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锦蝉縠馥麝脐,轻裾花草晓烟迷。鸂鶒战金红掌坠,翠云低。星靥笑偎霞脸畔,蹙金开襜衬银泥。春思半和芳草嫩,碧萋萋。
——《山花子》
云岫立于竹枝院外,见苻笙许久尚未出来,不免心下担忧。正欲传话给摄政王,又见苻笙从院中走出,且神色安然,便不由松了口气。
快步走上前去,虽是好奇在这院中所遇何事,但亦是明白此地不宜多语,于是一路沉默,直到回了飞琼宫内,方才开口问道竹枝院中发生之事。
尽管与前去之前所猜事物无差一二,但听完苻笙于院中之经历后,云岫仍是忍不住微微蹙起了眉头。
“以太后的心思城府,奴婢认为,她恐怕是不会如此轻易相信娘娘您的。”
“我亦是这般想的。”苻笙坐于桌案旁,素手轻抚下巴,垂首沉思了片刻,又开口向云岫问道,“你可知,在这后宫中,有无与太后有血亲关系的女子被纳了进来的?”
虽然明面上后宫嫔妃皆属皇上党下,但背地里到底忠心于谁,倒也实在难以确保。
云岫闻言明了了其中用意,转眸回想了一番,道:“血亲倒是没有。不过好像有两个美人是太后送给皇上的,只是皆不得宠,被封了正七品娘子后,就一直被皇上冷落着。”
说完,云岫转头看向了苻笙:“娘娘可是觉着,这后宫中还有其他太后安插进来的眼线,来以此试探娘娘您?”
苻笙放下支着下巴的手,垂睫一声轻叹:“或许吧,只是有这方面的疑虑罢了。”
她缓缓站起身走至窗边,微风轻拂,她的两鬓青丝随风飘扬。
“不过,我入宫本就是为了升至高位,利用这内宫之权,查清当年旧案。如今太后手握重权,又应与通国府案有所关联,与其交手,亦是迟早之事。”
“那娘娘打算接下来如何?可要将此事隐瞒于皇上?”
“隐瞒?”苻笙回首看向云岫,不由一声轻笑,“怎能隐瞒?且不但不可隐瞒,还得趁早将此事告诉他。”
小雨丝丝欲网春,落花狼藉近黄昏。
御书房内,四下寂静,唯有提笔落笔间偶尔传得的纸张翻动之声,轻响于书房之中。
忽闻匆匆步履声传来,只见得一公公年纪六旬,身着蓝衫,手持拂尘快步走来,终是立于书桌之前,向上头那人俯首行礼。
“参见陛下,老奴有要事相告。”
皇帝一身锦衣黄袍,金冠束发,正端坐于紫檀龙纹桌前。其面容如玉雕琢,鬓若刀削,眉如墨画,目如点漆,眉目间凌凌然盖世,犹如山水相逢。其气宇之非凡卓绝,世无其二。
日出榑桑,圣出东方。上古神树,不见其凋。
皇帝姓李,名枍,字榑桑。
“讲。”声音有些低沉却很是好听,皇帝并未抬首,双眸垂视着桌上奏折,手中狼毫笔飞舞依旧。
“启禀陛下,方才苻妃身边的暗探来报,称苻妃娘娘于未正之时去了竹枝院。”王公公俯首恭敬说道,稍稍一顿,眉目微敛,“还在竹枝院外见着了太后身边的大侍女木槿。随后入了院内,过了三盏茶的工夫方才一人出来,同其侍女云岫回了飞琼宫。”
手中毛笔稍顿,皇帝转眸看向手旁的一份卷宗,唇角稍抿,一声轻笑后,手中狼毫又继续于纸间起舞。
“看来是私下见着太后了。”
王公公闻言随即笑着称道:“与陛下当日所料相同,陛下圣明。”
“只是没有料到太后此番会如此心急。”皇帝停笔放下狼毫再次打量了番批好的奏折,然后将其放到了一旁,抬首站起身,看向眼前的王公公,开口道,“去告诉苻妃,朕今日去她那里用晚膳。”
浴罢华清第二汤。红棉扑粉玉肌凉。娉婷初试藕丝裳。
凤尺裁成猩血色,螭奁熏透麝脐香。水亭幽处捧霞觞。
白茫茫的雾气弥散四周,恍然间看不清晰,远处似有七彩的霞光,将雾气染得一片迷蒙。
美人围着透明的纱巾,藏身于白雾之中,若隐若现。玉足轻落,香肌含露,她缓缓出浴,乌发带珠垂于腰际。白皙的藕臂轻轻一挥,丝织浴袍便落于她身,春光半掩。
拭去身上水珠,离了浴池,她身着这银纹百蝶度花长裙,三千青丝半挽,坐于梳妆台前,细描粉黛,轻染胭脂。铜镜昏黄,映得这镜中美人愈发倾城。
轻启珠帘,步入门扉,她瞧见房中那人黄袍加身,墨发金冠,不由浅浅一笑,走上前去,屈膝行礼。
“臣妾参见陛下。”苻笙微微颔首言道,“臣妾来迟了,还望陛下不要怪罪才好。”
皇帝闻言轻笑,上前伸手扶起苻笙,道:“在这前朝后宫中,能让朕为之等候多时的,也唯有爱妃一人了。”
苻笙起身莞尔而笑,与皇帝共至桌前相对而坐,尚未举杯着箸,她便率先开口说道:“陛下可知,臣妾今日私下见了太后?”
皇帝手持玉壶正欲将酒倒入琉璃盏中,闻得苻笙所言不由一顿,抬眸看向苻笙却是不语,眸底似有微光一划而过。
苻笙见状浅笑,长睫微垂,又继续说道:“那想必陛下亦是料得,太后此番找臣妾所为何事了?”
皇帝摇首一声轻笑,将盏中倒满酒后,放下玉壶,随即看向苻笙,声音温柔却又似有无奈:“为何要告诉朕?”
“既身在这后宫之中,臣妾便已是陛下的人了,自是一心向着陛下,又何来不告诉陛下的道理?”
苻笙看向皇帝,唇角笑意淡淡,语气温软,似又含有些委屈:“当时应下太后实乃无奈之举,陛下应当相信臣妾才是。”
单是听这清丽之声,便已让人心间暗漾微波,再见得这如花容颜,皇帝不由眉眼纵然,看着眼前美人一笑:“朕自然是信得过你的,只是不知爱妃日后有何打算?”
“太后欲让臣妾成为她安排在陛下身旁的眼线,陛下亦可利用臣妾,传达些陛下想要太后知晓的事情给她。”
虽然本就有这般打算,但是听见苻笙亲口所说,倒是多少有些意外。
原来还想着苻笙定不愿走这趟浑水,让人利用了自己,却没料得她竟如此坦诚,率先提了出来。
“若是能帮着陛下,臣妾自是心甘情愿。”苻笙垂睫,抿了抿唇,“臣妾对陛下的心意,陛下岂会不知?”
戌时将至,夜露生凉,天色如洗。她看着他,眸光闪烁,似有星辰万里,竟一时迷得他许久挪不开眼。
半晌,皇帝轻轻一笑,落在苻笙身上的目光愈发款款。
“爱妃这般如此,倒是反而叫朕心有不忍了。”
苻笙浅笑不语,却与心下轻叹。
年连三品,恩爱无休,此局只当是预谋已久,又岂会只因着她方才短短数语,便心有不忍?
宫墙深深,岁月寂寥,花鸟无言,人亦情薄。
用完了晚膳,命丫鬟们撤去桌上的杯盘肴核,已是戌初过半。
明月如霜,挂至天边,晚风似水,清景无限。
“陛下在臣妾这儿用好了晚膳,可是该回去了?”
苻笙语罢笑看着皇帝,见其先是一愣,随后看向她扬唇轻笑,显然是知晓了她这欲擒故纵的小心思。
若单单是一方有意,如此把戏只当是过于浅显乏味。但若是双方皆知彼此心意,纵然是这欲擒故纵的小手段,便亦是别有一番风味了。
“那不知爱妃想让朕回到何处?清菀宫,宜华堂,香芸轩,还是……正泽殿?”皇帝站起身,走至苻笙椅前,弯腰面对着她,眸中笑意肆溢,“可朕就想呆在你这飞琼宫中,爱妃可愿留朕一晚?”
“可是陛下当时只道是要来臣妾这儿用晚膳,旁的东西臣妾可没有准备。”目光霖然流转,苻笙站起,看着面前的皇帝,红颜绯丽,“况且现在不过戌初,若是就此歇下,可是太早了些?”
“什么都不必准备,只要爱妃在这便好。至于时辰……”皇帝稍稍俯身,贴近了苻笙耳旁,语气缱绻,似带笑意,“刚好可以在歇前沐浴一番。”
话音刚落,只觉颈侧一处稍有温痒之感,恰似桃月的暖阳春水,不禁令人心神荡漾。
是他的唇于她颈间覆了上来。
“陛、陛下。”苻笙心下一惊,声音不由轻颤,“臣妾于晚膳前才净了身子的。”
皇帝闻言却是不理,反伸手一把揽过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横抱于两臂之间。
垂首笑看怀中美人,见其双颊宛若驼云之时的新桃,渐渐泛起了红,他不禁心下欢喜,低头吻了吻她的唇。
“那便陪朕,再洗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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