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璐皱起眉头，解释道：“这是当时的突发情况……只是被我吸纳的时候，这只残魂还没有死。”
恶灵残魂，是指人类死亡后，被恶灵或者恶灵碎片附体的衍生物；虽然没有恶灵强大的实力，但作为残兵败将，如果被足够多的残魂盯上，脱身也绝非容易的事情。残魂还有强大的反噬能力，死前还能钻空子对人进行精神折磨。
而阿璐同学，就提供了良好的例子：生死就在一瞬间。
“当时镜子里还存着谁？”缪小兰问。
王璐摇摇头，回答：“虽然我也会有疑问，但镜子里的恶灵我会定期灭杀，所以今天在行动之前，里面干干净净——也就是说，后面只有这一男一女和这只残魂封在一起……”
“你疯了？”
“我都说了当时被偷袭，做出这个动作纯粹是潜意识的事情！那男的不是没事吗？女的不是已经死了吗？”王璐嘴硬却合理地说出了一套结果论的话来。
张景岩眼珠转了转，似乎发现了什么，缓慢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会不会是陆余生他真的有什么能力，杀掉了这只恶灵？前提是，这个女孩真的只是一具遗体了。”
经过缪小兰的再次探灵，阿流的遗体的确没有任何灵异反应。
在一旁的残魂随着时间逐渐变成茫茫焦土，像沙子一般被瓦解。
这就是恶灵强行侵占身躯之后的严重后果——即使是人类的肉体，也会由于形态改变、被过度强化而无法适应，失去了力量的支撑后，只能坐等分解……
残魂消散。于是，大家的注意点很快来到了陆余生身上。
“诶，等等！他的灵魂回正了！”
她的风波眼再次观察到依附在陆余生身边的黑色灵体慢慢在和肉体复合，直至正常。
如果……难道说？
刚才那突然的自我，被袭击却身躯完好，击杀残魂各种时间和条件符合逻辑，基本成立——或许是这只残魂对陆余生正好进行了短暂的反噬，却死亡得太快，所以影响时间不长？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陆余生，确实是可以容纳这些疑问的点。”
云生人性格比较随意，原则上没什么原则，但见了风就会使舵，最喜欢随着大流去走。他总结性这么一发言，众人似乎觉得陆余生身上真的有什么与生俱来的力量。
“这人，或许是个能力者？”
“把他带去千月阁吧，”张景岩背起朦胧中的陆余生，“让望如看看异样。”
“那这个女的呢？”缪小兰指了指阿流的遗体。
王璐扯了扯长袖，冷冷道：“送她一程吧。而且还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变数。”
但就在这时，阿流的遗体也开始逐渐风化，分解成闪耀的晶状体，散播在空气中，粼粼发光，直至消失。
在场的人再次沉默了。
缪小兰伸出手去接取其中的晶状碎片，仔细查看后，叹息了一句：“鸳鸯终究有雄和雌呀。她在死前，可能也变成了恶灵呢。只是……”
“她想尽力保护自己爱的人吧，原来爱情真的价更高。”云生叹息。
王璐眼珠子朝右下方望去，似乎是为刚才自己的无礼而羞愧着。
“好了，小叶……收拾收拾这里吧，然后先去忙。”张景岩吆喝门外的小叶，后者听闻，勤勤快快跑进来，开始忙于打扫。
“给这个姓陆的，开个星命关吧，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能力。”
众人前脚跟后脚地走出小门，只是陆余生，昏得很沉。
————————
“呼吸……快呼吸一下……”
陆余生在自己微弱的鼻息声之间，似乎还听到了他人的催促声。
他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再次回到了那个混沌的幻境之中。
只是现在的四周，幻樱落日，残花败柳，那一丝腥臭的死寂味。
陆余生自己感觉有些孤独。
他实在没有办法接受自己失去了阿流。
摸着自己破碎的肋骨，那是王璐无情的一腿。但在幻境中却毫无痛楚。对，他似乎习惯了这个幻境了……
只是为什么这个幻境，会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会不会是因为，有我在呀。”
声音萦绕，从整个幻境四面八方传来，最终定格在他的耳边——
唰！
仙发飘然，绿眸白眉的幻影，怀着无限唏嘘温柔和爱意的眼神，除了阿流能对陆余生有这样的神态，没有其他人可以做到了。
“阿……流？”
“对呀，我在。”
话音刚落，阿流的幻灵发出淡淡幽光，向陆余生身上拥去。任由灵体对他进行拥抱、低语，推搡到半空中。
拥抱半刻后。
陆余生的理智将自己惊醒，他一把将阿流推开，目光逐渐坚定。
“你……你得给我一个解释。”
阿流半带尴尬地漂浮在一旁，半含羞涩地说道：“我都已经死掉了，你居然还要我解释，真是一如既往地不解风情呀。”
但看见陆余生一直看着自己，满脸忧虑，自己也不忍心。嘴唇微微颤动，她又说：“对不起，在你身边这么久，也没和你提起过……”
两人的氛围变得微妙起来。
“好啦。我承认自己隐瞒了一些东西，但我也有我的苦衷，”阿流开始在幻境中到处漂浮，“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吧？”
陆余生四处张望，但奇怪的腥臭味令自己无法适应，便摇了摇头。
“这里从现在开始，就是我要一直居住的地方了。”阿流忽然散发起暖绒的光亮，似乎在净化着小片区域的污秽。
“噢，余生，顺带和你说一说，这里是你的精神世界。”
他惊呆了。
诡谲的天空，黯淡的海水，像无尽的深坑，凄神寒骨，尘土崩坏——
这里，居然是自己精神世界的样子？
“好惭愧呀……我会不会擅作主张了？”
阿流再次慢慢扑向陆余生，眉间风情显现。那是陆余生没有见过的阿流，这与她的形态无关。只是不管她什么模样，自己的心理都饱含着对她的牵挂。
她双手鱼灵出现，朝着陆余生的头部依附，鱼唇轻轻亲吻着他的太阳穴。
“你有没有觉得好些？”
“啊……好像好点了。”
陆余生转动眼珠，尽力用着脑子，似乎疲劳感也舒缓了很多。似乎是刚才的光芒，真的起到了驱除暗瘴的作用。
“你的脑袋里，已经被恶灵的瘴气逐渐侵染了……现在这个世界，想要存活，真的好难呀。”
头部清醒之际，陆余生趁着阿流认真地清除阴霾时，一把将她拉到自己怀中，惹得阿流一阵娇羞的呼声。
“你，现在还是人吗？”
“重要吗？你有感觉我离开你了吗？”
“这倒没有……”
陆余生觉得眼前的阿流很真实，哪怕她的胯部下方都是长长的流影。
其实在陆余生看来，阿流无论是相貌还是身段，都是紧致而富有活力的，这种常规的拥抱无论是在热恋还是在劫后的余生，对他而言都是熟悉的触感。
但阿流如果不是人，会是什么呢？
“怎么，不想再要我的解释了吗？”
“你是类似于精灵一样的存在吗？”
陆余生突然破天荒提出“精灵”这个形容词。
阿流先是一愣，然后笑得花枝振颤：“我第一次觉得陆余生没那么聪明，居然就是现在呀，哈哈哈……”
陆余生感觉自己被当傻子看了。
“不过，”阿流忽然一改常态面露失意，“我知道自己能用这种方式和你继续生活，才会毅然决然地牺牲肉体呀。”
二人再次陷入无言之中。
陆余生再次想起刚才自认为是生离死别的时候。阿流苍白的笑容，明明身体那么不舒服，还在硬撑着摆出轻松的样子，只为了让对方没那么难受？
“嗯，你真的有些自私……”
说罢，他的泪水再次决堤。
整个充满阴霾的幻境，在一束白色光芒和泪珠化开的白浪交杂之间，变得逐渐豁然开朗。腥红的臭味和光怪陆离的景象逐渐收缩成为一个奇点，直至殆尽。
陆余生感觉双目清凉，所有的疲惫一扫而空。
“不要透露我是超灵体的事情。”
超灵体？
“超灵体是什么？”陆余生头一歪。
阿流语塞，但面前这个大聪明，确实不清楚呀。
“怎么和你说呢……总之，我真的不算是人类。”阿流收起鱼灵，环绕在陆余生身旁轻快地漂浮着。
“额……”
“总之！现在我整个人都在你脑子里了，你要对我负责，你要保护我。”她嗔然，傲娇地叉起手来。
听着阿流的嘱咐，陆余生眼前再次出现阿流与恶灵战斗的情景。那种力量，虽然总有想开口询问的冲动，但阿流总是那些不到万不得已也不透露苦衷的人。
罢了，知道了。
“所以我们现在，是一心同体吗？”
阿流笑着说：“不然我刚才怎么能控制你的身体，打你的脸呢？”
她顿了顿，再犹豫了一下，说：“还有你那双眼睛，其实……是我的视角。”
陆余生一怔。
“对不起！不该让你看到这些……但是，正常世界，已经危在旦夕了……”
陆余生面目呆滞，忽然恍然大悟，佯装愤怒实际发笑：“好哇，原来是你在我身体里作祟……”
“你不生气吗？”
“有什么好生气的，都要面对的。”说罢，他就要朝着阿流跑去。
欢声笑语间，残樱落日的幻境，逐渐开出稚嫩的花簇，流淌出溪流，败相之中一点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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