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宴

南承国,都城。

入夜,红色的灯笼给行人脸上增添了几分暖色,远处的丝竹声声声入耳,青烟似的帐幔随风飘飞,如少女的腰肢,暧昧中透出几分旖旎,端的一派繁华景象。

挥手拂开不知道第几波围过来的软玉温香,卫风咬牙切齿的声音传入利钧的耳中:“这就是你说的办法?”

暖玉阁二楼天字号雅座内,卫风和利钧面对而座,桌上摆着的珍馐佳肴已经凉透,只余茶水尚温。

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利钧感受着口腔里的丝丝香气弥漫,“时辰未到,等下你就知道了。与其在这里干坐着,不如好好品品这南承国一绝的碧烟茶。”

他摇身一变,成为一个面貌无奇的中年人,没了胡子,更显的精神矍铄。

而卫风只对眼周稍作改动,使得那本就没有特色的脸看上去更加乏善可陈,只有苍白的脸色一如既往。

卫风伸手想倒杯水,却感到一阵阻力,他皱了皱眉,低头捞过那碍事的宽大袖子戳到利钧眼前,“这也是你说的办法?”

看他这副样子,利钧翻了个白眼,气不打一处来:“瞧你那样子,这叫入乡随俗,南承国可不比北边那些穷乡僻壤,似你以前那种打扮,人家根本就不会让你进门”,他扶额,“这事儿怪我,一直只督促你习武,把你养成这幅缺心眼儿的模样......”

卫风看着利钧,却一反常态的没有开口呛声,他端坐在垫子上,动作优雅娴熟的起身给利钧添满茶后,又给自己加了点。

双手端起茶杯与眉齐平,恭恭敬敬的向利钧拜了一拜,正色道:“多谢师傅这些年的指点,也预祝此行顺利。今日以茶代酒,先干为敬。”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利钧也不推辞,淡笑受过,慢慢喝掉杯中茶水,“你小子终于也会说人话了......”

他漫不经心的转头瞥向窗外,眼神却倏地一凝,“来了!”

卫风闻言也向外看去。

这暖玉阁设计的十分精巧,从雅座的窗户正好可以看到湖上泛舟的画舫,今日倒也有几艘泊在岸边,有一只尤其引人注目,只因它最为别致。

只见那船舱门口,天青色的软烟罗随风轻舞,舞女曼妙的身影透过暖色的烛光映在其上,飘忽间形如山精鬼魅。阵阵谈笑声混着歌女的低吟浅唱,穿透薄薄的窗纸钻进耳中,挠的人心直痒痒。

此时,一个红光满面的中年男人在小厮的带领下缓步走上甲板,身后跟着一个身形瘦削的劲装男子,即便远观也能感到他下盘稳健,是个不可多得的高手。刚到门口,小厮便高声唱到:“兵部尚书洪大人到。”接着伸手替他们撩开珠帘,躬身待人进入后才转身离开。  

卫风转头以眼神询问利钧:“?”

利钧径自站起来,他整了整衣襟,看也不看卫风,脸上满是好戏开场前的兴奋和雀跃:“鱼儿终于到场了……”

两人来到画舫前,只见利钧跟小厮耳语一阵,这小厮立刻恭恭敬敬地将两人迎进船舱。

入眼一片明亮,卫风微眯了眯眼。

“什么人?!”一声低喝在耳边炸响。

卫风这才看清形式,他们被包围了……

上首的华服男子见状微微皱眉,却并不动怒,慢声道:“来者何人?”

被包围了,利钧却不慌不忙地摆手笑道:“不好意思哈哈哈,小老儿乃平头百姓,不用这种方法恐见不到各位大人,还望原谅则个。”

说罢,似模似样的学着南承国的礼节作了个揖。

卫风微讶,心说这老头儿什么时候这么懂礼貌知进退了,只是面上不显。

“哦?那你们今日闯进来所为何事?”

“各位大人容禀,小人名叫金利,这位是我弟弟金风。我家祖上世代经商,原本也是安居乐业。可惜天不遂人愿,近年来生意越来越差,眼看做不下去了,我们一直想要另谋出路。后来,爹临死前交给我一个东西,跟我说如果实在过不下去,就拿着这个到京都碰碰运气,但一定要亲手交到大人们手里才行。”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块玄色令牌。

围着他们的侍卫面面相觑,直到那锦衣男子颔首,才从利钧手中接过那令牌呈递上去。

这令牌乃玄铁铸成,触手冷硬,颇有分量,没有多余的雕刻纹饰,只在中间以南承国古文字刻着一个“赦”字。

锦衣男子眉头微皱,翻来覆去的摩挲着这令牌,面上惊疑不定。

看他这样的反映,周围的宾客开始交头接耳,更有人伸长了脖子想要一探究竟。

卫风百无聊赖地环顾大厅,众人虽神态不一,却都对这令牌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只有右侧第二顺位的一个年轻公子不为所动,他一身月白长袍,端身跪坐,低眉敛目,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一双玉箸,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但他突然动作一顿,眉头微皱地盯着玉箸的某一点,好似要瞧出个洞来。

正当卫风好奇时,却见他不耐地拎起桌上的丝绢,开始仔细的擦拭玉箸,从前端到后端,再从后端到前端,力道之大,仿佛将这筷子当成了柴火,要摩擦生热蹭出火苗。

“噗……”卫风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声嗤笑如平地惊雷般炸响在众人耳边,霎时间大厅里一片寂静。

“哈哈哈哈......”

而始作俑者却毫无知觉,由嗤笑到大笑,愈发没个正形,甚至已经开始前仰后合,东倒西歪的不成体统。

那年轻公子被这突兀的笑声吵到,猛地抬头,刚要开口呵斥,却在看到卫风的一瞬,手蓦地攥紧成拳,全然不顾还握着精美脆弱的玉箸,那翠绿的色泽衬出苍白的五指和突兀的指节。

他紧盯着卫风的脸,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仿佛看到了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

锦衣男子摩挲着下巴,露出玩味的笑,“所以……你在笑什么?”

利钧见状肘击卫风的腰眼,却被他灵巧的闪避开去。

“我笑你们都不识货,堂堂庆阳王,却连这个都不认得。”擦着笑出来的眼泪,卫风嘲道。

“休得无礼!”旁边的侍卫呵斥。

但庆阳王韩武却制止了侍卫,轻笑:“原来是先祖皇帝的玄铁敕令,失敬失敬。”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玄铁敕令,乃南承国开国皇帝宣武帝所铸,原材料为万年玄铁。

这材料已是极为难得,但更难的是雕刻。因这玄铁极其坚硬,想要在其表面刻字,只能在它将融未融的状态下操作,且温度极难把握。

所以成功铸成的玄铁敕令仅有五枚,其中四枚分别被赐给功臣或异姓王,直到现在还被他们的后代供奉在宗族祠堂内,仅有一枚流落在外,不知所踪,唯一知道去向的宣武帝却至死也没有透露最后一枚玄铁敕令的下落。

玄铁敕令虽稀有,却仅代表一种荣宠,并无实权,但即便如此,拥有玄铁敕令的家族在整个南承国也是地位超然的存在。

而今天,居然……

最后一枚玄铁敕令现世!

“既是宣武帝所赠,想必你的祖上必有过人之处,他的后人找上门来,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理,你有何难处尽管道来。”庆阳王正色道。

“呵呵呵,这个么,”利钧搓搓手,连山露出些许赧然的神色,“说来也不好意思,我也没想好具体要什么,只是目前我兄弟二人一路走来还没个落脚的地方……”

卫风精精有味地看着利钧表演,却突然感到右侧一道灼热的视线,他敏锐地侧头朝视线方向看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眉头微皱,眼下正是关键时候,不能出岔子,他只得暂时压下异样的感觉。

利钧刚说完,庆阳王还没开口,左边第二人倏然站起,正是那兵部尚书洪升!

“启禀王爷,微臣看这兄弟二人十分面善,又是玄铁敕令的后人,想必不凡,如今落难,令人唏嘘,微臣愿助一臂之力。”

说罢,向庆阳王深揖一躬,他言辞恳切,仿佛真的对他们的境遇十分同情。

利钧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

卫风了然:鱼,上钩了。

此时,异变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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