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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十，天下有雪。
午时。落日镇。
雪越落越大，小摊小贩也早已收摊关门，街上行人稀疏。
有间客栈。
何兮抖落身上的雪，走了进去，便见到梅长酥依然孤独的坐在角落里，一个人悠然自得的守着一壶酒，一碟花生米。一双浊眼看着堂内络绎不绝的人。俨然那个座位已变成了客栈特别留给他的专座。
客栈里已是人声鼎沸，仿佛一场雪把街上的人都赶到客栈里来了。显然昨天晚上客栈后院的杀人事件并没有给这些富绅大贾，江湖豪客带来任何的影响。小二依然忙碌，吆喝不停。客人们觥筹交错，杯光酒影，喧闹声也依然嘈杂。天下依然太平。
何兮径直走了过去靠墙而坐，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一口咽下，喉咙里似乎一股火线直下，热辣异常。何兮情不自禁的跺了跺脚。身上的寒气似乎也驱散了不少。
梅长酥眯着眼：“捕神从州城来？”
何兮没有答话，看着喧闹的大堂，喧嚣的食客发了一会愣。这个角落是似乎是个被遗忘的角落。也没有人打扰，像两个世界一样。这才转过头看向梅长酥。“刚转回来，但今日还是没法请先生共醉，尚有些事不甚明了，想请先生解惑！”
梅长酥脸色严肃：“捕神放心，琅琊阁能屹立江湖这么多年，也少不了六扇门的支持！琅琊阁的消息一向对六扇门是免费开放的，何大人想问什么，老朽知无不言。”
何兮沉吟着揣摩说词：“江湖传闻，琅琊阁的情报组织神鬼莫测，只要出得起价，什么消息都能买得到？”
梅长酥神色一凝：“哪有传说的那么神？不瞒何大人法眼，只不过是琅琊阁的情报组织有一群善于抽丝剥茧的人，能从海量的情报中去捕捉到常人无法捕捉的蛛丝马迹，再归纳，分析，总结罢了。有人专门搜集情报，有人专门分析，有人专门归纳总结。甚至一些蛛丝马迹也不是唾手可得的，有些线索尚需要花大量的银子！甚至有些线索高价买回来却一点用也没有。这大量的人力，物力投入下去，分析出来的情报如果不能卖个高价，琅琊阁可能早就撑不下去了。”
何兮恍然大悟：“难怪，只要买情报的人觉得物有所值，多贵也会买！”
梅长酥正色道：“不过何大人放心，琅琊阁与六扇门一向交厚！甚至一些六扇门的朋友厌倦官场后有的也去了琅琊阁从事情报分析。琅琊阁主有吩咐过，如遇与六扇门有渊源的朋友，琅琊阁的情报只要无伤大局，皆可知无不言！更何况何大人名列新一期琅琊阁兵器谱的候选名中，琅琊阁还要借助捕神的名号宣扬一二，自然琅琊阁的情报也会向捕神开放！”
何兮道面含春风：“多谢梅先生厚爱，刚才还担心腰中银子不够给先生买酒呢！不知梅先生对鹰隼的组织有何了解？”
梅长酥坦然道：“鹰隼之事琅琊阁主早有安排大量人力密查，并一直和六扇门有互通消息有无！前些日子京师谍案想来捕神也知晓一二，鹰隼的联系渠道也是琅琊阁查出来的提供给令师的。”
何兮感激不已：“此番还要替家师多谢琅琊阁援手！只是鹰隼虽然失手，但并没有牵扯出其组织核心，整个组织还是隐藏在暗处窥视朝政，终是祸端！”
梅长酥也是有些郁闷：“当初边关因军情泄密，被狼族连连得手。琅琊阁主就花重金收买了太极身边的红人，这才发现自狼主果静很早成立了专门的间谍机构粘杆处。”
何兮神色凛然：“还请先生指点迷津！”
梅长酥脸色凝重：“这粘杆处的主事人据说极为惊才绝艳！乃多谋善虑，策无遗算之辈。他一身创办了粘杆处。这并没什么，各方势力大都有自己的情报组织，但粘杆处最可怖的是传闻其主事人竟然能够控制别人的灵魂！”
何兮皱下眉头：“我曾听说过有人能够通过一些特殊手段，摧毁的别人的人格！让人变成他的奴隶，唯命是众！真想不到这世间果真有如此的恶人！”
梅长酥越发沉重：“听闻此人广揽流落民间的孤儿，选出有资质的孩童。透过洗脑的方式，摧毁个人意志，进而进行精神控制，然后传以间谍之术。待到确能掌控，便将他们以各种身份潜伏到敌国权臣能人身边，也不布置什么任务，只是饲机行事！”
何兮有些谨慎：“此番京师谍案爆发，据传已查出间谍三十多名，身分各异，或以下人，或以家妓，或以门生等，多潜伏于京师重臣身边。一时权贵人心惶惶，唯恐事发！原本党争不断的各方竟然默契的哑声不发，只瞒今上。但家师怀疑这查出来者估计还只是冰山一角，更多密谍尚在潜伏中！这粘杆处的主事人如此思谋远虑，琅琊阁可查出其人到底是谁？”
梅长酥满脸遗憾：“哪新老狼主都是文蹈武略之辈，粘杆处的主事人为人更是谨慎。琅琊阁收买的那人也只是听过一些传闻，竟然从未见过此人！”
何兮惆怅了半天，从怀中掏出了一片焦黄纸页残片，递给梅长酥！
梅长酥接过纸页残片，看着似是鸟翅的图案，眼神一凝，微微惊呼：“这图案可是鹰隼联系时的身份确认暗号！可是在阴山秀士陈近男被杀现场所得？”
何兮道：“确为陈近男被杀现场所得，杀手本来阅后即焚，不想小二查房，残片尚未来及焚毁！”
梅长酥有些疑惑：“这陈近男只是一寻常江湖人士，除了贪财外也无任何出众的本事！怎么会与粘杆处的鹰隼有联系，不应该啊？”
何兮道耸耸肩：“只不过一个无辜的牺牲品而已！”
梅长酥叹道：“其人虽然市侩，好歹也一道喝过几顿酒。此番枉死，多少有些惋惜。也算得上人生无常！”
何兮转开话题：“先生这这几日可跟玉衣卫韦千护韦大宝在一起？”
梅长酥拈须沉思：“老朽这些日子都在落日镇盘桓，前些天见到一剑无血冯西范与韦千护韦大宝和川黔唐门唐肥结伴进了客栈。老夫当时着实还有些没看明白！不过仔细一想，多少有些懂了！”
何兮笑道：“以先生琅琊阁的消息来源，当然知道冯西范和唐肥也是小刀营的秘谍。这韦千护的父亲正合兵围着黄儿义军，这两人在一起还能有什么事？”
梅长酥不以为然：“老朽江湖野人，哪里能管得到这些神仙打架的事来？只希望兵戈早止，能携手应对狼族强敌而已！”
何兮哀声叹息：“只是双方名利遮眼，又怎能看到水火之中苦苦挣扎的黎民百姓？”
梅长酥也有点困惑：“那一日李沐白来客栈拜访冯西范，只片刻就面色茫然的匆匆离去。等冯西范追将出得来时，李沐白早已不知去向，后来才知道他去藏剑山庄游历去了！再等回来就发生了洞房发疯失踪之古怪之事。老朽智短，实在是无法堪破其中曲折。”
何兮脸上有些惋惜：“看似毫无头绪，但将诸多事情及行迹串联分析，我担心李少侠可能凶多吉少！”
梅长酥一愣，继而脸色灰暗：“此言当真？”
何兮很肯定的道：“八九不离十，尚待最后一块拼图待查证，如确认，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可以全部清晰的呈现出来！”
梅长酥低声悲叹：“李沐白少年英雄，李探花更是侠肝义胆！想不到二人都横遭不测，天不假年。真是天妒英才啊！”
何兮又谨慎的对梅长酥说道：“鹰隼行事向来诡秘，不会轻易现身。此番示警杀人，显然有违鹰隼行事风格。定有无法掩藏之事将要暴露出来，所以顾不上暴露行踪，也要示警！”
梅长酥疑惑的问：”以粘杆处的缜密，应该早有信息联络渠道，何必绕过一道，让阴山秀士陈近男当那个冤死鬼？”
何兮想了想：“不外乎是信息渠道被阻，无法将消息按正常渠道传出。至于让阴山秀士传讯，必是鹰隼身份所限，不便现身直接联系接头人！另外，这些日子还请先生多加防范。琅琊阁与粘杆处向来不对付，此番谋案粘杆处损失惨重。此地多鱼龙混杂，还恐有暗藏鹰隼对先生不利！”
梅长酥不以为然的摇头道：“老朽早已是冢中枯骨，何惜此身？倘能揭出几个奸人，舍得一身老骨头，也不丢琅琊阁脸面！”
何兮见状，也不多劝。便道：“先生还是小心些为好。多谢先生解惑，虽然诸多谜团看上去混沌不清，但似乎已然豁然开朗，但愿今天能够有所收获！”
说罢向梅长酥长身一揖，起身告辞，出得客栈而去。
2
梅长酥又独自枯坐了一会，也收拾好物品，出了客栈，顺着长街漫漫而行。
长街寂寥，雪花又大了一些。
梅长酥的租住的住所离客栈并不远。转过一条街就到了。
虽然是午时，但天色昏暗，似乎是黄昏提前降临。望着天上的如墨的云层，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梅长酥转过长街，一阵冷风卷着雪花袭来，顿时有些张不开眼。
梅长酥用手在眼前挥了挥，正欲向租住的房子走去，雪雾中，隐隐发现租住的房子门口有一个人。
一个人如同冰雕一般蹲在门口，身上的雪都快把他整个埋着了。
梅长酥狐疑的走上去一看，忍不住连声发问：“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找我有事？要找老朽可以去客栈啊？”
冰雕模样的人站了起来，跺了跺脚，笑道：“是有几件事想向梅先生请教，只是一时想起程门立雪的传说来，故在门前等候梅先生，觉得只有如此方能显示应有的诚意！”
梅长酥打开房门，说道：“既来之，则安之！寒舍简陋，怠慢贵客还请见谅！”
那人却笑道：“在下也不是什么锦衣玉食之人，能与梅先生共饮壶茶，也算是赏心悦目之风雅趣事！”
梅长酥把那人迎进房内，当下泡了壶茶，两人相对而坐。
梅长酥分茶续水，问道：“不知想问何事，岂看我能否答得上来？”
那人一脸希冀：“请问梅先生今日是否有与捕神何兮见过面？”
梅长酥沉吟道：“刚才有在客栈见过一面。”
那人又好奇的问：“不知梅先生可否告知捕神何兮从何处来，又准备去何处？”
梅长酥苦笑道：“老朽只知捕神何兮一早从州城过来，但此刻去了何处老朽真不知道。”
那人也不答话，转身从身上掏出一锭黄澄澄的金子，推到梅长酥的面前：“此锭金子可买先生和捕神何兮见面所谈话的内容吗？”
梅长酥脸色骤变：“阁下到底何人？意欲何为？”
那人眉头一皱：“听闻琅琊阁的消息都是有价可询，梅先生莫非嫌少？在下可以再加一点！”
梅长酥怒道：“琅琊阁的消息的确有价，但有关琅琊阁的朋友的消息却是无价的？”
那人眉头又是一皱：“听闻李府花圃的花少了一支，阁下可有见过？”
梅长酥心里大恐：“原来是你！”
梅长酥双脚一蹬，身子向后翻倒，手中茶杯却如箭般射向那人。身手敏捷至极，哪里像个快入土的老头！
那人用袖一挡，总算没让茶水泼在脸上。心中恼怒，再抬头时，梅长酥半个身子已穿出后窗，眼看就要逃出！心中大急，再也顾不得询问内容，当下如一道影子般扑了过去。
梅长酥正欲张嘴大呼！突然心中一凉，待低下头来，便见一截利刀从胸口冒了出来，生生的将一声惊呼压在了喉咙！
梅长酥软软的摔倒在后巷的雪地里，双眼怒睁！
雪花落在梅长酥的身上，渐渐的将他埋了起来，直到再也看出身形。
天地之间干干净净，雪花白茫茫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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