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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败。
鼻腔内充斥着酒精与血液的腥气。
一阵冷风穿过巨大的墙缝，将肉色的发浪扬起。鞋底与地面摩擦的声音被一层细沙吞没，仅剩微小的躁动在散落的酒瓶间来回碰撞。
疤面男点燃一根烟，怀中的步枪被狠狠地摔向地面。
“妈的！一群孙贼，把老子晾在门口自己搁里面跟狗一样嚎！娘的！呸！”
朝身后锈迹斑斑的铁门上啐了一口，也不忘记弹掉烟灰。不爽的情绪仍旧无处宣泄，却也只能在最后咒骂几句。
最后？
贝雷帽下的发丝悄然抖动，面壁的男人无声地从墙边瘫倒，再看已不省人事。墙洞中渗进的月辉平铺在做工细腻的皮夹克上，裸露在沙砾间的碎玻璃彼此折射那道凶恶的疤痕。
仅仅用力一推，便能听到这扇年事已高的铁门如同哀嚎般的声响。赤色的瞳孔左右转动，在确认四下无人后，嫌弃地避开了那抹唾液的痕迹。
更多的噪声，更多的血腥味，堆积在眼前伸手不见五指的走廊。
乔装的身影叹了口气，拉开了一扇更小却又更加喧闹的防盗门。
迷乱的迪斯科灯、扯着嗓子吼的男女、顺手牵羊的扒手、着装暴露的妓女……混乱仿佛是这个巨大场所的代名词。少女揉了揉太阳穴，扶着帽檐挤进臭气熏天的人群。
密集人群的中心是一个被铁网包围的擂台，两个花臂的健壮大汉正将趴在地上血肉模糊的男人拖走，光滑的瓷砖上留下一道狭窄的“血路”。灯光之下，一道纤细的身影伫立在擂台中心，无数的高呼与尖叫一同伴随着举牌女郎的出现而聚集于此。
“Now，首次参与死斗只抬了一下手便废了九条人渣的『夜猫子』就站在你们的眼前！亡命徒们，摸摸你们口袋里的票子还剩多少？还会有人抱着碾死一只蚂蚁后再来一炮的情怀来面对我们的新人王吗！！接下来的回合，死池利息翻倍！谁能掰折这只怪物一根手指头，谁就能拿下本轮奖池的全部奖金！混球们！虽然目前没有任何击杀记录，但也记着保护好自己的头盖骨和小老弟，像个傻逼一样送命吧！”
擂台上方的主持人用着粗俗的词藻煽动着台下观众的激情，身后的电子荧屏中，『夜猫子』字样下的赌注如同泛滥的潮水高涨不止，一旁的“选手”名称转瞬即逝，重新填补后又再次以恶趣味的特效形式支离破碎。擂台上的血迹随着屏幕上电子时钟的变化愈发增多，逐渐不满于仅仅溅射在地面，铁网上、天花板上、甚至场外的观众都有波及。放眼望去，晃眼的灯球下一片猩红，擂台中心身着黑色卫衣的少年却连双脚都未曾挪动，面色如死人般惨白，无神的眼眸凝视着前方，对这场身在其中的闹剧浑然不觉。
险些被人群挤到窒息、暗中放倒数人的少女从缝隙中挣扎而出。即便铁网前的空气血腥味更加浓烈，也好过被夹在密度几乎成负数的人群中。
这种乐观的态度仅持续到一只断臂以肉眼几乎不可察觉的速度撞向铁网之前——皮肉深深地嵌入纵横交错的铁丝之间，离开身体的瞬间神经似乎都没有反应过来，以至于让这只被挂住的手臂重复着挥砍的动作。
类似的情景就像从鲸鱼鼻孔中喷涌而出的海水，一个不留神便搅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然而除她之外，更多观众如同黑暗中的鲨鱼嗅到鲜血，纷纷高举双手，朝着那名落败者被拖走的方向伸出中指，同时高呼着『夜猫子』的名号。
“猫爷牛逼！”
“干碎它们猫爷！”
或许是强大的心理素质战胜了本能，少女抹了一把脖颈的冷汗后，将注意转移到擂台中央的黑影身上，并尽力忽略掉余光里那只尚未停止抖动的手臂。
“别看了，是我。”
突然出现在大脑的声音再次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方才平复的胃险些将一股酸水涌上喉咙。少女下意识捂住嘴，在两秒之后立刻放弃了这个动作，转而半蹲在地撑住身体，一拳砸向自己的腹部。
“妹子你不行……呃呃呃！”一旁的长发男见状，嬉皮笑脸地凑过来，探头的工夫便冷不丁挨了一记肘击，痛苦地蜷缩在地上。
“你怎么不去再死一遍？！”避开脚边的呕吐物，少女瞪着『夜猫子』的背影，在脑海里怒吼道。
“……”
“哑巴了？！”
“你暴露了。”
“什……”仅仅松懈了不到四十秒，一个坚硬的物体便抵在了腰后。
“别出声，双手抱头。”沙哑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零点六秒的犹豫后，少女缓慢地抬起手臂，双手紧贴在后脑勺。
“点儿太背了。”做完一系列动作后，少女不满地看向『夜猫子』的方向，紧咬牙关。
“黏着摄像头。”『夜猫子』简短回应的同时，又一个冲过来的亡命徒被空气“按”在碎裂的地板上，身体如同未脱模的模具，镶进一道道裂隙之间。
“慢速转过来，别想耍花招。”对正在进行的交流浑然不知的男人压低声音，用手里的物件狠狠撞向她的腰椎。霎时，剧痛与怒火爬上大脑，少女缓慢地挪动脚步，死死盯着眼前的面孔。
“只是个孩子？”
苍黄的面颊铭刻着岁月侵蚀的沟壑，浑浊的双眼在乱发的遮掩下透露着寒意。目测四十左右，穿着低调、身材高挑的男人有些惊愕地端详着贝雷帽下白净的面庞，持有枪械的手臂在不自觉间下垂。
“心律偏快了。”讯息传递到脑海的同时，又一具半死不活的身躯被拖下擂台。爆发式的欢呼声盖过了激烈跳动的脉搏。少女用余光瞥向男人的衣领，一小道疤痕向锁骨下方蜿蜒，如若让常人随意一瞥，根本看不出这藏在衣物下的端倪。
“马克洛夫PB，大叔品味不错啊~”压抑着心中愈发躁动的情绪，少女将一副坦然自若的神情摆在脸上，自顾自地向男人开口。
“哪个道上的？”显然，男人非但不吃这一套，下垂的手臂又重新举起，枪口直接对准少女的上半身。
“您这就不友好了吧，哪有被枪指着还能好好说话的人啊？”
“还由不得一个小屁孩对我指手画脚……”
“哈？您要不再听听您在说什么，竟然拿枪指着一小孩！哦呦，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哩……”
“……”男人也没料到自己能因为一个丫头片子的贫嘴语塞。黑洞洞的枪口向下挪了挪，男人黑着脸，沙哑的嗓音又降低了些许。
“台下不能见血，这规矩你应该懂。”
少女垂下胳膊，一脸不满地别过头去，却在两秒内向擂台上矗立的背影疯狂使眼色。再次面向男人时，白净的面颊多了几分淡然。
“那换个地方？”
“……”和先前的沉默不同，男人并没有语塞，而是陷入对策的思考，要快，他明白。眼前的少女与她那身与年龄不符的气质，如同定格在额头前的子弹，随时都可以击穿自己的脑门，如若真的动手，男人竟看不到自己完胜的结果。
“你看不到自己完胜的结果喽~”
男人猛回过神来，扶着帽檐的少女仍旧站在眼前，只是在他认为很短的时间内，她便已道出了答案。
持枪的右手本能地想要举起，却被一只更有力的手从后方捏住。嘈乱的呼号声盖过了任何微小的动静，男人只觉得两眼一黑，便瘫软在地。
“不用谢，美女~”
少女一脸茫然地看向刚刚被她放倒的长发男，直到那张嬉笑的脸隐没在人群之中。
砰——
几束强光在无数碎裂的玻璃间迸现，随之而来的呵斥与杂乱的脚步声包围了擂台——
“不许动，警察！！”
“双手抱头蹲地！！”
“你！放下手中的管制刀具！”
黑色的防爆服在夜幕的掩护下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高台之上，头盔下最为沧桑的双目警惕地审视这个偌大的非法场所。
“常队，算上门口晕倒的有六十二人，比举报里少四个。”
“常队，你看。”
老常接过警员递来的塑料袋，定眼看去，粉色的口香糖中包裹着金属材质的徽章，此刻正无声地反射着高亮手电的灯光。
“这群亡命徒，动起手还真够狠的……”擂台上负责拍照的警员有一句没一句地嘟囔。灯光闪过，老常盯着擂台上最干净的一片半圆区域，陷入沉思。
“丫就一披着人皮的怪物……”
少女看向脚下比上一秒高几十米的顶楼，心里五味杂陈，不知是惊魂未定还是该回味无穷。
“那就再重复一遍，丫还真不是人类……”慵懒的少年音在耳畔响起，少女呆滞地推了推藏匿在耳廓里的耳机，不满地看向一旁的『夜猫子』。
“真行啊，本以为颅内传音算离奇的了，不成想你们还得靠科技啊？”
“传音有一定的范围限制。”少年简洁回复后，话锋一转，“雾心，动手。”
『夜猫子』闻声，即刻将地上摊成一坨的男人拎小鸡一般挪到天台边缘，将男人的头朝向万丈高楼之下，男人的身躯被紧紧贴在水泥筑成的楼墙上。
“哇哦，你们就不怕这货失手了？”
少女跨坐在天台边缘，向南面的某处张望着。
“『白鹿』小姐，请你把心咽到十二指肠里，这些脏活我们可从未失手过。”声音仍旧悠然慵懒，慵懒到能听出些许困意。
“如果引来那东西，关大爷可以在夷盟市的另一端完美爆头。”一向不开口的『夜猫子』突然发出声音，手上的劲头一点也未减弱。
“你都跟他们学的什么啊倒霉玩意儿？！”愤怒且磁性的男中音突兀地插入频道，少女连忙取下耳机，皱着眉按揉左耳。
“话说，那个话痨和哑巴怎么不在？”
重新戴上耳机后，少女环顾四周，选择靠在边缘的铁网上。
“吙古拉鲁扉走了，说有点私事要处理。”少年音如此回复。
“私事还带人，那小子不整点幺蛾子出来都不舒坦……”男中音百无聊赖地吐槽着。
……
大静谧。
“呃……”男中音再次尴尬地出现，“说……说点什么吧？”
……
“呃……这等了多长时间了都？”
……
“要……要不先回去？能引来早过来了……”
这回还没等声音从耳机频道消逝，昏厥的男人再次被拎起，重重趴在『夜猫子』，或是雾心的肩上。
“就等您这句话，大爷。”雾心平淡地说着。
“你真的够了啊啊啊！！”
夷盟市南面上空的鸟群，被一道划破天际长啸吓得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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