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舅舅，南宗月就没同和母亲说时那样含蓄。
她十分利落地道：
“舅舅，要不，您将清羽的郡主封号给收了，再罚清羽去边地垦荒？如果不够重，那再加一些，或者流放的更远一些？”
去而复返的方大总管听了这话差点被惊趔趄。
亏得他御前伺候多年稳得住，否则，手中的托盘早已掉地上了。
御案后的帝王意外亦更甚，他只是随口一问，根本就没想过外甥女能真的回答。
这般重的惩罚，也不知是谁给教的，妹妹可知晓？清羽可明了其意？
“清羽，你确定愿意被夺了封号，还要去边地，垦荒？”
南宗月直接忽略了前半句，只把重点放到了后面：
“当然确定啊，边地多荒芜，待将它们养成良田，清羽就能给舅舅种出许多粮食来。兵精粮足，看谁还敢来犯？”
外甥女飞扬的神态和信心十足的言辞，瞬间勾起了皇帝陛下埋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
“太子殿下，这支精锐是五弟专为你训练的，怎样，够厉害吧？此次亲征，定能护殿下无虞。”
他确实安然无恙，可他的至交，他唯一嫡亲的妹夫，恣意疏朗的五表弟廷阭，却为了护他，再也没能回来……
皇帝心下涩然。
看着眉眼间，与五弟有七八分相似，神色间的张扬，更是像了个十成十的外甥女，皇帝陛下突然觉得，这些年，过于偏护怕是反而误了她。
或许，真该趁外甥女年纪尚小，着人带着离京游历一番。多见识些风土人情，也能磨磨性子。
“清羽，你可知，边地比不得京中，非常清苦？”
南宗月丝毫不在意地道：
“有舅舅护着，边地再清苦也苦不到清羽嘛。还有啊舅舅，今日出门时，阿娘给清羽塞了不少银票，到时想吃什么，用什么都可，根本就委屈不到。”
“……你母亲，真同意了？”
见舅舅不怎么相信，南宗月瞪大眼睛，重重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道：
“给清羽再多胆子都不敢欺瞒舅舅啊。清羽和阿娘今日一早就去拜见了外祖母，只是没敢跟外祖母多说。”
皇帝是真没想到，半日都离不得清羽的妹妹，这次竟真如此舍得。
还以为纵他的本意只是借此让外甥女游历，妹妹都不一定会应。倒是母后，一向嫌他和妹妹太惯着清羽，对清羽离京，应该不会太反对。
“舅舅，清羽就不去跟外祖母专门辞行了，离别那般伤感，清羽不想外祖母难过。清羽和阿娘都觉越早罚清羽出京效果越好，省得那些大臣成天不干正事总烦着您。”
临时作出送外甥女出京的决定，皇帝陛下的心神本在确保外甥女安全，以及送她去哪里最妥这些上，愣是被这番话，给平添了几分不舍：
“就算离京，也得等你痊愈，哪能这么急？”
自然急啊，就算当下立罚，也已晚了好些时日，效果都打过折扣了。
为了让舅舅放心，南宗月立刻起身，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扬着大大的笑脸道：
“舅舅您看，清羽真的已经好了。大不了，等离京稍远些，清羽就找家上好的客栈多休息些时日。路上也会尽量走的慢些，那样，还能好好看看沿途风景。”
不愧是他的外甥女，主意挺正。
只是到底是个孩子，只当出京就是游山玩水，难怪会如此期待。
“快坐回去，可有什么特别想带走的？”
看着英武虽依旧，却因忧心国事，才三十七岁，鬓间已隐有白发的舅舅，南宗月心疼不已，语气中的遗憾直往外溢：
“清羽特别想跟舅舅一起去，可惜舅舅得留在京中处理大事。”
皇帝陛下尚未及感动，就听他外甥女话锋立转：“要不舅舅给清羽带一些地方风土之类的书卷，再带个厨子，怎样？”
以往一让读书就头疼的小外甥，竟主动要求带书？
看来病了这一场，小外甥有些不一样了。
至于厨子，带不带倒在其次，可稳妥些的宫女，御医，暗卫等，必须得有。
“都依你，书卷你自己去挑。”
南宗月欢快起身：“谢谢舅舅！”
自己去，还可多挑几本喜欢的书卷。
见外甥女是真的开心，皇帝陛下最后一丝犹豫亦消散无踪：“去书阁吧，待车马备妥，舅舅便让人护你出京。”
“清羽会时常写信回来，舅舅一定要回信啊。”
看着边说着话边往外退去的，个头虽已长高，但年纪到底尚小的外甥女，皇帝陛下不舍更浓：
“舅舅自会回信给你，路上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赶的太急。”
“嗯。”
舅舅也是，莫要太辛苦了！
……
待南宗月走出延英殿，皇帝陛下稍顿了顿就着方定海去安排，特多叮嘱了几句，让他务必备的妥帖些。
被惊到差点要怀疑人生的方大总管领命退下，走出殿外还略有些恍惚。
殿内的皇帝陛下，则亲自取了几份地图出来，仔细琢磨对比了一番，最终，将西南圭州辖下，虽距京足有两千四百余里，看着是有些远，但并非边地的长淩郡，作为此次送外甥女离京的名义目的地。
之所以选择圭州，是因为，圭州刺史南廷邺出自北宁侯府，是他母舅家的三表兄，亦是外甥女清羽的三伯。
来日真到了西南，定能关照一二。
清羽虽屡犯大错，但并未造成特别严重的后果，加之才刚十二岁，其行为，尚够不上流放之类的罪名。
皇帝陛下也没真罚清羽去垦荒的打算。
原本，就算不顶着流放之名，单将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给送去两千多里外遥远而偏僻之地，加之轻易不允许返京，这般惩罚，任谁都说不出一个“轻”字来。
可皇帝亦觉得，他的外甥女既已然要受罚，不如罚的更彻底些，给朝野交代的同时，对外甥女本身的教训也能更深刻几分。
是以，他采纳了外甥女提及的褫夺郡主封号之罚。
只要外甥女在外不惹大祸，待她游历归来，或者来日出嫁时，他便能寻机复了她的郡主爵位和实封。
主意已定的皇帝陛下，立即着人去宣中书、门下等省部官员，即刻至延英殿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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