:“皇上对娘娘如此上心,娘娘实乃有福之人啊!”
苻笙坐于檀木镂花梳妆台前,身侧有一丫鬟正为其挽发,素手轻拾匣中金丝玲珑点翠步摇,小心别于苻笙发髻之中。
“徐嬷嬷过奖了。”苻笙借昏黄的铜镜看向身后的嬷嬷,伸手拿起台上的一袋银两,将其交予身旁丫鬟,莞尔笑道,“若说这有福之人,苻笙怕是不及徐嬷嬷的一半福气。于这深宫多年掌管御衣局,至今仍是皇后身边的红人。此袋银两您拿去,也算是本宫沾了沾您的福气了。”
闻言,丫鬟忙接过银两,转身走向徐嬷嬷,把手中银两递去。
“哎呀哎呀,老奴这可要不得啊!”徐嬷嬷见状连连摆手谢绝,目光却一时不曾从那袋银两上移开,“娘娘的好意老奴心领了,只是这袋银两便算了吧。”
“徐嬷嬷客气了。”苻笙于梳妆台前站起身,转身移步走去,接过丫鬟手中的银两亲自放在了徐嬷嬷手中,“您手下便是。”
“那……那老奴便谢过苻妃娘娘了。”徐嬷嬷接下这银两,便忙将其收入袖中,她抬头看向苻笙,满面笑容化为条条皱纹尽堆于眼角,“娘娘当真是天仙般的人物。像金丝玲珑点翠步摇这样世间少有的宝物,戴于娘娘的发间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苻笙浅浅一笑,尚未回话,便瞥见有一女子轻拨珠帘,迈入了赭色门扉。
该女子一席浅蓝长裙,眉目秀雅,清冽似水,冷若冰霜。她快步走到苻笙跟前,只是低声道了声娘娘,似有事相告,却又不再言语。
徐嬷嬷双眸稍转,便已然意会,只怕是有所要事,但又碍着旁人在场,不便相告。
心下明了,徐嬷嬷便不再多留,道是御衣局仍有所劳,就告了辞离开了飞琼宫。
退去了身旁丫鬟,屋内便没了杂人。苻笙看向眼前的蓝衣女子,开口问道:“何事?”
云破林梢添远岫,月临屋角分层阁。
此女名为云岫,是摄政王魏歇派给她的人。
“方才后少府的琴儿,打着送无烟香烛的幌子过来传话。”云岫稍稍顿了顿,随后抬眼看向了苻笙,“是太后要见您。”
“太后?”苻笙闻言不由一声轻笑,“如今这太后同皇上争权争得正紧,不想连这后宫都要插足进来了。”
云岫垂眸轻转,眉尖微蹙:“只怕是无法推却了,可需奴婢告诉摄政王一声?”
“不必了,我去一趟便是。”苻笙转身看向铜镜中的自己,“若是去见太后,这身衣裳行头恐怕是华丽了些。你去叫灵儿进来,让她为我更衣。”
云岫闻言点头称是,正欲转身离去,却又正巧瞥见了方才御衣局派人送来的衣裳饰品,金银珠宝。
“碧璃夜光宝珠?”云岫定睛看向摆在众物较前面的,一个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开口说道,“听闻这夜光宝珠乃皇上心爱至极之物,前些日子丽妃向皇上求了许久都未能要得。没料到今日连带着其他宝物,皇上甩手便送给了娘娘您。”
闻得云岫所言,苻笙转首看向了那鎏光肆溢的夜明珠,却神色平淡,全不见半分喜色。
“倒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苻笙不由一声轻叹。
日中则移,月满则亏,物盛则衰。
天上飞琼,人间情薄。万般过尽,皆为浮华。
“挑几件平日里用得到的,其余的你叫人来收起放好便是。”
换完了衣裳,恰是未正将至,匆匆赶至竹枝院时,不过比约定之时提前了两炷香的时辰。
竹枝院位于后宫六院西南拐角处,甚为偏僻。听闻当年有嫔妃失足落井于此,终是不治死亡。此地便更是足迹罕见,鲜少有人至此。
携云岫至于院外,刚入院半步,便见木槿上前走来,道是太后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随木槿进入院内,见得太后一席锦衣华服,正端坐于院中理石桌旁,听得有人前来,双睫微抬,眸下深似漩涡,不得知其心绪。
苻笙长睫之下双眸微转,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周围一番,才发觉这竹枝院并不像宫人所言的那般,荒败衰芜。
林断山明竹隐墙,乱蝉衰草小池塘。
寂静凄清,却毫不荒芜。
“太后娘娘,苻妃到了。”
木槿走到太后身侧,俯首言罢,便静立于一旁。
苻笙小步上前了些许,低眉垂首,屈膝行礼。
“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平身。”太后神色平淡,话语中听不出丝毫情感,“赐座。”
“谢太后娘娘。”苻笙起身,走到太后对面的石凳旁坐下,道了谢后,便静待太后有所言语。
只见太后先是抬眸端详了她半晌,勾唇轻扬,后开口说道:“倒真真是个美人胚子,也难怪皇上如此宠爱,竟是一年连升了三品。”
“太后娘娘过誉了。”苻笙淡淡一笑,抬眼看向太后继续说道,“不过是侥幸,暂时得宠罢了。如今虽得此妃位,但亦要做好他日跌落的准备。”
仿佛没有料到苻笙会如此回答,太后稍有一顿,随即于轻笑间眸光如有微闪。她看着苻笙,深不见底的眸下似乎别有意味暗含其中:“你倒是懂得居安思危的。”
“居安思危乃用以形容圣人,臣妾不过一不才女子,又如何当得起太后娘娘口中的居安思危?”
太后闻言微微抬首,恍然间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泛于唇角。她看向苻笙身后站立着的云岫,却是开口向苻笙问道:“你可知,哀家此番叫你前来是有何事?”
“太后娘娘的心思,臣妾不敢妄加揣测。”言罢,又见太后的目光仍是落在云岫身上,苻笙心下了然,吩咐云岫暂先离开后,看向太后道,“云岫定不会将臣妾见了您的事儿说出去,太后娘娘大可放心。”
“既是你的人,你自己处理好便是。”太后垂下双睫,指间护甲轻轻滑过腕处玉镯,缓缓开口说道,“此次叫你前来,是想让你为哀家做一件事。”
太后语罢稍顿,她抬眼看向苻笙,继续言道:“哀家要你平日里多关注皇上的举动,若是得了什么消息,便来告诉哀家。你若不愿,哀家亦不强求。”
果不其然。
方才派后少府的人来叫她,便料得此时隐秘,不得令旁人知晓,且所到之处偏僻,再联系当前朝政局势。对所来之事虽说不敢断定,但亦是能猜出十之六七。
前朝两虎共斗,竟是闹得连这后宫都不得安宁。
苻笙垂睫掩下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随即抬眸看向太后,浅浅笑道:“太后所言之事,臣妾乐意之至。”
似是没有想到苻笙答应得如此爽快,太后长眉轻挑,饶有兴致地看着苻笙:“你倒是答应得轻巧。”
“自古帝王薄情,得宠失宠之事岂可料得。太后娘娘位高权重,能为娘娘您做事,臣妾梦寐以求。”
说完,苻笙目光微转,看向了太后身后侧方的那口枯井。
况且,她也不想“失足”落入枯井之中,草草结束了此生。
太后说的不强求,又怎会真的不强求?
“只是于这后宫之中多有不便,不知日后若有了消息,臣妾当如何告知太后娘娘?”
“哀家自会派人来找你。”太后言罢,以指腹轻抚前额,“哀家乏了,你先下去吧。”
苻笙闻言起身,屈膝作辞。
“臣妾告退。”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 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