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暑已过,大暑临近,天气日渐燥热,御花园的芙蕖却开得正好。
萧子衿怕燥,一到暑日便不愿意出门。
今日听到宫人们说潋滟池的荷花开了,萧子衿突然来了兴致,想要去御花园走走,顺便采些荷花和新鲜莲子回来。
前方战事吃紧,即墨离日日待在御书房,已经接连几日不曾好好用膳了。
“给他熬碗莲子羹吧。”萧子衿心想,“再做份荷花酥。”
之前在王府的时候,即墨离最喜欢她亲手做的荷花酥。
谁知刚走到潋滟池旁的观景亭,萧子衿便感到一阵眩晕,日光好像变作了落雪,一下一下坠落在自己身上。
“皇后娘娘!”
萧子衿突然倒下,一下子就吓坏了在旁侍奉的宫人。
“来人!快来人!皇后娘娘晕倒了!快去传太医!”宫人们乱作一团,七手八脚的将萧子衿抬回未央宫。
即墨离正在御书房同兵部议事,听到宫人来报,当即扔下一众大臣向未央宫赶去。
“太医呢?去了没有?好好的怎的就突然晕倒了?”即墨离疾步如风,将来禀报的宫人远远甩在身后。
“回......回陛下,许医正已经过去了,翠柳姑娘说娘娘前几日便有些不大舒服,想着许是天气渐热的缘故,不想让陛下忧心,便.....便不曾请太医来看。”前来通报的小福子紧紧追着即墨离的脚步,连气都喘不匀。
皇后娘娘在御花园突然晕倒,整个未央宫里人仰马翻,太医、宫人跪了一地。
“不是说无大碍吗!怎么人还未醒?!”
医正许平跪倒在地,“回陛下,娘娘这是气血亏虚,又中了暑热,再加上……”
“娘娘已有了身孕,臣不敢随意下药,只得开些解暑安神的香给娘娘熏着......”
萧子衿的意识还停留在未央宫冰冷的雪地和翠柳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她拼命地想要睁眼,眼皮却好似有千斤重,只听见周围乱糟糟的一团。
我这是大限已至吗......萧子衿心想,这荒唐的一生终于走到尽头了。
正在此时,她的身体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拉扯,一道白光闪过,萧子衿微微睁眼,意识渐渐回笼,她下意识的唤出“翠柳......”
一旁伺候着的宫人听到动静赶紧凑上前去,见到人睁眼立即惊喜的大喊:“娘娘醒了!娘娘醒了!”
萧子衿循着声音望去,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不是翠柳,是谁?
那人转过身来,一头扑在萧子衿床前,情绪激动之下连称呼都忘了,“呜——小姐,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挽月了!”
“挽月......”萧子衿低声喃喃,挽月是她从将军府带进宫的,她们从小一同长大,是主仆,更是姐妹。
父兄战死的消息传回朝后,她和即墨离之间产生裂痕,太后趁机安排她的侄女灵霄郡主入宫,灵霄视她为眼中钉,却碍于她皇后的身份不敢轻易招惹,只在一日给太后请安时,故意挑衅,挽月忍不住冲撞了灵霄,被太后杖毙。
她已经到了地府吗?那爹爹和阿兄呢?
她还来不及去找父兄在哪里,便被拥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即墨离俯身抱住她,萧子衿能感觉到拥在她背后的那双手有些克制的紧绷,“卿卿,你要吓死我了,还好,还好......”可见人是真的着急,连自称“朕”都忘了。
萧子衿已经清醒过来,却在听到即墨离的称呼时再次乱成一团麻。卿卿是她的乳名,只有父兄和即墨离会这样叫她,只是自从父兄战死,她与即墨离闹僵,便再也无人这样叫过她了。
她抬眼看了看紧搂着她的即墨离,再看向刚才自称挽月的人,的确是挽月没错,萧子衿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这里是她熟悉的地方,四周也都是她熟悉的人,却又处处透露着陌生。
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在她心中缓缓升起。
即墨离终于冷静下来,迟迟听不到怀里人的动静,松开怀抱,却见萧子衿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挽月,愣愣的不知在想什么。
即墨离心里一紧,“卿卿,可是还有哪里不适?许平呢?还不给朕滚进来!”许平一直在殿外候着,听到传唤立即上前为萧子衿查看。
“回陛下,娘娘身体已无大碍,只是腹中胎儿月份太小,尚未坐稳,需得静养,不宜过劳,饮食方面也得多加注意……”太医说着一系列注意事项,即墨离认真听着不敢遗漏。
“我累了。”萧子衿打断许平的滔滔不绝,轻轻闭上眼。
即墨离见她的确一脸疲色,便示意太医将要注意的地方悉数告知给宫人,自己则坐到床边,给萧子衿将被子掖好,轻拍着她,“睡吧,朕就在这里陪你。”
萧子衿此时一点也不想见到他,眼前的场景太过诡异,她现在只想着赶紧找个借口将人支走。
还没等她想出借口,宫人便来报武安侯世子求见,即墨离轻轻亲吻下她的额头,又摸了摸她的小腹,小声温柔地在她耳边说:“你好好休息,我处理完事情就回来陪你。”又将宫人都敲打一遍,这才离去。
即墨离一走萧子衿就睁开了眼,眼中一片清明,不见半点疲色,宫人都退了出去,只剩挽月在近前伺候。
“挽月……”萧子衿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少女,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轻抚着她的脸。
回忆一幕幕闪过,曾留在回忆中的人突然又生龙活虎的出现在眼前,萧子衿再也忍不住,瞬间泪如雨下。
“小姐,你怎么了?可是哪里还不舒服?我这就去把许医正找回来!”挽月被她吓了一跳,正要去找太医回来,被萧子衿一把拽住。
萧子衿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再三确认过她真的没有任何不适后,挽月才松了口气,轻轻地拿着帕子为她擦掉眼泪。
“小姐,您可是要做母后的人了,太医说了,这小皇子现在可娇气的很,您可不能哭!”
听了挽月的话,萧子衿本来止住的眼泪险些又要往下掉。
她的孩子——
她想伸手摸摸肚子,在即将碰到时却又像被烫到时立马缩回,在几番心理挣扎过后,她终于伸手覆上小腹。
腹中的孩儿还只有黄豆粒大小,萧子衿却似乎能感觉到他在自己腹中努力的生长,的确是真的,她曾经失去的孩子又回到了她腹中。
萧子衿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再次喷涌而出。
挽月再次慌乱的为她擦眼泪,手足无措的哄着她别哭。
萧子衿却泪中带笑,“挽月,我高兴呢。”
许是老天看她实在可怜,竟给了她重新来过的机会。
这一次,她再也不要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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