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玉儿,我怎么浑身发冷,刚才我离那两个小丫头特别近,你说我是不是也得了和她们相同的病?”柴安青略有些神经质地问道。

嫁入商府后,柴安青向来端的清楚自己在人前的位置。她为了守住自己和牧郎这点来之不易的小幸福,每日里活得低调且谨慎。

“小姐,别紧张,若说离得近也是大夫人的小公子。他与其中一个丫鬟不清不楚许久了。刚才我可瞧见了,他是贴着那个丫头站的,那手里可是没闲着。现下这么久了,都没传出小公子有发病的症状,更何况是当时隔着几个人站着的您了。”

“玉儿,我还是不踏实。要不你出去找下福叔,让他请个大夫来给我看看吧。再或者你去探探消息,看看官府请来的那位公子查的如何了。”

“小姐啊,咱们被遣回院子后,福叔就叫护院封了门。如今咱们谁都是出不去的。”玉儿话音未落,便听见门外传来急促地敲门声。

“福叔特意交代,三夫人的书房与出事儿的园子是相连的。还请三夫人为了自身及商府的周全,不要进入园子半步。若是扰了那位公子查案,或是把自己牵连进老爷的案子,就不要怪大夫人认不下三房的位置。”

玉儿合紧门扉后,眼前晃地还是门外那张满是嘲讽的脸。她心里不禁暗暗骂了句:“狗仗人势!”

“玉儿,是不是那位公子查出老爷命案的线索了?”说完她咬了下嘴唇,语带微颤地问道:“还是小少爷出事了?”

玉儿连忙上前安抚着自家小姐落座在茶桌旁。

“小姐,勿慌!是福叔派人来叮嘱咱们不要进入出事的园子。再说老爷就是在那园子里莫名地去了的,保不齐那园子里还有着什么大凶险,咱们不去反而更好。”

柴安青扶着发胀的额头,回想着这噩梦一般的整个上午。

晨起醒时,她便发现牧郎一夜未归。那时她还想着许是牧郎想明白了一家人应和睦的道理,改去了商贺阳那里过夜。

自从她入了商府后,牧郎几乎天天都是宿在她的院子里。柴安青虽心里高兴,但她更懂得如何守住在大户人家活下去的分寸。

在她有意地劝说下,牧郎便一周只留宿个四天。尽管其余的三天,牧郎都是回自己的书房过夜,柴安青也觉得自己已经尽了本分了,便不再有过多的说辞。在她心里关于牧郎和商贺阳之间的嫌隙,她始终觉得自己还是置身事外的比较好。

起身后,柴安青按日常惯例的洗漱,晨食。直到她听见小院子里那声诡异地叫叫,她才有了一丝莫名地不安。

可是柴安青毕竟平日里谨慎惯了,她只是马上查看了下自己院子的几个婢女。发现她们此时都在各自忙碌着,便想着园子里发生的事情八成是和自己无关的。既然无关,那么园子里无论发生了什么,自己还是不要掺和进去的为好。

就在柴安青享受着这个如往常一般平静的早晨时,府里的一个嬷嬷却急冲冲地跑进了她的院子。

此时的柴安青已经不记得那个满脸惊慌的嬷嬷是如何告诉她商家家主已经去了的这个噩耗的,她只记得自那时起,她的心便是一片空白。

她毫无知觉地被玉儿拉去了内院。不知过了多久,她又麻木地被玉儿拖回了自己的院子。除了被动地接受那个她根本接受不了的事实,柴安青所能感受到的便是死一般的绝望。

“不对,还是哪里不对!”她猛然记起刚刚在混乱中,仿佛听到有人提过牧郎是死在亭子里的。她跳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疯了般地冲去了书房。  

出事儿的院子是柴安青独立修整的。那时她总是自卑于自己的身份,除了每日里的请安,柴安青鲜少离开自己的院子。牧郎见她总是这样宅着,便起了担心。他几番思索后,就寻了修葺园子这件事情给她操办,好让她在这商府的日子忙碌些,也好过一些。

玉儿很是怕柴安青今日受的刺激太大,落得个情绪崩溃。她连忙追进了书房,但此时的书房已经被柴安青翻的连踏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小姐,你要找什么,让玉儿帮您找吧。现在这个时候,您若是真要出了事儿,我怕是连大夫都请不进来的。”

“玉儿,你进来帮我找找之前老爷拿来的那些修园子用的草图。我明明都放在柜子里了,可现下怎么一张都没有了。”

若说那小园子里唯一一样不是出自柴安青的设计,便就是那座六角亭了。

园子里的那座亭子,柴安青原本是有自己的打算的。但那一日牧郎随手递过一张草图,说是商贺阳在凤阳商会议事时,看到有人炫耀自家新建的亭子,她觉得不差,便临摹了一份过来。

柴安青想着讨好商贺阳,也未作过多思索,便选用了这设计。

如今细想想,也许老爷出事便出在了这座亭子上。

“小姐,我来找。您先坐下,缓缓心思。”玉儿说着便接下柴安青手里胡乱抓着的纸张,扶着她向书房里侧走去。

这一刻柴安青隐忍许久的情绪似乎到了极限,她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一颗一颗地砸在满地四散的书页上。此时她根本顾不上平日里的那些规矩,抬起衣袖便开始擦起脸上的泪痕。

就在她抬手间,竟瞥见窗户外侧露出了一个衣角。柴安青的心脏顿时猛地跳了两下。她认得这衣服,她也知道这是谁。果然牧郎的死与她有关,而现下不止牧郎,也许连她的生命也快走到尽头了。

玉儿看着自家小姐这么没礼数的拿起袖子擦眼泪,吓得赶忙递上帕子,就这么一遮一挡下,窗边儿那个衣角便消失不见了。

“玉儿,我没事儿了。”柴安青突然冷静了下来。她接下手帕,将脸上的泪痕一点点地全都擦了个干净。“牧郎已经不在了,就算我再怎么发疯,去了的人也是回不来了。你去取些水和干净的拭布,我们把这里打扫干净吧。”

柴安青看着玉儿离去后,缓缓走到书桌前坐了了下去。

她轻轻地摸着桌子上的每一样物件,仿佛在怀念着离开之人的点滴。当柴安青摸到桌面上的砚台时,她的右手小指使劲儿按了下砚台右侧的桌面,便见书桌靠着身前的位置轻轻地弹开了一个暗格。

“原来你也知道这亭子有鬼。”柴安青一直要寻找的那张图纸,原来被牧郎藏在了这个暗格中。

她闭了下眼睛,努力控制住了自己不停颤抖的双手。柴安青并未着急取出这张图纸,她反而继续轻抚着桌子上的物件。但就在玉儿进门儿那一刻,她迅速用左臂覆上那个隐藏暗格,尾指一抖,便将纸卷塞进了袖子。

待取到这张图纸时,柴安青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她暗暗地念到:“牧郎,你一定不会白白枉死的。”

天色渐晚,主仆二人终于将书房恢复有如昨天一般。但是柴安青心里明白,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院外的护院也送了吃食进来,柴安青虽毫无胃口,但是为了不让监视她的人再看出端倪,她还是安安静静地用完了这顿饭。

饭后,她叫玉儿备下了洗澡水,便开始准备更衣沐浴。

在屏退了所有的人后,柴安青这才从袖子中取出了那卷纸。这确实是她要找的草图,可她反复参看,却看不出这图到底有什么问题。

于是柴安青小心翼翼的把草图叠了几叠,便拿起自己常年挂在身上的一块玉佩。这是当年爹娘唯一的遗物,是她趁抄家的人不注意,塞进自己的肚兜,才保留了下来。

这玉佩并不是多么的贵重的玉品,所以就算挂在身上也并不打眼,别人只当这是柴安青的一个念想而已。

但这玉佩其实是个机关盒,她用手顺着玉佩上的配金慢慢摸索,直到摸到一个不起眼的突起,便向上推了下,这秘盒便打开了。

再将草图藏好后,柴安青褪去衣衫,坐进了浴桶中。片刻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头埋入水中。对于她的命数,她已经做好准备去全盘接受了。

她曾经也是个京城的官家小姐,而李牧则是家中账房的儿子。在她家出事儿前的半年,李牧考上了京城里最好的私塾。临走前他以一年为限,他肯定会考上个官职,然后门当户对的来提亲。但如果他名落孙山,他要柴安青放下他们的情份,依父母的安排好好嫁人。

“小青,如若真是那样,我会在你大婚之日前来为你庆贺一生顺遂的。不要因为我而蹉跎余生,不值得的。我不许你的来世,但会换种方式护好你拥有的那些实实在在的日子。”

不知何时,柴安青的浴桶外站着一名黑衣人,只见她的双手渐渐没入了水中,快速索紧了柴安青的脖子。

“果然是你!”可她被死死的按在水下,发不出一个音节。

“不行,我不能这样放弃。”她一个狠心,将自己的指甲顶着浴桶边缘折断,然后狠狠的掐向索着自己脖子的那双手。

当柴安青的指甲深深的陷入对方的皮肤后,她才肯吐出自己生命里的最后一口气。

“牧郎,此生就这样吧。虽世事多变,不那么尽如你我之意,但你终究还是兑现了你的诺言,护了我的每一天。活着我们不许来世,如今去了,我求上天还我们一个白首来生,可否?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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