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黑的宫殿里点着几处角灯，映在地板上投下些不甚明显的影子。
外殿值班的翠柳模模糊糊看见一个黑影走来，习以为常的躬身施礼，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见黑影挥挥手，然后轻手轻脚的走进皇后娘娘的寝殿。
寝殿里点了安神香，萧子衿睡得昏沉。
即墨离来到萧子衿床前，听着她清浅的呼吸，急促跳动的心脏才渐渐平稳下来，然后伸出食指轻轻揉开了萧子衿在睡梦中还微皱的眉头。
这几日忧思过重，他的卿卿已经许久没能睡个好觉了，眼下都有浅浅的青色。
即墨离握住萧子衿的手，失而复得的感觉几乎让他落下泪来。
即墨离有一个秘密。
早在几个月以前，他开始断断续续的梦到一些重复的片段。
无边的大雪掩埋了一切，枯瘦的枝干被雪压断，痛苦的哭喊声一直在耳边回荡。
每当这时候，他都很难在梦里醒过来，像是被浸泡在隆冬的冰水里，连脑子都冻得发僵。
心脏硬生生被挖去了一块，疼得他喘不上气来。
有时会梦见未央宫的大门，梦里的他无数次想要进去，却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推开，他只能甩袖离开。
梦也有好的时候，在梦里他的卿卿倚着他，满脸幸福的缝一件小孩子的衣服，但是转眼就像泡沫一样破碎了……
直到几天前，暗卫先一步带来边关急报——镇国公战死，他才真正的想起一切。
他永远都记得那一年的大雪，卿卿一个人躺在未央宫庭下，没有了呼吸。
即墨离看着萧子衿的睡颜，重重吐出一口气，窒息感使他心脏收紧，但却让他更加清醒。
“不要离开我，不然，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即墨离就这样坐在萧子衿床边，直到晨光微熹，他才动动已经发麻的双腿，转身离开，好像自己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
未央宫往东走五百米就是知拙园，绕过这片精致广阔的假山园林，就是太后居住的长生殿，而长生殿后面设了一处不小的佛堂，相传是太宗明德皇后所设，日常祈求国泰民安的，但当今太后住进长生殿之后，就再也没用过佛堂。
“来人，看座。”阮曦晨笑眯眯的看着来请安的萧子衿，面上一片和蔼，“皇后有了身子，该当多加注意才是，不用总是往哀家这跑，以后这请安还是免了吧。”
萧子衿心中冷笑，如果不是见识过这老太婆的真面目，怕今日还要被骗过去，以为她是真的怕我劳累免了请安了。
上一世，朝堂上阮氏请旨废后的原因除了善妒、无子、与人苟且之外，还有一条就是不敬太后，入宫后从未主动去长生殿请安。
“来给母后请安是规矩，怎可轻易改变。”萧子衿微微一笑，心中厌烦不已。
今日醒来，她已经完全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父亲战死，兄长情况不明，萧家现在风雨飘摇，她能力有限，就算是出去寻找萧家旧部援救禹城，时间也来不及。
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救下兄长。
即墨离说此事交给他，即使心中存疑，萧子衿也没有别的办法。
只有即墨离有这个能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调集军队驰援禹城。
但是她也不能就这样什么也不干，先是飞鸽送了信给父亲旧部，再让忍冬筹集了粮草秘密送往禹城。
安排好一切之后，才想起要来长生殿请安。
长生殿……
她冷笑一声，她还记得那一碗被硬生生灌下去的落胎药，还有那些被罗列的荒唐至极的罪名！
挽月不过替自己辩解了两句，就被生生杖打至死！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源自于长生殿里的那个女人！
心中越恨，萧子衿就越冷静，现在并不是鱼死网破的时候，对方下了钩子，她也布了网，且看谁最后更胜一筹。
萧子衿轻轻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下定了决心。
没有人能伤害你，我的宝宝。
“近日哀家总觉心神不宁，昨日更是梦见饿虎扑食，洛水断流，想来是先祖有了预警，要告诉哀家什么。”
阮曦晨喝了口茶，笑着对萧子衿说，“为着这个，哀家想把明德皇后留下的佛堂修缮一番，皇后意下如何啊？”
萧子衿微微一笑，“自然是极好的。”
“按规矩，交给工部去办吧。”
前世也有那么一遭，太后提出要修缮佛堂，又以年纪大了为名将此事交给了萧子衿。
结果在佛堂修缮时，一根主梁突然断裂，佛堂一夕之间轰然倒塌，工匠侍者死伤十余人。
宫人在清理废墟的时候在里面发掘出半块腐朽木牌，字迹不好辨认，只依稀见着煞星入世，借龙气以祸四海的句子。
从那时候起，宫里就开始传出萧子衿肚子里孩子不祥的消息，称他为煞星转投。
不然为什么皇后一怀孕，太宗明德皇后的佛堂就塌了，还造成如此多的损伤？
那块烂牌子就是先祖的旨意啊！
如今，又想来这么一遭吗？
“规矩是如此，但这佛堂是太宗明德皇后留下的，不许个皇室盯着哀家实在不放心。”
“皇后有孕，理应好好休息，但哀家许是岁数大了，总觉心力不济，怕亵渎神灵，只能仰仗皇后多费些心了。”
萧子衿不说话，只是看着阮曦晨，看得她头皮发麻，才微微勾起嘴角，“母后既然如此说了，臣妾就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前世在你这受过的苦楚，这世我必然要一笔一笔的讨回来！
阮灵霄从侧殿走出来站到阮曦晨身后，与她一同注视着萧子衿离开的背影。
“姑母，你为何要让皇后去修佛堂啊？”不是说要弄掉她肚子里的孽种吗？
阮曦晨嘴角微勾，语调细软，“你这个蠢货！”
“孩子没了，皇后顶多哭上个几天，时间长了也就十天半个月，能有什么用处！”
“既然要滑掉他，就要让他死得有些价值，最好能让萧子衿一蹶不振。”
孩子，你可不要怪皇奶奶，谁让你母后是萧家人呢？
“你觉得，煞星之母这个名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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