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京都疑云

"人呢?"

"在小春楼里。"

"没走漏风声吧?"

“小春楼附近都让签死契的家丁围住了,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月枕容抬起头,先帝爷所赐:世代忠良的牌匾正高挂在前方,供奉的香烛几乎快燃尽了。她凝眉望了会牌匾,挺了挺背脊,迈步走向后堂。

穿过一条阴暗的内廊,便到了一处院落,院子里山石林立,还有一泓暖泉,正散发着热气。隔着氤氲雾气,月枕容瞧见对面的抄手游廊里,一位小厮打扮的男人正朝书房的方向快步而去。

府内有规定,不可疾行,无手谕不可靠近书房。

这小厮竟敢无视禁令,其中必有古怪。

男人在经过拐角时顿了一下,匆匆朝月枕容的方向扫了一眼,又很快消失在廊中。

月枕容认出了此人的身份,正是当朝五皇子李君庸。李君庸的生母是月枕容的亲姑姑,李君庸五岁时,又拜了祖父为师,因此常来府中走动。然而魏党倒台后,太子身死,储君之位悬而未决,陛下近年疑心愈发深重,尤其忌惮党争,没少为鸡毛蒜皮的小事罢黜官员。

听闻为了大漆江山社稷稳定,大臣们近日连番上奏请陛下另立储君。此时正是决定太子人选的关键时期,为了不让人攀咬结党营私,李君庸连祖父七十大寿都佯装告病不来。而此时京都的大街小巷早已遍布各方势力的眼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令他不惜冒险来此?

这件事,必定与月府有关。

月枕容原本为小春楼之事烦心,此时更是添了几分心烦。

"小姐,可是有不妥之处?"春寒见月枕容驻足不前,柔声问道。

"近日京都恐有祸事发生,不得不防。"月枕容皱着眉头,拢了拢怀里的金丝暖炉。"传命下去,从今日起,闭府谢客。"

月枕容自幼在月如晦膝下长大,深得月如晦信任。月夫人去世后,便由她接管府中中馈,她行事雷厉风行,张弛有度,府内下人一向对她唯命是从。

等月枕容到达小春楼时,满地的血污已经让人收拾干净。床榻之上,并排躺着一男一女,皆是双眼紧闭,嘴唇发白,衣上血迹斑斑。

府里的大夫朝月枕雪摇了摇头,道:"奴才赶到时,已是回天乏术。"

张管家急的直冒冷汗,看见月枕容如见救星,连忙围了过来,颤颤巍巍地指着床上的尸体:"小姐,明日一早宫里就来接人了,可是这人......"

其余丫鬟跪在地上,皆面白如纸,心如死灰。陛下钦定的慧才人进宫前与情人在府内殉情,此事一旦传出去,月府上下定会满门抄斩。而她们这些知情的丫鬟,怕是等不到圣旨下来,便会被主子灭口。

月枕容眼皮都没掀一下,寻了个位置坐着。春寒递上来一杯茶水,可她只是用杯盖拨弄着茶叶,并没有端起来喝。  

"春寒。"

"是,小姐。"

春寒从怀里掏出名册来,走到下人们面前。"都抬起头来,"

春寒是月枕容房里的大丫鬟,在府里颇有威望,这些人原本便吓得魂不附体,如今更是不敢反抗,春寒怎么说他们便怎么做。

春寒对照着名册,将下人们的脸一一看过去,最终将名册恭敬地递给月枕容。

"小姐,表小姐房内所有下人都在这,一个不落。"

月枕容接过名册,随意翻了翻,点了一个人的名字:"如烟。"

如烟是月晓涵从老家带来的婢女,二人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姐妹。月晓涵死后,她哭晕过去两次,方才醒过来。

听见月枕雪叫她,如烟下意识朝后缩了缩。虽然来月府不过半月,可她早就从下人口里听说过这位管事小姐的名头,这是一位说一不二,心狠手辣的主。  

春寒之前在厨房与如烟打过交道,知道她本性忠良,见如烟一脸憔悴,此刻犹如受惊的兔子一般惶恐,她忍不住提点道:"还不快过来,小姐问什么,你都如实说,若是有半句假话,仔细你的皮。"

如烟咬了咬嘴唇,走到月枕雪跟前跪下,弱弱地问道:"大小姐不管问什么,奴婢一定知无不言。"

月枕雪似笑非笑地瞥了春寒一眼,然后扶起如烟打量道:"倒是个难得的美人。"

如烟知道自己长得美,不管走到哪,都有有不少小厮侍卫之流在她跟前献殷勤,但对于一个下人来说,这未必是一件好事。

听到月枕雪的夸赞,如烟头压的更低了,整个人都开始颤抖。

"我记得你是表姐房里的丫头,素来与她亲热,我也不为难你,你老实告诉我,表姐此次来京,中途可曾与林侍卫私下见过面?"月枕容松开手,露出刀子般的目光。

如烟感觉自己几乎被那道目光砍成碎片,她连连摇头,唯唯诺诺道:"据奴婢所知,自从圣上赐婚,小姐为不累及家人,便与林侍卫一刀两断了。此次入京,乃是家中老爷命林侍卫一路护送,并非小姐之愿......奴婢觉得,小姐的死必然有蹊跷,您一定要位她做主啊!"说到后来,她已经泣不成声。

春寒倒抽一口凉气,连忙拽过如烟,在她脸上狠命抽了两下。

"放肆,月姑娘的死因自有仵作来验,谁给你的胆子在小姐面前胡乱攀咬!"

如烟吓得连忙爬到月枕容脚边,一边磕头,一边哭道:"奴婢一时心急,口不择言,还请大小姐恕罪。"

月枕容自幼随祖父左右,这些年见的人多了,便也有一身识人的本事,她知道如烟没有说谎,便抬手示意春寒将人扶起来。

月晓涵进宫的事情是祖父定下来的,原本进宫的事也轮不到他,坏就坏在月家子嗣凋敝,如今这一代只有两位女儿,她早已是钦定的太子妃人选。妹妹阿雪又自幼缠绵在榻,是个走两步路都要人搀扶的病秧子,月如晦对她的婚事另有安排,为了不违抗圣意,只能从月家旁支里挑选女子进宫。

这皇宫不是人人都能进的,若是送了个不善权谋与变通者进去,反而徒增祸事。

月晓涵才名在外,人也识得大体,在旁支中算是出挑的,来月府的几次,亦表现得聪慧过人,深得祖父的喜爱。伯父也盼着女儿能进宫,再三保证月晓涵一直恪守本分,从未行过不轨之事,又差人将她的诗书送来京都,祖父亦欣赏其才,便促成了这桩婚事。

可怪就怪在,月晓涵在外的私情早已被祖父手底下的钦元会调查的一清二楚,祖父为何要选这么一个人进宫?难道不知道这会置月家于险地吗?仔细想来,这殉情之事,亦是疑虑重重,难道有人故布疑阵,所图却不在此处?

这仿佛一把无形的刀子,往太师府的心脏扎来。

这太师府一旦倒台,首当其冲的便是圣眷正浓的德贵妃与五皇子。而这获利者,便是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的皇后一党了。

陛下年近古稀,每日忙于政事,多日不曾去后宫,月家已送了一位女儿进宫,陛下又要了一位,除了拉拢月氏之意,更多的,恐怕是为了让两位月家女彼此牵制。外头都传这位陛下是如何宠爱德贵妃,可如今看来,这宠爱之中有又几分真情?

月枕容叹了口气。这便是后宫,一个与朝堂牵扯不休的地方,也将是她的埋骨之地。

"小姐心中可是有了计较?"张管家问道。

"表姐初来京都,水土不服,又恰逢这阵阴雨连天,身上起了不少湿疹,这婚期恐怕只有往后延了。你携祖父的印章与府中谋士刘煜炎草拟一份奏章,向陛下禀明此事。"

"那这些人,如何处置?"张管家扫了眼地上跪的一群人。

"若是乱棍打死,传出去未免说我们草芥人命。如今清远一代的矿山还缺人手,便送去那边劳作吧。人给我看住了,若是跑了一个,或者传出什么风声,便休怪我狠辣无情。"月枕容在春寒的搀扶下起身,走过哭嚷不止的人群,忽然止住了脚步。

"对了,这几日,还要劳烦沈大夫住在府里,为表小姐诊治。我会派人去府上,将尊夫人也一并接来,以免沈大夫相思之苦。"

沈大夫张了张嘴,面色苍白地道:"那便多谢了。"

月枕容微微一笑,道:"近日是多事之秋,府上已闭门谢客,这段时间,沈大夫便不要出府了。有什么需要,跟张管家说就是了。"

月枕容走了之后,沈大夫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刚站起来,才发觉自己已是四肢无力,险些就要摔倒,幸好张管家连忙扶了一把。

"沈大夫,当心啊。"张管家似笑非笑的看着沈大夫。

在众人凄惨的哭嚎声中,沈大夫被盯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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