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甫来到这位失踪小爷居住的院门前时,只见两个护卫跪在那里,而商贺阳则一脸怒气地斥责着他们。
“你们二人可记得我昨日是如何吩咐的?”商贺阳狠厉地问到。
那两名跪着的护院带着哭腔地回到:“无论何人,均不得擅自离府。逆者清出商府。可...小爷他拿着刀说不让他出去,他就要割自己的脖子。”
“瑞儿是个什么德行的人,我不清楚,你们还不清楚吗!他割自己脖子!他的手划个口子都能吓丢半条命!他说出这样的鬼话,你们也能信!”商贺阳说到此处,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看还是他甩给你们的银子,让你们撑破了胆!昨日的凶险,你们都是亲眼看到的,竟然还敢和他一起犯下如此混蛋的差池。确实如你们所想,我不能赶走我的亲子,但是你们这些个自做主张的奴仆,坏我商府规矩,我是留不得你们的。福叔让他们领了月钱后,马上滚出商府!”
福叔领命离开前,阴郁地看了晏青甫一眼。但是青甫却是对此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反而对这商家小爷的院子里,散出来的阵阵熏香之气,提起了注意。
“这是宫中的专用驱虫香!”青甫猛然想到,但是这和宫里用的驱虫香在香气上又有一点点的不同。
青甫皱了皱眉头,可恨自己不懂半分药理,分辨不出来这一丁点儿的异香到底是来自何物。
要说现在是一年节气中的大暑之末,蛇虫之类的都是要进入蛰伏的时候。为何会用到开春惊蛰时节才会用到的驱虫香?
这两日里,青甫也算是在这诺大的商府里,来来回回走了几趟。但所经的各个院子所用的熏香多都是些松柏、花香之类的,贵却并不罕见。可只有商氏独子的这个院子竟然用的是驱虫的熏香,不免让人觉得有些怪异。
“晏公子,听说谋害柴氏的凶手已经伏法?”商贺阳依旧是那副从容、冷淡的模样,让人半点瞧不出这几日商府发生巨变所带来的压力。
“只是行凶之人罢了,主使之人还暂无线索。夫人,府内还是有些不太平,院内的巡查,仍不可掉以轻心。”
“谢过晏公子的警醒。不如先在瑞儿房内歇息一下。公子为商府的事忙碌了半日,滴水未进,也是我待客不周。”
商家小爷的院子俨然与他在凤阳流传的香艳风评天差地别,这确实叫青甫心头起了愕然。
一颗修剪得当的迎客松,配以几块看似随意散落在草地间的奇石,便是再无他物。若是不知这院子的主人是商府小爷,定会以为是个心藏抱负的书生在此居住。
“这原本是我长子的院子。自他离去之后,瑞儿便哭闹着要住进来。我知道他向来以自己的兄长为此生志向,便允了他。我想着也许在这院子里住着,即可以告慰他想念兄长之心,也可督促他读书上进。”商贺阳看着那颗迎客松悠悠说道。
两日里来,这是晏青甫第一次在商贺阳的眼睛里读到了丝丝牵绊。
“夫人,可许在下先在院子内四处走走。”
“公子无需拘谨,请便。茶水已备好,我便在前厅候着公子。”
商家小爷如今可是商家独子,换做哪个大门大户的人家若赶上独子失踪,肯定是要闹个鸡犬不宁地的四处寻人的。
可这商府却不一样。早上他一进门儿就提出先去看看柴氏命案现场时,竟然没有一个人反对。半日过去,也没有一人前来催促青甫寻人。
这便让青甫更加落定了商府不愿让外人寻人的心思。所以他再等,等着商家人的开口。
“请问这位嬷嬷,是何时发现小爷不见的?”
商家小爷的院子里共有六个婢女候着,还有一位管事嬷嬷。
青甫见状,心下顿生鄙夷。相较于其他大户人家子弟的院子,不见陪读书童,也不见家丁,便知这些个婢女的心头苦楚。
嬷嬷被青甫一问,先是心虚地看向前厅端坐的商贺阳,发现得不到任何回应后,便颤颤巍巍地回到:“公子偏好熏香。无论他休息或者忙碌,卧室内的熏香两个时辰便必须更换一次。所以老奴带着院内的丫头,辰时入卧房,准备更换熏香时,发现小爷不见了。”
“彼时,卧房内的被褥是用过的,还是未动的样子?”
“应是睡过的。但老奴试过温度,是凉的。”
“夜里可有听到什么响动?”
“小爷昨日回了院子后,就一直再闹脾气。说他早已与人今夜定了约,他定是要去赴约的。可是夫人的规矩立在那里,外面的护院不敢让小爷离开。就这样一直闹到福叔前来,他才肯罢休回屋。”
“福叔是几时来的?小爷可有说与何人有约?又或是相约何事?”
“福叔是子时末来的。”说到这里,嬷嬷突然梗着脖子说不下去了。
“嬷嬷放心。在下也只是想帮着寻到小爷下落,替夫人解心头之忧。此时需顾虑的应是小爷的下落,而不是如何找到小爷。”
嬷嬷闻言,声泪俱下地便向青甫跪了下去。
“小爷在凤阳哪有什么朋友!都是些贪他钱财的恶人,和那些烂心眼子的花楼妈妈。所约之事大多是些混蛋药方子或是哪里又撸来个新姑娘。公子,小爷是我自小带大的,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真的是个善良单纯的好孩子。求您帮帮他吧!”
“嬷嬷,莫哭!能不能将你所知的人名和去处,现下给列个单子。”青甫连忙扶起嬷嬷,原本想喊主簿大人过来帮忙写单子,却发现人已被自己支使去送玉儿姑娘。
正是愁虑之间,院子里一个眉目清秀的婢女上前说到:“公子,我识字。我可以帮嬷嬷写好单子。请夫人和公子稍后片刻。”
商贺阳知道若是平常父母看到这单子的内容,就算是气得吐血,死过去也不为过。可是她心里早就认了命,这是她最后的血脉,除了供养他,她还能怎么办!
“字写得很是工整,读过书?”
“回夫人,奴婢曾经偷偷跟着家中兄长习过字。”
“竟也是士子家庭。那你是如何入得商府?”
“家中突逢变故,连兄长上京科考的钱都已拿不出半文。奴婢心疼兄长过往的苦读,便自作主张卖身为婢,为兄长凑足路费。”
“即识得字,心数也正,留在瑞儿这里糟蹋了。玉器铺子缺个学徒,若是想学本事立身,便去吧。”
即冠冕堂皇的收买了人心,也让对方心甘情愿的封了口。在外人眼里,又立下了仁心慈念的好口碑。贺阳公主真是有把好手段。
青甫内心感喟道:“若是此女生为皇子,这些年宫中便不会为立太子之事血雨腥风了。”
“晏公子,商府如今是内忧外患,就连我家老爷唯一的子嗣都是个只会流连烟花之地的不堪之才。如今我一介妇人也不得不抛头露面主持府内外的事,这难免会有顾此失彼时,唯望公子念在旧时一面之缘,护我商府周全。”
刚刚领教贺阳公主的好本事的青甫,唏嘘未尽,便被一面之缘四个字圈进了局里。
“夫人无需担忧。陆大人公务繁忙,虽不能和在下一起进出,但也将他身边的主簿委派过来,晏某不会擅做专断之事的。”
青甫话音刚落,便看见一个护院跌跌撞撞地跑向不知何时回来候命的福叔,并在其耳畔低声耳语了片刻。
福叔听后,脸色顿时转了苍白。他犹疑地看向了商贺阳。
“快说!”商贺阳怒目喝到。
“小爷在雨花楼。但是...他出事儿了。整个雨花楼...也出事儿了。”
“夫人,可否给我备匹马?另派人在城门口候下张主簿。若是他回城,便让他直接去雨花楼见我。”
“福叔,照办!”商贺阳之前的淡定从容,此时已不见半分,如果不是她身边儿的侍婢上前扶住了她,想必连站都是站不稳了的。
青甫原本打算马上离去的,但想了想后,他转身意味深长地和商贺阳说到:“你我确实应该寻个时候,细谈一下了。”
陆空远的那份奏程上不光认了贺阳公主的身份,还道出了一个只有皇室和凤阳府历任府衙才有资格知道的秘密。
周氏立姬朝后,几代兢兢业业,以至国泰民安,天下富庶。但是在众多富庶中最出类拔萃的就是凤阳城。当日一个靠水吃水的渔业小镇,不知怎得就有了国之金库的趋势。
有位聪明的祖宗皇帝认为凤阳的财必须由皇家势力看管才放心。因为无论是民间百姓,还是朝廷里的各种暗流,只要由他们得了这个凤阳城,那这姬朝的江山周氏就要坐不稳了。
这位皇帝也是人心的买卖做的久了,在选择谁去掌管凤阳这件事上,即便是自家的血脉,他也觉得不可全信。
几番思虑之下,他定下了一个规矩。历任即位的太子都要选出一位公主不入皇族族谱。
这位公主以商人之女的方式养育。当新帝即位后,公主则以平民的身份入籍凤阳城商氏,替当朝皇帝暗里掌控凤阳城的一分一厘的走向。
一代皇帝,一代商氏。要知道皇女可比皇兄弟和皇子稳妥多了。
女子自古依附于男人,没有野心,最好操纵,更何况这还是自己的亲女儿。要说谁会反,她也不会反。
于是这姬朝的这个大金库便在这个秘密里年复一年的由皇家所牢牢掌控。
当初的贺阳公主便是今天的商贺阳,今上的亲女儿。而那死去的商鲲则是圣上亲选的驸马。商府表面上是由商鲲做主行事,而背地里的每一个谋定都来自这位贺阳公主。
青甫猜测这商鲲手里拿捏的秘密八成与皇家分不开,可是当前商家小爷的情况急于星火,与商贺阳的细谈也只能搁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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