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秋叶姑娘带着何兮来到嬿婉亭院门前时,寅时已过,冬日西斜半空。
何兮随手将手中的彼岸花折入衣襟,正准备推门进去。陪在身边的秋叶好像真是个很胆小的姑娘,犹犹豫豫的竟然不敢抬脚。
她眼巴巴的望着何兮,颤声问道:“捕神大人,你是好人,你说这个世上到底有……有没有鬼啊?”
何兮看着小姑娘的瑟瑟发抖的样子不觉莞尔:“我不知道世上有没有鬼,但我却知道,人怕鬼,鬼更怕人!”
秋叶眼睛灵动的转了转,有些狐疑:“真的吗?那为什么世人都喜欢用鬼吓人?”
何兮笑了笑,脸色一正:“我教你一个方法。当你害怕鬼的时候,你就闭上眼,深深的呼吸、再呼吸。有意识将身心与周围的气息融为一体,你就不害怕了!你不妨试一下!”
秋叶闻言果然闭上眼,呼吸、再呼吸。良久,等再开眼时,一束灿烂的野花魔术般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惊呼一声:“好漂亮的花!”这才注意何兮阳光俊朗的脸上一脸坏笑。方才不好意思的说:“捕神大人的方法好象很灵哦,我现在已经不那么害怕了!”连忙挺起胸膛在前面推开院门,脸上一脸骄傲的样子。心却如小鹿乱撞,心里暗付,这捕神大人好帅好坏哦,和公子一样的坏!不由得连脸都渗出一抹红晕。
跟在一旁的管家李世民看着两人打闹,暗自羡慕,年轻真好!心里却笑那秋叶,鬼有什么好怕的,世上唯有人心最可怕!摇摇头跟了进去。李浔欢原本打算陪何兮过来嬿婉亭。何兮说不用麻烦,李浔欢也弄不懂这等专业人士的用意,便让府内的熟悉事务的管家李世明跟在身边。
何兮四处走动,仔细打量着这个小园。嬿婉亭外粉墙环护,绿柳周垂。院中一座二层小楼,上悬“嬿婉亭”匾额。原本一对新人的新房。小楼花傍花径又有两个精致小房,想来是贴身用人的居处。整个院落富丽堂皇,雍容华贵,花园锦族,剔透玲珑,奇花异草牵藤引蔓,穿石绕檐,郁郁葱葱,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处处红妆,玉带四结,彩灯张悬。
李世明是个胖胖的老头,一脸笑容,透着一股世俗的精明。他是李浔欢远房亲戚,在李家一辈子,自然对李家中处亭台楼阁非常熟悉。他跟在何兮身边,不时给何兮解析这座小院的布置。脾气很好的样子,远没有寻常大家总管那种市侩气息。
何兮看笑着问他:“这院落这般精致,不知何时落成?”
李世明一脸自豪:“那年老爷自京师回来,家里的光景就一年比一年好。后来老爷便高价买下来周边的地,又重金邀请请栖梧城建筑大家张丹峰出手,重整宅舍。这嬿婉亭就是当初所建,说是留给公子以后成亲用。唉,谁能承想竟弄出这等荒诞不经的事来?”
“哦,这院落里今天可有人来过?”何兮又问。
李世明一脸肯定:“绝对没有,今天早上胡姑娘就回到了她的居处繁华居。老爷就让人把这院子封了起来,又安排人手四周暗处守护。绝不可能有人进得来。”
何兮笑笑:“事发之地,总会有些蛛丝马迹,人多手杂,自然会破坏现场。李大侠行事谨慎,也是应有之事!”
小楼朱门紧闭,一联贴于门户两侧,上联瑟鼓房中凫翔静好,下联箫吹楼上凤律归昌。字迹透纸三分,端的是行云流水,矫若惊龙。门下彩灯高悬,又有蝙蝠挂饰,显得喜气盈盈。
当下便推门走进小楼,李世明和秋叶便守在房门边上。
2
因诸般拜堂,祭庙,行参诸亲之礼并不在“嬿婉亭”。新人行合卺礼房间设在二楼。楼下物什并不多,只有当堂一案,上置蜡台,红烛已残。壁悬天地君师亲之巨幅字画,两边又有一联,却是花间金作屋,灯下玉为人。
何兮先在楼下四处打量,手也不时这里敲敲,那里摸摸。鼻翼不自觉扩张。除了横在进门边上的马鞍,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何兮看过楼下,便沿楼梯拾级而上,不时躬身用手擦拭着什么。楼梯旋转而尽,便是洞房了。又有一联贴在房门两侧。联曰:琴音谱同梦梦语,灯花笑对含羞人。也是名家笔墨,颜筋柳骨,游云惊龙。
二楼却是一四方卧室。窗贴喜字,烛悬高墙。红纱斗帐,香囊垂挂。绣榻上被绣鸳鸯戏水,枕刺龙凤呈祥!
何兮在楼上四处走动,见那红烛尚余一小断未燃尽,拿着残烛闻了闻,竟然异香扑鼻,不经意的皱了一下眉头。
师传有门勘察秘籍,画像,可以凭现场珠丝马迹描绘事发当时的场景。何兮打量着床榻上凌乱的被子,房间中东倒西歪的桌椅铜镜等物什,心里却在描绘当晚的情形,思考着李沐白与胡菲的走位。但终究百思不得其解。遂走到后窗边上打量四周环境。
小院后面别无他物,只有几丛疏竹横斜,便是郁郁苍苍的院墙。院墙外却是一道河涌,蜿蜒着的通往那洗马江。远远望去,洗马江上白浪追帆影,飞鸟逐斜阳。景色甚为美好。
何兮沉思良久。这才下得楼来,又在楼下四处跺脚!到处摸摸按按,似乎也没有什么发现,这才施施然的出得院来。
李世明见得何兮出得门来,连忙上前:“少侠辛苦,可曾发现有何端倪?”
何兮也不诓他,笑道:“还不好说,有些问问题还待和李大侠商量!”
说罢,便出得门来,但见一位五旬女子伫立在道傍守候。却是那绛梅仙子袁玫衣。
3
绛梅仙子袁玫衣缁衣芒鞋,低眉垂眼,一脸平淡,似乎并未有过多伤心模样。抑或伤心欲死,反而看破世情,云淡风轻了些。
李世明和秋叶远远避开,看着捕神何兮和夫人走到湖边雨享中。
亭中有暖席铜炉。夕阳西下,湖岸残雪。云照碧波,水天一色。
何兮拥炉而坐,悲怜的看着对面袁玫衣:“正好我也有事要询问夫人。夫人何事不妨先说!”
袁玫衣古井无波:“捕神何兮名动江湖,见多识广,可曾得中邪之说?”
何兮沉思片刻才苦笑一声:“夫人可是问道如盲了,我并不识太多医理。不过听人说过这世间并无所谓中邪。但倘若有人骤然受到了剧烈刺激,抑或内心矛盾冲突无法解脱,会出现情绪失调,行为紊乱之象,会哭,会闹。有时癔症发作,甚至神怪附体,口不能言!实乃情感骤然爆发,产生意识障碍!江湖中人多不识其理,便谓之中邪!我也是一知半解,拾人牙慧而已。”
袁玫衣低头沉思:“依捕神大人之言,也就是说沐儿可能是受到了异常的情感打击才会出现所谓中邪之状?”
何兮迟疑片刻:“按理说应该如此才是!只是不知李少侠此番究竟遇到何事?竟被刺激到如此地步?”
袁玫衣想了想:“沐儿从京师回来,当天不知为匆匆又离家出去,说是要去客栈有事。结果夜里客栈掌柜说他又匆匆离开客栈跑去拜见剑神章召重了。剑神与沐儿他爹是知己故交,沐儿此番去那藏剑山庄,想必又是纠缠剑神能指点一二。沐儿之孩子自幼受他大伯和师傅爱宠,平日也是锦衣玉食,肥马轻裘,多少有些骄奢蛮缠。但剑神归隐多年,世外高人。又一向与人为善,即便不点拨沐白,想来也不会平白欺负小辈!故而老身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何兮小心谨慎的问袁玫衣:“李少侠平日交往的朋友夫人可有了解?”
袁玫衣仔细思索片刻:“狐朋狗友肯定是比较多,但知交好友也只听说和铁戟温侯吕布比较要好,还有与一剑无血冯西范也算得上是忘年交!”
何兮又一脸正色的看向袁玫衣:“那李少侠京师之行目的为何?有抑或李少侠平日所作所为夫人又了解多少?”
袁玫衣脸色有些寂寞:“沐儿自出师后,就不愿呆在家中,也不知在外面做什么。回来问他问不出什么东西来!唉,孩子大了不由娘,问多了还有些不耐烦!反倒从旁人口中打听到的事情多些,也不外乎是象他爹当年一样,在外面打打杀杀,充什么英雄好汉!”
何兮笑了笑:“李探花李大侠英雄盖时,老子英雄儿好汉嘛,李少侠江湖名声还是很好的!”
袁玫衣恨声说道:“他爹是英雄,英雄得让我们成了孤儿寡母!”
何兮脸色讪讪:“那李少侠回到家中,夫人守在身边,少侠可有什么异常?”
袁玫衣回忆了一下:“老身当时睡得迷迷糊糊,只知道沐白当时醉卧床榻,也不知他何时出去的,只是隐隐约约听到沐白出去时有问过我一句话。一下倒想不起来。”
何兮心中一动:“夫人不妨细想一下。或许是条新线索也不一定!”
袁玫衣仔细的回忆了一番,越想越不对劲:“似乎是想问我,他爹的功夫到底如何?”
何兮心里大震:“李探花武功盖世,名列琅琊阁兵器谱第八,是江湖上数得着的绝顶高手,李少侠不是不知,何故还作此问?”
袁玫衣眼神茫然:“是啊,他早就听说过他爹的武功不错啊,难道剑神给他说了什么?”
袁玫衣紧皱眉头,越想越深,思绪似乎碰到一堵墙,头痛欲裂。
何兮有些忧心,小心翼翼,生怕刺激到她。
渐渐的袁玫衣眼中渗出一缕绝望的灰色,脸色忽然苍白如雪,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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