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圣旨

萧子衿刚回到未央宫,太后的懿旨便来了。

可真是多一刻都等不及,萧子衿冷笑。懿旨里将她夸得天花乱坠,连有她监工修葺佛堂,定能国泰民安的话都说出来了,哪里给她拒绝的机会?

前世她接了太后的懿旨,还当真天真地认为这是太后对她的认可,然后就一步一步落入他人的圈套......

将宫人都打发出去,屋里独留她和挽月。

“小姐,太后娘娘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不是明摆着找您不痛快吗!这佛堂早不修晚不修,偏偏要在您刚刚有孕的时候修!”

“许太医都说了您胎像不稳,不宜劳累,这修佛堂岂是一两天便能修完的,虽是监工,可现在这大热的天,您的身子怎能受得了!”挽月急得不行,恨不得立即冲到长生殿去,求太后收回懿旨。

“她若算计,那便由她算计。”萧子衿却不以为意,气定神闲的把玩着太后懿旨,这小儿科的算计,连挽月都看得出来,她上辈子到底是有多蠢才会中了那个老女人的圈套。

她还当自己是那个任人拿捏的软弱皇后吗?

萧子衿到底是出身镇国将军府,幼时开蒙用的是孙武谋略,玩耍使的是排兵布阵,当撇开情谊地位,一切都看了清楚明白。

和她耍阴谋,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小姐——”挽月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被萧子衿抬手制止,“我岂能看不出她没安好心,只是我若推脱,她指不定又要想出什么别的花招来治我个失德之罪,还不如将计就计,见招拆招。”

不是想定她个不祥之罪吗?那她偏要成为大齐最祥瑞之人。

示意挽月附耳过来,萧子衿将自己的计划悉数告知,让她提前准备好东西。

挽月仔细听着,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不愧是小姐,这样的话,看咱们的太后娘娘还有什么话可说!事不宜迟,我这便传信给惊春!”挽月说着就要去准备东西,却被外边传来的通传声制止。

“参见陛下——”

萧子衿与挽月对视一眼,示意她将东西先收起来藏好,自己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去外间迎即墨离。

即墨离一下朝便接到禀报,太后将修葺佛堂之事交由萧子衿,于是他连朝服都未来得及换,便紧着赶来了未央宫。

“参见陛下。”萧子衿微微福身,不冷不热的请安。

即墨离心脏一颤,背在身后的手死死握紧,很快又松开,仿佛被一根小刺扎入身体,不致命,却密密麻麻的疼。

从前在王府的时候,他们之间相处总是最随意的,卿卿从不会这么守规矩的行礼,也从不会叫他王爷,而是在他还未进门时便先跑出去,扑进他怀里,使着小性子“质问”他,“即墨离,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

他与卿卿之间不知何时已然变得如此生疏。

他做错了事,可明明这一世他已经努力去弥补了......

“陛下?”萧子衿抬眸,有些奇怪,这人什么毛病,来未央宫愣神来了?

听到萧子衿的声音,即墨离才猛然回过神来,罢了,本就是他错了,他合该用一辈子去弥补。

“卿卿,今日可有不舒服?胃口可好?有什么想吃的便吩咐御膳房做,御膳房没有的便派人出宫去买。”前一句是问萧子衿,后几句是吩咐伺候的宫人。

即墨离上前拥住萧子衿,明显感觉她身子一僵,心中酸涩但还是小心的扶着她进屋坐下。

宫人们要跟进去伺候,被小福子拦住,他在陛下身边伺候这么多年,不说次次都能猜准圣心,但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这时候陛下定是想要与娘娘独处的,他们这些当奴才的进去添什么乱啊。

“臣妾身子还好,胃口也好,劳烦陛下挂心。”宫人们都在外边候着,萧子衿也懒得再做样子,轻轻挣开即墨离握着她的手,依旧不冷不热的回答道。

被她连着这么冷待,即墨离该发脾气甩袖走人了吧,萧子衿心想。

谁知即墨离不仅没甩袖走人,反而还上前将她拥入怀里,轻声哄道:“卿卿还在怪我这几日没来陪你?是我不好,不该沉迷国事忽略卿卿,不然卿卿揍我一顿出出气?再不行我寻个由头敲打那些大臣一顿,拿着朕的俸禄却什么事都办不好,还要朕给他们收拾烂摊子。”

萧子衿一脸迷惑的看着紧搂着他的人,这人何时变得这么无赖了,他若真这样做了,太后怕是又有借口往她身上泼脏水了。

只是这人哄她的样子像极了从前,萧子衿一时心神触动,忍不住开口道:“臣妾不是褒姒。”

见她眉眼间似有笑意,即墨离悄悄舒了口气,果然还是这招好用,“那朕也不是周幽王,朕是卿卿的夫君,我哄自己的娘子——”

即墨离话没说完却突然停住,刚才抱着卿卿没注意,这时才看见软榻上放着东西,他伸手拿过塌边摊开的懿旨,顿时怒上心头。

就是这封懿旨......就是这封该死的懿旨!

上一世也是如此,当时边关战事吃紧,他一心扑在朝政上,没把修葺佛堂的事当回事,让那毒妇钻了空子,才引发了后来的一系列腌臜事,让他误会了卿卿整整三年,害死了他们还未出生的孩子,断了他和卿卿之间所有的情意。

所幸,这一世还来得及......

“修葺佛堂的事朕会安排工部去做,你好生歇着,不必管。”即墨离死死攥着那封懿旨,实在忍不住,将小福子喊进来,叫他拿去烧了。

“哎——”萧子衿一愣,没来得及拦住,只能看着小福子拿着太后的懿旨往外走。

其实,就算她拦住了,即墨离也会亲手拿着烧了。

“这是太后的懿旨,我若不遵,便是不孝,不敬母后。”萧子衿抬眼望向即墨离,想要看清他的每一个面部表情。

即墨离面色如常,他搂着萧子衿,重新坐回榻上,轻轻抚着她的肚子,感受着怀中人一瞬间僵硬的身体,却也并未放开手,而是放轻动作,温柔的安抚。

“朕乃大齐天子,朕的话就是圣旨,朕说不让你管就是不让你管,太后不高兴让她来找朕说。”即墨离语气随意,仿佛在说着中午吃什么一样。

孝敬?母后?她阮曦晨也配?

萧子衿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前世太后命她监工修葺佛堂,即墨离并未阻拦。

上辈子自从搬进了这皇宫,他们之间便好像隔了座无形的墙,虽然他们之间并没有第三个人的介入,却还是离对方越来越远。

怎么重来一次一切都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她还没来得及细想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就被即墨离接下来的话打散了思绪。

“我已派出顾宵练前往北境。”

萧子衿闻言激动的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却被即墨离重新按回怀里。

“卿卿。”即墨离低头看着怀里的人,眼睛里的温柔和爱意就像一个漩涡,让萧子衿动弹不得。

说出口的话一如从前无赖。

“你亲亲我,我就告诉你。”

许是即墨离的语气太过温柔,又或是此时他眼中的爱意太过浓烈,萧子衿忽然就忘了他曾经的辜负和亏欠,鬼使神差地将手环上他的脖子,唇慢慢向他靠近......

当唇与唇相贴时,他们两个都有些愣住。

即墨离甚至有点忍不住想落泪,时隔两世,他终于再一次亲到了他最爱的姑娘。

萧子衿却是有些难为情和懊恼,怎么就受了他的蛊惑......

难为情的情绪并未持续太久,即墨离收紧了搂在萧子衿腰上的手,温柔的在她唇瓣上辗转碾磨,在感觉到她的身体放松下来,又大胆的伸出舌尖试探,渐渐加深这个吻。

亲吻是爱人之间最亲密缱绻的事,在这一刻,他们都已将前尘往事抛却,只想和爱人一起好好享受这久违的时刻。

即墨离搂着萧子衿的腰,将人放倒在榻上,把她环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拿下,与他的十指紧扣。

这个吻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萧子衿被亲的面色通红,上不来气,即墨离才放过她。

即墨离并未起身,而是撑着身子覆在上方,看着身下的萧子衿。

萧子衿面色微红,嘴唇更是红的厉害,眼中情意未褪,发丝也有些凌乱,腰带不知什么时候被即墨离解开的,衣襟微敞,急促呼吸间胸口不断起伏,隐隐看出衣服掩盖住的一点白。

此番场景,实在太过引人遐思,即墨离的喉结不自觉的就上下滚动,忍不住在她的红唇上再次印下一吻,而后就将头埋在她的颈窝,贪婪的呼吸着萧子衿身上的香气。

待萧子衿终于回过神来,即墨离还埋在她的颈窝。

她的脑子里一团乱,她今天真是昏了头了,竟然随着即墨离一起胡闹。

即墨离未曾经历过前世种种,可自己却是实实在在经历过的,她感受过即墨离的爱意汹涌,也见识过他的冷漠无情,怎么重活一次,她还是不长记性呢?

萧子衿使劲推开他,即墨离怕压着她,便顺势起身,还帮她将扯乱的衣服整理好,好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

“你——”萧子衿本想斥责两句,却在看到即墨离皱皱巴巴的衣领和被咬破的唇角时瞬间哑火。

“噗——”即墨离看到她的反应忍不住笑出声,在人一眼瞪过来的时候瞬间严肃起来,速度快如变脸。

“说正事。”即墨离重新将人抱坐在腿上,萧子衿挣了两下没挣开,便只好由着他抱,人肉坐垫,比硬邦邦的椅子舒服多了。

见人老实了,即墨离才继续开口,“我派了顾宵练带了封圣旨前往扈都城,卿卿猜,是封什么圣旨?”

听到圣旨,萧子衿的身体一下绷直,手不自觉握成拳,顿时恨从心起。

圣旨……

若即墨离当初能向扈都下一封圣旨,那杨宏威是不是就不敢做缩头乌龟,他阿兄也不会率领最后三千萧家将死守禹城,最终力竭兵败......

明明是她父兄用命守的禹城,是她三万萧家军拼了命的守城耗尽微生楚的兵力……

可杨宏威却坐收渔利!

那是本该属于他父兄的荣耀!

她明明......她明明已经努力改变这一切了,却原来还是要眼睁睁的看着历史重演吗?

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滴在即墨离手上,比沸水还烫。

无声的掉泪最惹人疼。

即墨离瞬间慌了,手忙脚乱的哄着,轻轻吻去他眼角的泪,不停的道歉,“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让你猜!我派顾宵练去扈都是为了让他去任扈都守将,那圣旨里写的便是卸下杨宏威的帅印,由顾宵练接任,我还把扈都和沅陵的半块虎符都一并交给了他,让他即刻点两城之兵前往禹城支援。最迟后日便该到了。”

萧子衿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他,顾宵练她当然知道,武安侯世子,因生母早逝,虽为嫡子,却还不如继室所生的庶子受宠。

顾宵练的生母是荥阳崔氏一脉,明德皇后就出自崔家,顾宵练自幼入宫成为即墨离的伴读,二人相交甚笃,但萧子衿对他却不甚了解,只知他年少成名,十三岁时便随同武安侯行军,十四岁第一次上战场便挑死了敌方的主将,和他阿兄一样,也是少年英雄,前世时所立战功比他父亲武安侯还多,最后却拒绝继承武安侯之位,自请戍卫边关。

若派他去支援禹城,那阿兄——

见她终于冷静下来,即墨离与她额头相抵,捧着她的脸,诱哄般轻声说:“卿卿,我说过会救你阿兄,便一定不会食言,顾宵练是个有本事的,一定会将你阿兄,还有——”

即墨离说着突然顿住,萧子衿明白他未说出口的话,眼泪又忍不住往下掉。

萧子衿替他将没说完的话说完,“他一定,一定能将阿兄和爹爹带回来……对吗?”

“一定会。”即墨离捧着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的承诺,“卿卿,答应你的事,我一定拼尽全力去做,相信我,好不好?”

即墨离的语气太过温柔,萧子衿差一点就要点头,却突然想到前世的一切,这样温柔的承诺,即墨离前世不知说过了多少次。

“卿卿,我的身边只会有你一人。”

“册封灵霄郡主为云妃。”

“皇后不详,山河将覆!”

“那孩子就是个孽种,没了就没了。”

不可以——

不能这样……

不可以相信他……

“不可以……不可以!”

萧子衿仿佛陷入魔障,她猛地推开即墨离,她陷在自己的情绪中,没看到即墨离后悔难过的眼神。

即墨离把她死死按在怀里,任凭她失控的锤打自己,“卿卿,卿卿,冷静下来卿卿,我不要求你相信我了,你不必相信我,你只要看看着,看着我怎么做?好不好,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只需要看着我。”

是他太心急了,他们之间的裂痕太大,岂是一夕之间便能修复的。

动静闹得有些大,候在外边的宫人都以为帝后吵了架,却又不敢贸然闯入,只好候在门外战战兢兢。

又过了好一会儿,屋中终于没了动静,却也不见人出来。

就在挽月忍不住冲进去的时候,即墨离先一步开门出来,“传膳吧,朕中午留在未央宫陪皇后用膳,告诉御膳房少些油腻荤腥,多做些开胃解暑的小菜。”

萧子衿看着门外焦急的挽月,向她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这顿午膳是萧子衿重生以来用过的最舒心的一顿饭了,她害喜反应严重,又加上暑热,御膳房的饭菜已经够精心了,她还是吃不下。

今日这顿饭,同平日里也无甚区别,只是即墨离会汤里菜上仅剩的一点油花都给撇去,才放到她碗里,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皇帝,此时却干起了布菜的活,小福子在一旁看的心惊胆颤,他本人却乐在其中。

许是今日情绪起伏过大,萧子衿早早的便打起瞌睡,用过膳即墨离又盯着人喝了碗消食解暑的梅子汤,然后将人打横抱起放到床上,伺候着萧子衿午睡,等到人睡着,才起身回宣政殿处理政事。

一整个上午,未央宫的宫人们都没能亲手伺候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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