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

当年晟王,也就是先帝元丰帝的哥哥,在得知太祖皇帝想要传位给元丰帝的时候,便暗中联络死士,想要逼宫,然而这件事被当时的麒麟军主帅,也就是陆云的父亲陆峰知道,他当机立断,率领麒麟军入宫勤王,直接将晟王扣押,力保元丰帝登基。经此一事,元丰帝册封陆峰为永安王,异姓封王,这在大燕开国以来还是头一遭,并且亲手将赤虎符交给了陆峰,等于把整个大燕的兵权交给了他,元丰帝曾和陆峰以兄弟相称,两人好的时候能穿一条裤子,就连陆云小的时候都是在宫里,和皇子一同进学,元丰帝也真的对陆云寄予厚望。然而到了晚年,元丰帝才回过味来,自己干了件多么愚蠢的事。

他人为地分开了政权与军权,给大燕的江山埋下了多大的隐患。然而此时后悔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因此,在大燕没有战事的那几年,他削减军费,颁布了一系列的法令,变着法的寒边境将士的心。直到后来,老王爷和王妃故去,原本已经半死不活被拆的七零八落的麒麟军,眼看着就剩下一口气,然而终究没有死透,西域诸国联合叛乱,隐隐已经开始重文轻武的大燕居然一个主帅都派不出来,要么是年纪太大,要么就是草包,根本担不了主帅之职,元丰帝不得已只好重新启用赤羽营,让年仅16岁的陆云挂帅西征。赤羽营都是老王爷的嫡系旧部,这支部队曾让四境之敌闻风丧胆,到了陆云手里,简直嚣张的不可一世,他只用了七天时间收复五洲,把那些有意试探,想占大燕便宜的边境小国揍了个老老实实。重新部署四境兵力,让大燕的边防固若金汤,那真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一想起这些,陆云就觉得心口发苦,他记得先皇元丰帝对他说:“子卿啊,这没有外人,你天生就应该开疆拓土,狼王见了你也会瑟瑟发抖的俯首,可我总觉得你戾气太重,将来有损福报。齐王虽然心大,但有你守着,太子将来的江山可算无虞。”陆云看着元丰帝那张形如枯槁的脸,神色冷漠。陆云并非是贪恋权位逞勇好战之人。只是近些年,东夷在南境蠢蠢欲动,北疆天狼十二部重兵压境,就连那些西域小国都不老实,四境之敌都在贪婪地注视着大燕。君王多愁善感,优柔寡断也就罢了,可倘若一军主帅也如此,那世间那些无知无觉的芸芸众生又要靠谁去镇守疆土呢?

永安王陆云有一张可以入画的侧脸,面对着这位行将就木的多情帝王,陆云清冷的脸色没有丝毫动容。元丰帝看着这位丰神如玉的少年将军,不禁悲从中来。当年陆峰率军入宫勤王,一手把他送上了帝位,虽然元丰帝晚年有意限制麒麟军的扩充,但是陆峰,从未负过元丰帝,但是,他百年之后呢?现在的陆云不似他的父亲,他眼中时常透着嗜血的冰冷,最重要的是,他无牵无挂,即便元丰帝想要牵制他,也寻不到任何把柄。帝王手中权柄,不外乎制衡二字,然而放眼天下,却没有一个能制衡陆云的人,而这个人,偏偏手握重兵,一呼百应。

元丰帝看着陆云,一时间内心的感觉百转千回

“子卿啊,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朕抱你骑过马,带你放过风筝吗?”

陆云高耸的肩膀渐渐塌了下来,那双漂亮的近乎无情的眼中闪过一丝波澜。

少时,陆云在宫中和几位皇子一同进学,他的父亲常年在外征战,然而元丰帝对陆云真的视如己出,不论他在宫里怎么顽劣,闯出多大的祸,元丰帝从未怪罪过他,在陆云的记忆中,元丰帝给他的温情甚至超过他的父亲。陆云一直以为这样的温情会一直存续下去。然而,那怎么可能呢?

自古以来,权势二字,都是一条你死我活的不归路。

陆云记得,当年北疆战事起,陆峰一直是主战的,而且当时大燕的国力,原本也是可以打这一仗的。但是元丰帝一心只想着自己身边那一亩三分地的皇权,为此,两人起了争执,元丰帝夺了陆峰手中的兵权,把陆峰气的一病不起。从那以后,陆峰的身体每况愈下,直到西北的天狼十二部蠢蠢欲动,陆峰拖着病体,坚持到西北重新部署四境兵力,他向元丰帝请旨,想在西北曾兵,一鼓作气把蛮子打回老家去,然而折子被元丰帝打了回来,元丰帝令他镇守西北,无令不可擅动。天狼十二部屡次试探,陆峰都闭门不出,于是他们也越来越嚣张,对西北边境的百姓烧杀抢夺,无恶不作。一天深夜,陆峰跳过西北监军,直接出兵,打了蛮子一个措手不及。虽然那时的陆峰身体已经很不好了,但是那一丈,他只带了两千人,何时出兵,蛮子主力大概在什么位置,在什么位置集合,什么时候撤退,甚至整场仗需要打多长时间,陆峰都算的分毫不差,他带出去两千人,带回来的也是两千人,只有些士兵受了点轻伤,没有一位将士阵亡。陆峰用兵如神,令四境之敌闻风丧胆,可是真正忌惮他的,不是只有敌人。元丰帝知道后十分震怒,陆峰抗旨出兵,即便打了个漂亮的胜仗,依然要回宫受审。曾有将士劝过他,让他不要回宫,因为这一趟回宫意味着什么,陆峰自己也清楚,他是抗旨出兵,如果再抗旨拒不回宫,那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只是谋君窃国的事,陆峰断然做不出来。他心中坦然,不论元丰帝打算怎么处置他,他无愧于天地,无愧于百姓。只可惜,陆峰还没到京城城门口,在半路上就断气了。而那个时候的陆云,只有十二岁。

元丰帝不依不饶的追问陆云

“子卿啊,你恨朕吗?”

陆云:“臣不敢。”

“那你,会想念朕吗?”

陆云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动容,刚要开口说什么,门外的内侍突然进来,

“陛下,该用药了。”转瞬间,陆云收敛情绪,又变回了那睥睨天下的人形凶器。

“陛下该休息了,臣先告退了。”

“子卿啊。。。”

这一声呼唤,元丰帝似乎拼尽了全力,带着几分声嘶力竭,

“你过来,伸手”

元丰帝将一串看起来不怎么值钱的佛珠带在了陆云手上。

三天后,帝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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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沈飞和陆倾城,看着思绪漂到九霄云外的陆云,互相对视一眼。

沈飞:“其实,齐王的用意已经很明显了,新皇已经登基,齐王又不是带兵打仗的主帅,他要军队的支持做什么。”

陆云没有回话,沈飞也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有一旁的陆倾城,张大了嘴巴,

“不会吧,齐王真的想造反啊?”

这一句话说的掷地有声,沈飞忍不住,捂着嘴咳嗽了两声,陆云漂到九霄云外的思绪终于被那清晰的“造反”二字,硬生生的给拉了回来。他转头看着陆倾城,眼神复杂难辨,只是目光中似藏着浩瀚星河,深不见底。陆倾城马上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于是她眼神飞快的扫视周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端起不远处桌上的破茶壶,

“我去给父王和沈将军泡壶好茶。。。”

“茶”还隐约回响在耳畔,人已经一溜烟的不见了踪影。

沈飞偷偷的伸出半个脑袋,看着陆倾城确实跑远了才转过身来对着陆云道:

“你把倾城这孩子捡回来也有十五年了吧,你到底打算怎么安排她?按说,京城想要来攀龙附凤的人,应该快把王府的门槛都踏破了。。。”沈飞话音定住,眯着眼,静静地观察陆云的反应,见他半天也没接话,于是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始他念经式的长篇大论,

沈飞“我觉得吧。。。”

陆云:“她自己的人生,还是要让她自己决定。”沈飞听这话顿了一下,

沈飞:“那你就没想过,万一有一天她知道真相了,你要怎么办?当年在她父母身边的人可只有你,你就是长一百张嘴恐怕也解释不清,我说子卿啊。。。”

陆云:“别说这些没用的屁话。。。”

沈飞:“。。。。”

陆云:“齐王的心思,我当然知道。”

当初先皇驾崩,沈飞就曾经暗示过陆云,太子虽然是个稳妥人,但是对于政事的作风有些像元丰帝,书读的不少,性子有些绵软,总觉得大量扩军有伤天和。倒是齐王,野心勃勃,有一身想要开疆拓土的血性,于军方而言,孰优孰劣,陆云心理比任何人都清楚。当初只要陆云一个意见,哪怕只是默许,当今皇位上坐的是谁,还真不好说。先皇元丰帝驾崩之后,陆云就下令,让赤羽营在城外五里的地方安营,等候调遣。而这个时候,齐王在京城的势力也蠢蠢欲动,京城已经呈现了一派剑拔弩张之势。然而齐王不知道和陆云说了什么,两个人大动肝火,没过两天,齐王那边的一点点火苗,连个火星子都没喷出来,就被陆云生生的给掐灭了。新皇建安帝顺利登基,可是,万万没想到,新皇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颁布烽火令,他亲自挑选了三名监军前往边境,除了陆云的赤羽营依然归陆云自己调配以外,其他地方驻军不再听赤虎符调配。隆安帝虽然没敢明目张胆的把赤虎符收回来,但赤虎符留在陆云手中,已经失去了作用,他不能在有紧急战事时,调动四境兵力。这个法令一颁布,四境驻军的主帅纷纷上折子请旨,说自己要告老还乡。就连陆云身边的副将都怨声载道,沈飞更是每天吊着一张苦瓜脸,像个怨妇一样,整天在陆云耳边叨叨,说建安帝如何忘恩负义,不知道这个皇位宝座的来之不易,这话也就沈飞敢在陆云面前念叨念叨,他们两个,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在一起厮混,然而陆云年幼失去双亲,日子过的十分凄苦,沈飞就自动担起了老妈子的责任,如今大燕的朝堂上,还有一个能让自己畅所欲言,无所顾忌的朋友,实属不易,因此,有时候在陆云面前有些不分轻重,陆云也不会太和他计较。

陆云: “我陆家受封永安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沈飞听了,无奈的摇摇头,他心理比任何人都清楚,“永安”,简单的两个字,包含了多少难言的意味。当年老王爷在的时候,没有做的事,陆云更不可能做了。送走了来蹭饭的沈飞,陆云一个人背着手,在院子里闲逛,逛着逛着,就逛到了倾城的小别苑。想着把倾城从边境捡回来,一晃,已经十五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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