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茶肆品茗

1

十二月初十。官道。

天空彤云密布,朔风也更冽列了一些!

捕神何兮马不停蹄,风如刀割在脸上,让他的脸一阵刺痛!但他的鞭子仍然不时扬起,他必须尽快赶回落日镇,因为他还要见几个人!

按照先前缜密推敲,一切谜底应该在今天水落石出。但他的眉头依然皱得很紧,似乎还有什么环节没能理顺!好像有些蛛丝马迹,却像雾里看花,明明有影子在,却什么也没有。伸手去抓,也什么都抓不到!

天空零星的飘了几片雪花,落在何兮的脸上,浸润开来,何兮的已然麻木的脸上感到一丝冰凉。望着越来低的云层,看来是要变天了,何兮不由得松了口气!

黑云压城城欲摧!

辰时,官道茶肆。

往来州城和落日镇的旅人和商贾众多,自然就有人做起了茶食的生意!

二间四面透风的茅庐,几套简陋的桌椅,一对相依为伴的老人。

一个衣裳单薄的老头正在茅庐门边上的炉子上化雪烧水,一个身子瘦弱的婆子端着一壶化好的水走到茶肆里。茶肆的拴马桩边,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当然何兮更感兴趣的是马车辕上系着的四匹黑马,那马匹看上去颇为神骏,除了脚蹄处一圈白毛,全身居然再也挑不出一根杂毛来。

老头显然看到何兮匹马过来,连忙拦了上去,满脸堆满卑微的笑:“客官,天寒路滑,不妨歇息片刻,饮杯茶水再赶路!”

何兮凝神看了老头一眼,笑着说:“也罢!时辰还早,也不在乎那一时半刻的,就喝碗茶再走!”说罢翻身下马,将缰绳系在拴马桩上,又问道:“老汉可有得什么好茶?”

老汉讪讪苦笑道:这山野之地,都是寻常的大叶苦茶,小老儿怕没得什么上好茶叶入得客官眼里!”

忽然听得茅庐内有声音传出一声:“不知捕神何兮何大人想喝什么茶,恰巧咱家这里备有不少好货!相逢道佐,也算有缘,少侠不妨同席一饮?”

2

何兮闻声推开茅庐,茅舍里却是另一番天地。

避风处设有一茶席,席边暖炉正旺。

当席一人,身材矮矮壮壮,一身华服金光闪闪,正是那个据称从京师来的什么韦爵爷的公子韦大宝。

韦大宝身边坐着一个人瘦得像纸片一样的人,似乎风都能刮倒一—般。一脸苍白,似病痨缠身。茅庐的门一开,带来一股寒气。那人连忙把身上的裘衣死死捂住,似乎不胜冷风来袭!

何兮认识此人。这个人虽然瘦得像纸片样,但他的名字却偏偏叫唐肥!

他有个显赫的身份,川黔最有权势,最古老的武林世家唐门当代门主唐老太太最疼爱的孙子,江湖传闻唐老太太有意让他出任唐门下一任门主。还传闻其人天资卓越,自幼对用毒钻研颇深。之所以其人看上去似病痨缠身,是长期与各类毒物为伴,受了奇毒反噬。只是不知其为何放着好好的门主不当,却跑到了韦大宝的身边。

另一边却是一个中年男子,身形瘦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却是江淮大侠一剑无血冯西范,此刻正在泡茶!

韦大宝一脸笑意:“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能在这冰天雪地的边城荒郊得遇京师故人,不亦乐乎!何兄请!”

何兮坦然走过去,大大方方的在韦大宝对面坐了下来。刀不离身,却把一个包袱放在茶席边沿。“我打破脑袋也想不到,一大早居然能让韦千护于道佐相候,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

韦大宝盯着席上的包袱,眼波微动!唐肥连忙悄悄示意。一剑无血冯西范则笑眯眯看着何兮:“昨日与捕神得遇李府,因琐事亟盼,未能与捕神大人好好倾谈,甚为憾事!万丈红尘三杯酒,千秋大业一壶茶。今日可得让老夫替捕神大人沏壶茶才行!”

何兮笑了笑:“有劳前辈!”

便见那冯西范取出一支檀香,用火镰点燃,插在香架上,一缕轻烟袅袅升起,有暗香袭来,让人顿觉空明虚静。

冯西范又接过那老妇送过来的水壶,将专用的炉子将化开的雪水烧开,再将水一一注入面前的茶具清洗。也不盖上壶盖,任凭这壶口蒸汽氤氲,竟是透明的琉璃壶!

待得片刻,冯西范将壶中水倾倒干净,重新注入三分开水,方才用木柄茶勺将茶叶注入壶中,但见茶叶如雪花纷纷扬扬飘落到杯中。待到茶叶舒展开来,开始徐徐下沉,冯西范又将重新注入开水,手持壶柄轻轻晃动。刹时茶叶片片旋转翻飞,轻盈得像春风里歌舞的少女,片片嫩茶犹如雀舌。芽芽直立,色泽墨绿,碧液中透出阵阵幽香。

冯西范这才将壶中碧液用茶漏滤到茶海中,再将茶分到骨瓷杯中,分送到众人面前!

瓷杯莹白如玉,茶汤嫩绿油润!

此时茶香已弥漫了茅舍,何兮也忍不住有种想喝茶的欲望油然而生。由衷的赞道:“前辈神技,叹为观止!”

冯西范一抚胸前长须道:“院外风荷西子笑,明前龙井女儿红。久闻捕神大人高洁之士,故取西湖明前龙井置汤,搏君一笑!”

何兮闻声谢道:“听闻佛能洗心,茶能涤性,茶中有大道,悟茶通人生,不知前辈可否解惑?”

冯西范沉吟道:“泡茶之道,犹如与人之相处。这茶道就得钻研如何让茶香与味蕾的邂逅更舒服,这人与人相处自然也寻讲究所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捕神大人以为如何?”

唐肥也在一傍连声附合笑道:“冯大侠所言甚是,深得我心焉!俗话说与人方便,自然才与己方便嘛。”

韦大宝轻啜了一口茶水,也眯着眼道:“这茶入口有些苦,进而有些涩,但入得喉来却又有些回甘。之前玉衣卫的人和六扇门在京师偶尔有些小摩擦,但毕竟是政见不同而已,尚不至于交恶!牙齿与舌头还有打架的时候,对吧?这人嘛总得往前看,对令师的忠肝义胆,本座一向还是颇为欣赏的。不知捕神大人能否给个机会,让两家人能够冰释前嫌?至于捕神大人,回到京师本座另有好茶相赠,捕神大人意下如何??”说罢眼睛直直盯着何兮。

何兮端起茶杯也饮了一口,半晌方才笑道:“果真是人生不过一杯茶!你看这茶叶升上沉下,宛若人生沉浮,半点不由人!真不知世人争些什么!”

韦大宝不以为然:“茶有浓淡,浓也好,淡也好,自有味道!茶有冷暖,冷也罢,暖也罢,冷暖自知!”

何兮正色道:“世上有人为名,有人为利。有人望庙堂之高,有人喜江湖之远。终归是个人志向,无可厚非。韦千户之意我虽明了,但望千户大人见谅,此刻在下却实在是帮不上忙!”

冯西范拈须道:“捕神何兮道人生若饮一杯茶,老夫深有同感,以前饮茶,只觉青涩稚嫩,品不出其中味。后来江湖历练一些,就觉这茶丰富醇厚,似乎饱含有故事。及至近来,才彻底明白,这一壶茶,每人分得几杯,一饮一啄,皆有定数。今天下大势如大厦将倾,当今朝廷昏庸,官府残暴,眼见天数已尽!现四方豪杰义帜高张,以期改天换地,救民如水火!捕神大人也称得上半个江湖中人,何苦做那逆天之行?”

何兮一脸正气:“借用剑神一句话:天命悠归,百年兴衰常有事!在下也不是那种拘泥于一家一姓的迂腐汉子。但如今强敌环伺于外,国难当头!虽不指望人人都能同仇敌忾,靖国赴难!但倘若有人欲引狼入室,行那自毁长城之举,小子刀虽然钝了些,但血还是热的!”

韦大宝一傍阴测测的道:“捕神何兮何大人与令师一样,果然英雄豪气,让人心折!听闻云水禅心,盏茶中能品出生死荣枯,人生百味!不知少侠品出了几味?”

何兮淡然一笑:“人生如戏,荣辱无常!随风而来,随遇而安!但这戏是悲是喜,是成是败?却要演过才能得知,既若败了,也无憾在世间潇洒走了一遭!”

唐肥盯着桌上的包袱,似有些心动,但终竟还是不动声色:“这清茶本是静心物,二位倒好,意气相争起来!大可不必,饮茶,饮茶!”

冯西范也连忙劝慰:“何大人人中龙凤,高风亮洁,让人钦佩!华夷大妨!我辈虽江湖草莽,又岂能不识自古华夷有别,还请捕神不要误会!只是捕神似从藏剑山庄回来,不知可查寻到李沐白李少侠的下落?”

何兮坦言道:“还请前辈知悉,暂无太多消息可以透漏!但想来不过今晚,应该一切都会水落石出,到时还请前辈一同到场参详!”

韦大宝眼神闪烁:”那此番捕神大人可愿和我等一路同行回落日镇?”

何兮拱手道:“回千户大人话,尚有他事待处理,不劳各位费神相伴!这就告辞!”

说罢竟提上包袱,转身出了茅舍!韦大宝三人只得出门送行!

何兮一拱手,牵缰匹马踏雪而去。

3

唐肥望着何兮远去的身影,有些感慨:“刚才韦大人似乎有些心动,但估计以我三人身手,怕是也留他不住!”

韦大宝回头看了一眼唐肥翻了个白眼:“本座也不知道留不留得住!本座只知道当家的奔雷手骆冰号称玉衣卫第一高手,但和何兮切磋时没有讨得半点好处!事后还被他十八房的小妾责骂了半天,因为那小妾用私房钱给他老人家买的一条玉腰带被何兮的刀削成了三截!本座就是想知道东西是否就在那包袱里?不看到那东西就感觉银子化成水了一样,实在不甘心!”

唐肥幽幽叹息:“我半点也看不出那小子的深浅来,他似乎就那么随随便便的坐在那儿,但我竟发现不了半点破绽!”

冯西范接着说道:“还有最为关键的一点,他刚从藏剑山庄那里回来,如果真有什么动静被剑神大人知晓,虽说剑神号称退隐江湖,但万一呢?你我以后晚上还能睡得安稳?”

韦大宝听得二人一番说辞,不由背身冷汗,暗自侥幸幸亏刚才没有动手。

冯西范又肯定道:“似乎东西并不在他手上!”

韦大宝这才坦然道:“当然没有在他手上!以何兮以往行事谨慎的风格来看,如果东西在他手上,他怎么也不会坐下来喝茶!但怎么就那么想打开包袱看一下呢?哎呀,莫去管他了!这世间居然还有银子解决不了的问题,真是脑壳痛!”

冯西范道叹道:“几事不密则成害!也怪当初联系时被李沐白听得计划,不然也不会生出这些事端来。不过说起来捕神何兮的观念老夫还是认同的,华夷大妨,毕竟深入人心。本来那个计划老夫也感觉有些不妥,只是组织内反对的声音太弱!但万一事后走露消息,即便将来成事,我等居间联系者也会落得个被人千古唾骂的下场!现在东西不见了,也少了这份担心!”

韦大宝不以为然:“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不管如何,东西是一定要尽快追拿到的,不然骆冰无法向杨逍发难!另外杨逍那狗东西和家父也一向不和,没有这东西家父也没有好的借口成事!有人不喜欢银子,怎么本座总感觉银子不够用呢?哎,真是一团乱麻!”

冯西范赶紧劝慰道:“劳韦大人费用了,此番另有安排人手看望老夫人!还请韦大人与令尊务必高抬贵手!”

韦大宝眉开眼笑:“那就多谢冯先生了!”

冯西范低眉:“那我等不妨今晚岂去李府看看何兮究竟搞什么鬼!说不定会另有收获。韦大人,请!”说罢让过一边,请韦大宝先行!

韦大宝跺了跺脚,忍不住骂道:“这鬼天气,真冷!”便踏入雪地,唐肥与冯西犯跟随在后,三人登上马车,向落日镇驶去!

朔风不知何时已停,雪势却越来越大。

茶肆的两个老人两眼浑浊的看着人迹稀罕的驿道,估计也不会有客人上门了,便苦笑着掩上门进了茅庐。

驿道上的积雪越来越厚,很快便将路上的车辙痕迹掩去。天地间一片雪白。

只是不知能不能掩去人世间的苦难与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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