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苍茫从白布下钻了出来,表明了身份。
林海丰初始受到了惊吓,瑟瑟发抖,但是随后脸色又红润了起来。他眼珠转了转,尴尬笑道。“警官啊,谁还没有个内急。我走错了地方,是我的不对,但是你扮鬼吓人也不太合适吧。”
李苍茫并不意外,看来对方打定了主意,认为老吴上吊之谜无人能破解。“我有理由相信,你和老吴在卫生间发生冲突后,令老吴窒息而死,并伪装成上吊的样子。之后,你利用对火车结构的熟悉,将尸体锁在卫生间。同时,来到车厢顶部,从通风孔将钥匙投放回卫生间。由此,构成了老吴上吊自杀,现场并无他人的假象。”
李苍茫盯着额头不断出汗的林海丰。
“警官你在说什么啊?我就是出来上厕所,碰巧走到了这间屋子。哎呀,出来太久了,小孩该哭了,我得回去找儿子了。”被李苍茫戳穿了把戏,林海丰却依旧试图抵赖到底,甚至以孩子为挡箭牌。他急忙转身,慌张地朝仓库门口走去。
李苍茫并没有直接阻拦他,而是微弱的叹了口气。“那条彩票的消息是我们放出去的。”
他平静道,“除了老吴本人,或者在他死后搜过身,见过这张彩票的人。没有人能肯定,那张中奖的彩票是老吴的。与此案无关的人,更不会直接来老吴尸体旁翻找。”
“我说了,我只是走错地方了。”林海丰停下了脚步,苦苦哀求着。“警官你为什么就不能放我一马?”
李苍茫面无表情,“就算让你暂时离开,警卫厅也会就你和老吴的关系展开调查。你觉得你能够完全撇清嫌疑吗?既然同处一室,想必你们并非萍水相逢。”
林海丰的脸色越发黯淡,唯有苦笑。
李苍茫望着他,淡淡道:“额外的说一句,一旦展开调查,你的孩子也会被询问。这样的话,关于案发时间你究竟在哪里,似乎也不难验证。”
听罢,林海丰的脸上先是脸色苍白,逐渐失去了那种温和与讨好的神色,随后脸色铁青,胸中怒火也随之喷涌而出。
“难道我愿意和那个老东西扯上关系吗!我从生下来就没得选!凭什么我是一个赌鬼的儿子!别的孩子,小的时候都有父母陪着。那个家伙一天到晚只知道坐在牌桌上,坐在酒馆里,在大街小巷寻花问柳,唯独就不在家里!别人上门讨债,到处破坏的时候,他在哪里?我母亲与我受辱,挨饿受冻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我七八岁就开始东躲西藏,靠着打黑工,来还他欠的债。可是他有做过什么补偿吗?我母亲因为积劳成疾去世,他有过一句道歉的话吗?他依然烂在赌馆里,只有他的债越欠越多!十五岁时,我便与他断绝了父子关系,改随我母亲姓,离开了天青省独自闯荡。”
“我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没想到十多年后,居然会在这里相遇。他不知怎么就认出了我,盯着我。可我却不敢看那个人。难道我才是那个应该羞愧,应该闪躲的人吗!”林海丰握紧拳头,厉声道。
“我以为我放下了过往,可是我见到他的那一刻,才发现,我心中的仇恨一点儿也没减弱。他毁了我的一生,我现在就是一个废物,走到哪里都被人嫌弃。我甚至......越来越像这个狗东西。”他痛苦道,“我酗酒,脾气暴躁,有时候还会打孩子......”
“最让我不能容忍的是,因为我不理睬他,他便去逗弄我的孩子,还用眼神挑衅我。你说,他毁了我一辈子不说,难道还想毁了我的孩子!”林海丰咬牙切齿道。
“快中午的时候,他叫我到卫生间聊聊。我只打算让他滚远点,别靠近我的孩子。可是一进去,他就告诉我,他会补偿我,会让我和我儿子过上好日子。我当下拒绝了他,要离开卫生间。没想到那老东西开始辱骂我,说我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又扯到了我母亲身上,说她不守妇道,勾三搭四,说我是个杂种......”
“啊!!!......”林海丰扯着自己的头发,嘶吼着,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最后缓缓蹲了下来,颤抖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等我回过神来时,我的手掐在他的脖子上。他已经没了呼吸。而这时,我才发现有人悄悄打开了门,我的儿子从门缝中,目睹了一切。”
李苍茫眼神复杂地看着林海丰,一言不发。
半个小时后,第三包厢。赵兰清恍惚间,听完了李苍茫的陈述,叹息道。“他会被判死刑吗?”
“民间会支持林海丰的人想来也是有的。毕竟为原生家庭所害的,也不是几个人。”李苍茫摇摇头,“这件事最后怎么判,还取决于法官。虽然林海丰的故事让人唏嘘,但是很多东西是他的一面之辞,我们不知道真假。”
赵兰清不忍道,眼眶有些湿润。“可那个孩子,他做错了什么呢。看到了父亲杀人不说,很可能就此失去了父亲的陪伴。难道要让他重蹈他父亲的悲剧吗?”
“您不是学法的吗?”李苍茫奇怪地瞅着赵兰清,“除了林海丰和他儿子,老吴也没有亲人了。如果没有意外,林海丰的儿子最后会继承这笔奖金。”
赵兰清闻言稍微轻松了一些。没想到李苍茫讥笑道,“赵小姐,这天青省可不止一两个孩子需要帮助啊。天青省很多县乡的学校或关闭,或合并,剩下的寥寥无几。只怕是小姐眼泪掉完,珍珠钻石还要接着戴啊。”
一番话挤兑的赵兰清脸色由红转白。她想了一下,叫来了包厢外的侯府管家,吩咐道,“何管家,从我个人的钱库里取一部分出来,建立慈善基金,资助天青省穷苦孩子上学。”
侯府管家闻言愕然,“小姐,您打算取多少?”赵兰清似乎漫不经心地问道,“我现在大概有多少?”
何管家看了看一旁的李苍茫,最后向赵兰清竖起了两根手指。“哦......”赵兰清不知道在思索什么,她看了看一旁的李苍茫,最后一咬牙,“那就取十分之一吧。”
何管家愕然,“两百万,您确定吗?”
“啊?”赵兰清似乎也有些惊讶,但她最后毅然道。“就这样吧。”
李苍茫向赵兰清微微一鞠躬,以示敬意。
赵兰清无奈轻叹。“建国九十年了,共和国先驱们浴血奋战,将前人从锁链与枷锁中解放出来。明明已经解放九十年了,可我们好像还是不自由。至少,林海丰也好,我也好,都没法选择我们的人生。”
李苍茫淡淡道:“赵小姐,林海丰的父母是什么人?令尊南元侯又是何等身份?九十年前,初代南元侯以开国之勋的身份,尚且和天青百姓一道筚路蓝缕,粗茶淡饭,开荒建设。那时候他们的父母是谁,对他们有什么影响呢?又有谁在意这些呢?”
赵兰清默然不语,随即苦笑。“李警卫,我不该挑起这个话,我们还是少谈国事。”
她眼眸忽然明亮了一些。“其实林海丰这件事,让我想到了父母与子女的关系。似乎自古以来,所有父母都希望能控制自家孩子,按照自己心愿活着。如今我们为人子女,努力反抗着这种控制与影响。可是如果将来我们为人父母,又当如何对待我们的孩子?未来他们也会像我们这般痛苦与挣扎吗?”
这次李苍茫陷入了沉默,他并不愿意去谈论家庭的问题。很多东西,乃至伤痕,对他而言历历在目。
赵兰清却似乎来了兴头,自顾自道。“林海丰的事,让我想起了几年前的乔楚馨失踪案。”
“哦?你知道那件事?”李苍茫眉头一挑,戏谑道,“我记得当时整个京城的报纸都在追踪报道,赵小姐和西渝侯公子的倾城之恋。忙成这样,您还有闲暇关注这样的小事?”
“那种风花雪月的事情,只有二流媒体才去关注!”赵兰清哼了一声。
“再说,当时乔楚馨一案可是轰动了京城。我怎么会不知道。”她目光中闪烁着一丝亮光。“为了奋力查明真相,那些参与此案的警探,又倾负了多少心血。”
赵兰清注视着如今胡子拉碴,眉眼中一股颓废的李苍茫,思绪万千。很难想象,他就是那个六年前朝气蓬勃的年轻警探,举手投足间英姿勃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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