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这是怎么了老爷？”
“怎么回事？你快放开他！”
舒槿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夜在家里发生的一切。
上元佳节时，花市灯如昼。舒恒昌一家欢聚，与妻儿用罢元宵后便出门与亲故饮酒对诗去了。即将熄灯就寝的舒家人万没有想到自家老爷是被人押着回来的。
舒槿与母亲贾氏赶到门厅时，只见舒恒昌被两个官差架着。脸色因为醉意而微微泛红，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也已然散乱，整个人颇有些狼狈。
贾氏屏退了乱哄哄的家仆，将舒槿护在身后，向官差施了一礼，努力镇定心绪道：“敢问我家老爷这是犯了什么事儿？”
“什么事？”官差狠狠推搡了一把舒恒昌，轻蔑地解答说，“这人喝醉了酒走在瑜江城大道上，路过一个肉摊，见一头羊挡住了去路便骂……骂得可是冲撞了当今圣上的名讳，我可不敢重复……”
听到官差这般解释，舒槿的脸白了白。大济朝的皇族姓杨，也不知父亲醉后到底如何骂了那头挡住去路的羊，此事可大可小，只是看上头怎么处置了。
到了家中后，舒恒昌的酒也醒了大半，见着妻女担心，他喃喃地开口解释道：“不过……不过是说……羊这畜生，好生无礼……无礼者挡道……呃。”
当今圣上姓杨讳怀礼，年逾六十。刚刚舒恒昌一番话中又说羊是畜生又说什么无礼者当道的，舒槿惊出了一声冷汗，不忍卒听。
舒槿急忙从贾氏身后绕上前来，拉了拉父亲的袖子，示意他暂且住口，又吩咐下人安排官差落座饮茶，将此事从长计议。
“夫人，小姐。”那官差喝了热茶，态度略微放客气了些，“不是我们要为难舒先生，只是有人告到了程大人面前，说舒大人蔑视朝廷、目无法纪，这罪名可不小呐。”
舒家祖上经商，积产颇为丰厚，到了舒恒昌这一代便可依仗祖产过活。舒恒昌热爱诗书，又天资聪颖，年轻时考了个探花郎，却又不屑做官。仍回到瑜江城做了个闲散才子。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这瑜江城内眼红妒忌舒恒昌的人也不少。舒槿思忖着此次灾难必是有人故意抓住了父亲的把柄大题小做。
“那……官人们，上头有什么说法呢？”贾氏试探着开口。
“啧，上头的意思呢，是将你家抄检一遍，若是没有别的证据，此事便了了。只是棍棒嘛，少不了一番好打。”
抄家？舒槿听到这个词便觉得不妙，正要出言阻止时却被父亲拦下：“清者自清！我舒恒昌不过白衣一个，清白做人，坦荡行事。我倒不信这朗朗乾坤之中，还能因为我喝醉了酒便颠倒了黑白。”
得了舒恒昌这话，官差们便差人下去抄检舒府各屋。
“父亲，你喝醉了。”舒槿清冽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急切，“怎能让他们抄检我们府上呢？”
舒恒昌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我知道的，这群官差所谓的抄检，不过是想要从府里搜刮些金银财宝罢了。哎……如今这世道啊，就让他们抄去吧，权当破财免灾了。”
听了父亲这番话，舒槿攥紧了手中的绢帕，微微蹙起柳眉，仍有些放心不下。
从后院里传来喧哗的抄检声，年仅十四岁的舒槿依偎在母亲身侧。一边从母亲的体温中汲取力量，一边轻轻拍抚着母亲的背，试图给她一些安慰。
“说说！这是什么？”官差托着着一个锦盒冲入正堂，递于舒恒昌眼前问道。
“这……”舒恒昌回忆着，“这是当年我考取探花时皇上所赐，一直置在我书房一隅。”
官差听了舒恒昌的话边冷笑了起来：“呦？倒是御赐之物了？”
“若大人喜欢，取走便是。”舒恒昌自以为识趣地答道。
“大胆刁民舒恒昌！先是酒后于街肆之上大声喧哗，又口出狂言讥讽圣上，现对待御赐之物无比轻慢，毫无恭敬之态！”那官差神色一凛，挥手喊人，“来人，将这大胆狂徒绑了，羁押在我瑜江城大牢。”
听闻这话贾氏立马拉了舒槿跪倒在那官差面前：“大人，何以至此啊，大人左不过是几醉后的胡话，一件积年的旧物罢了！”
“胡话？”官差捻了捻腮边的胡须，“小人也不过是奉了程大人之命办事罢了，抄检你家也是程大人的意思。哎呀，要知道对于御赐的物件，程大人可都是无比恭谨，每日清香供奉呢……你家舒老爷，也着实轻慢了些……”
程大人，程朗？
听闻这个名字舒槿眯了眯眼，程朗是和舒恒昌一届的进士。二人还是同乡，只是这程朗排名不如父亲，回到瑜江做了地方官。然而在瑜江地界，人们还是更推崇探花郎舒恒昌的。
看来是这程朗一直以来妒忌父亲，怀恨在心了。
看着父亲被官差们带走远去的身影，舒槿和贾氏内心悲苦又无奈，两人互相扶持着站起身来，都是涕泪连连。
“夫人、小姐可不忙哭。”官差出言提醒道，“马上舒老爷押入大牢，消息传了回去后，明儿个可就要真正地查抄舒府了。到时候你们可都成了罪犯家眷，别的不说……这如花似玉的舒大小姐……啧。”
官差说罢，向贾氏拱了拱手，追上了前面的人马，也消失在了夜色中。
这一番话如同平地一声雷，炸得贾氏脑内嗡嗡作响。
她和舒恒昌就舒槿一个女儿，自幼娇生惯养到这十四岁年纪，且不说容貌是一等一的好，而且也充男子教养，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如今程朗无中生有般地寻了个由头，发落了舒恒昌，那必不会轻易放过她们孤儿寡母……
若是明儿个真正抄家，舒槿落到了程朗她们手里，那后果不堪设想！
“槿儿，你可听到刚刚那官差说的话了？”贾氏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偌大一个瑜江城，已经没有我们母女二人的容身之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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