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布局

白家坐落在龙泉县西,是龙泉名窑世家住所聚集区域。白家家主白耀祖上皆是制瓷名匠,全家靠着一口小窑厂过活。但他本人信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以经商为耻,偏偏其在读书上并无天赋,次次乡试次次落榜。后虽心灰意冷不再追逐官场,却仍秉持读书人的清高,不愿接手家业,日日在外与龙泉官家不成器的子弟厮混在一起。一晃便过了而立之年,其父年老,无力经营,白家窑厂渐渐入不敷出,终在临终之前,逼得白耀在病床前立下毒誓。或许真是造化弄人,白耀在名窑炼造之术上颇有才气,结合了南技北艺特点,自创了白家青瓷,一改原先胎骨较厚,胎土淡灰的缺点,新瓷釉色纯正,油色瑩澈,命为青瓷。不过一年时间便扭亏为盈,白家也终于从普通的窑工之家一跃而出,跻身于龙泉名窑之列。五年前,白耀携全家老少将白家祖宅由溪口瓦窑垟窑厂迁至龙泉西侧,居于龙泉县西一家新购的老宅中。

可天有不测风云,三年前一场大火,夺走了白耀夫妇及十几名白家家仆的性命,白家小儿也在这场大火中不知所踪,只有白家大娘子白阮并些外院仆从幸存,这个新购的百年老宅也付之一炬。

在白耀心中经商乃是迫不得已,入仕也成了他一生不可解的心结。他生前便处处钻营一心想成为贡商,在经营上并无宏图,是以白家青瓷虽然名贵,但白家却实在算不上富贵之家。遭了此等大难,白家娘子悲痛欲绝,直至数月后方从悲痛中缓过神来,立誓继承祖辈遗志。

白阮一改其父经营方式,不再醉心追踪青瓷名 器地位,全力扩展瓷器商贸,凭着万斛船,短短一年间,白家商铺便扩大了十几倍。白家大火起的蹊跷,只留白阮一人存活,其于家破之际复出,生为女子,却在男权当道的商海中一鸣惊人,成为龙泉家喻户晓的富商蓄贾。一时间市井便流传出她乃范蠡转世的经商奇才,虽有万贯家财,却数奇不偶,命运多舛。龙泉坊间更是有打油诗一首:

西城出了富贵贾,

青瓷瓶插女郎花,

芙蓉江中排排篓,

沧海浪里条条龙,

龙泉人家谁不知,

白家数奇女范蠡。

现在的白家是在白阮掌家后,在原址上重新建造的三进院落,整体采用了北方住宅风格,在众多江南婉秀院落之中独树一帜。

云罗客栈位于龙泉县城东侧,白阮回家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两人刚进了厢房,青音便将李宅老从张记带回的小菜递给迎面而来的丫鬟,吩咐赶紧摆饭。娘子中午只稍微用了些饭菜,在客栈中等了一天,想必早已饥肠辘辘了。

“娘子,你先去榻上歇息,婢子去打些热水来。”

白阮仰面躺倒在了锦被榻几上,左右脚蹭了蹭几下便踢掉了绣鞋,缩到了几上。禹门无废人,果然厉害,为了不让他看出第一批金叶子的出处,李宅老转了好几趟手,最后才托了白家的死对头送入禹门,倒是被其一眼看破。

禹门乃是江湖上有名的暗杀组织,因其明码标价、无一败绩的特色,专为江湖人解决不能解决之事,保护无力保护之人。这三年白阮动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耗费巨资寻找弟弟,不说是龙泉便是整个商界,怕是也知道她寻弟急迫之心。听闻禹门耳目遍布天下,能寻死中人,便将主意打到了禹门上。只是可惜,禹门楼主建楼之初立下三令,只涉江湖事、不杀善名人、无辨是与非。白家空有滔天财富却请不动禹门相助。白阮闭上眼睛,也不枉她花了这么多钱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希望禹门能值这个价。

“娘子,饭菜备妥了。”青音端着热水自外入内,被只绣花鞋绊了一下,忙稳了稳身子。见白阮懒散的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放下水捡起鞋子替白阮穿上。

白阮起身走向水架旁洗手,见立在一旁的青音自客栈回来后便一直欲言又止的模样,笑道:“想问什么?”

青音递给白阮一条干净的绸布:“我是在想今日来的到底是不是禹门的人,娘子不过使了个小手段,他就答应帮忙了。那我们还自己折腾了几年,白瞎了银子不说半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投去禹门的信件是青音亲眼看着娘子写的,内容并无特别之处,禹门也如娘子所料不曾理会。可娘子送出第二封信后,便包下云罗客栈顶层三日,每日都去客栈等候。

“我的小花招不过是给禹门见我搭了个台阶而已,我那成箱的金叶子,他怎会一点不动心?但毕竟门规摆在那里,若是不闹大,他也不好开了这个口,总是要见我一见的。”白阮擦干手,走到桌边坐下:“今日来的人必是禹门无疑,且位置不低。”见青音一脸不解的模样,笑道:“若我没记错,禹门通缉令中的令七就叫云盛。”

青音拿起筷子给白阮布菜:“娘子之前说过禹门通缉令很是有趣,可是从这上面看出奇怪的?”

“一个江湖门派,说什么不涉官场,这杀手排行榜却整的像是被官家通缉似的,通缉令!可不是有趣。”白阮翻了个白眼,夹了些今日在外买回的小菜。腌渍的瓜果酸甜可口,让她胃口大开,连吃了好几口才接着道:“这通缉令除了名字有趣,最有趣的就是榜七。这位仁兄上榜以来,从来不曾超过五位,却也从来不曾跌过八位。五年时间江湖血雨纷争不断,都足够换个子孙代了,禹门赚的盆满钵满,榜上好汉不知换了多少,这位却一直坚挺不倒啊!”

白阮搁下筷子,快步走向书桌旁,抽出一张纸条,递给青音:“临安府商铺三月前送来了一则消息。”

青音打开纸条,上面只有五个字‘禹门行七现临安’。

“收到这条消息前几日,御史大夫程宗敬便因刺杀受了重伤。”

听闻此话,青音心中一惊,抬头担忧道:“娘子,那公子……”话还未说完,便止住了。

白阮歪头瞧了她一眼,笑了笑并未接话,又道:“此事不管和禹门有无关系,宣扬出去禹门都脱不了干系。”白阮重新坐回桌旁开始用饭:“禹门中人甚少涉入朝堂,如今这般多事之秋更是敏感。这个云盛却多次在临安出现中,想来他在禹门地位不低。我将这消息给他答应他保密,他只看了一眼便答应了我的要求,丝毫不曾顾忌禁令,想来这桩案子和禹门脱不了干系。”

“不是说那禹门处事极为机密嘛,单凭这一巧合便是官府也不能贸然认定与其有关。”青音将字条放回书案上。

“禹门确实本不必在意我的消息,我也只是猜测并无证据,不过有心一试。”白阮笑道:“现在看来,我最近的运气着实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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