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也像自己那么狼狈不堪。
身上是一块一块的泥土，落满了灰的头发被拽成诡异的弧度，
淤青在皮肤裸露出大片渲染，嘴角甚至还有板结的血迹
“你求求我啊，求求我就放过你了，怎么样？”在旁的一个杀马
特恶劣地笑，满是烟头烫伤疤痕的手一点一点掰过他的手指关节处都充了血
那天苏梓就躲在巷子转角处，紧紧拽住书包的肩带，视线牢牢地钉在他身上。
根本不会有任何转机的……
她绝望地想了一下。
但是他并没有屈服，甚至顽强地用上齿磨了磨下唇，脸上甚至还挂着满是嘲讽的笑，
她真的不懂他在笑什么，但这也让她清楚地明白，
她和他不是一类人，
至少她不是那样勇敢的人。
“就你这种垃圾，也配？”他死拽的淬了一口，吐到杀马特脸上，“做梦去吧你”
然后飞快地甩开了杀马特的手，用额头不要命地撞开了旁边歪牙的一米六
这事情发生得突然，那个杀马特愣了一下，很显然没反应过来，这次竟然碰上了个硬的了。
之后空气中便弥漫开苏梓最熟悉的味道，浓郁的锈迹味道。
她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头，挥舞的手臂之间，一众人红色的头发，
衬得流出的血液更加鲜红耀眼了，粘稠地沾在各处。
苏梓的心猛烈的跳起来，她感觉身上的伤口也在隐隐作痛
一阵一阵的冷风灌入她的四肢骸骨，身上的心就伤痕在隐隐作痛，
僵硬的骨头关节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小巷里的肮脏辱骂消失了，只留下一声又一声
沉重的喘息。
她眯眼往外望，那个人一声不吭地起了身，一瘸一拐的往灯光亮出走去了，
原来她每天也是这个样子回去吗？挨打的次数已经多到麻木了。
这个念头一闪进来，苏梓便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她根本不是这样的。她简直像是一条丧家之犬，颓丧不堪。
苟延残喘，不过是每天留了一口气罢了。苏梓自嘲道。
而他简直像是凯旋而归的战士，抬头挺胸的。
伤痕好像反而成了他的功勋了。
真好啊，真像是一个活生生的鲜活的生命。
她当时的感受是，可惜所有硬骨头最终还是会被折断的。
苏梓往反方向跑，快速地没入黑暗里。
在庭院里伸展出树枝的枇杷树上满是蝉，知了知了地叫个不停。
她感觉今天的脚步轻快了许多，抬头看，月亮比前些天的缺了一些，终于不圆满了。
在路口岔开的时候，她停顿了一下，然后低头冲着反习惯性的光亮的道走去。
这条道比先前的那条亮堂许多，路远许多，路上有一家24小时都不会关门的便利店。
她只在那儿买过创口贴
店里的灯很刺眼，比路上昏黄的灯不知道功率要大了几倍了，她下意识地就遮了遮眼。
“买点什么呀”老板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油腻大叔，县里的父老乡亲都叫他老王。
这时他正磕着瓜子，平板里放着最最经典狗血的玛丽苏剧情，到了不知道哪个剧情，他咯咯地笑个不停，像是没下蛋的母鸡。
苏梓没回答，只冲着角落里的地方走过去。
她拿起脑海中已经落满灰的物件———比巴卜
那是在几年前了来着，在那个女人还没离开之前？她的思绪飘到远方了。
五岁生日夜晚湿漉漉的大雨和满是伤痕却骗自己那是番茄酱溅开的男人。
四个比巴卜，这就是她能够握着的最微薄的回忆了。
她从盒子里又掏出了几个来，攥在手心里。
那个老板还沉浸在玛丽苏电视剧里，好像完全忘记了店里还有别人了。
砰砰砰，苏梓的心开始加速地跳起来了，一下又一下，好像要冲破胸膛前的皮肤跃出来了。她的手心里沁出了好多汗。
就是现在了。她在心里对自己喊，转而瞄准了门外的一个方向起跑。
跑———那是苏梓心里唯一的念想。
直到她在离目标咫尺之遥的时候撞到了一个温热的东西 ，一股被太阳晒死的螨虫的味道包围住了她。
完了，一切都完了。她的心猛烈地往下坠，凉透了。
闭上眼等待了许久，却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苏梓睁开眼，看见一双澄澈淡漠的眼睛，她失语了。
那不是，，，刚刚那个人吗？
还没等要做出什么反应，她感觉到一个力道在剥离。
他用力地将她每一根手指撬开，拿出来那四个比巴卜，然后往柜台走去。
苏梓的脸一下子好像红得会滴血，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滴”“滴”扔下一张毛爷爷，找钱后他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了。
苏梓看见台子上散落的比巴卜，低着头上前抓进兜里，逃一样地冲出了明亮的小店。
视线一下子便昏暗后，她不适应地晃了晃头，下意识地往身后看，他已经消失不见了。
苏梓快步走向前去，凭着感觉朝着那一排排商品房走去。
噢，对，反方向的那家超市里没有止痛药，只有这家私人小卖部才会备着。难怪呢……
她的眼前又浮现出他棱角分明的脸，掰开的手指余温在一点一点消弭。
到了自己的房间，她几步跨到那张旧四角撑桌子前，放下手里攥着的东西。
蓝的，红的，绿的，棕的。包装纸已经被汗水浸过了，原本鲜艳的颜色变深了。
她将手覆盖在它们上面，目光凝滞了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
她认真地剥开红色那个的包装，郑重地放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充斥口腔。
接下来是绿的蓝的棕的，一个一个好像有特定顺序地放进嘴里。
苏梓搅动着舌头，牙齿嚼动时黏得拉出了丝。
良久，她的嘴角牵扯出了弧度，笑容渐渐与记忆里的她重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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